進公司園區要再走三分鐘才能到淵瀾大廈，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繁茂的樹蔭為衛知念擋住了烈日的侵灼。

　　到淵瀾大廈門口，前臺邊的陳秘書朝衛知念走了過來，她們見過一面，昨天她送衛知念離開，今天按陸總的吩咐來接衛知念。

　　“衛小姐，陸總讓我來接您?！标惷貢谇芭_等了半個多小時，笑容溫和沒有半點不悅。

　　衛知念記得她，道了一句，“謝謝?！备蠘?。

　　專用電梯上行的途中，衛知念手機響了，看著熟悉的電話號碼，她面無波瀾地按了掛斷。

　　陳秘書用余光睨了一眼，沒趁機找話題。

　　電梯直達頂層，陳秘書送衛知念到總裁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陸欲闌正在簽文件，抬了下眼眸，手上動作沒停，“進來吧。”

　　只要看到陸欲闌，衛知念嘴角忍不住上揚，名為愉悅的情緒從心口滋生，蔓延全身。

　　她不疾不徐的走進辦公室，目光掃過桌面上井然有序的文件，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衛知念不著急開口，耐心地等陸欲闌簽完桌面上的文件。

　　都是公司里的流程文件，部門主管和分管副總裁已經簽過字，不用費心費力詳細閱讀，陸欲闌大致掃一眼，簽字審批。

　　筆尖劃過紙張，沙沙聲磨著心臟，衛知念不自覺心動如洪，眼底的熱意暗涌如潮，目光從骨節分明的手背攀爬到凝脂皓腕，沿著細長的胳膊緩緩游向陸欲闌的唇瓣。

　　記憶猶新，衛知念捻了捻指尖，回味唇瓣的柔軟。

　　灼熱的視線燙得陸欲闌喉嚨發緊，陸欲闌合上文件蓋上鋼筆，抬起頭正視衛知念。

　　目光無聲地交匯，猛烈地融合，衛知念壓下洶涌的渴求，平靜開口，“我考慮好了，可以進淵瀾工作，但有三個條件?！?br />
　　陸欲闌暗暗清了下嗓子，從容自若地問：“什么條件？”

　　“第一，我進淵瀾工作的事不能讓我母親知道，第二，我不以人工智能部總裁的身份出席任何公開活動?！?br />
　　提了兩個條件，衛知念停了下來，陸欲闌直覺第三個條件和自己有關，“好，這兩個我答應了，第三個呢？”

　　衛知念看著陸欲闌的眼睛，“第三個條件，是機動條件?！?br />
　　機動，隨時可以變動，陸欲闌輕笑了一聲，“未知的條件，藏著太多不可控風險。”

　　衛知念不說話，只用一雙含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陸欲闌。

　　她的眼神充滿了誘惑，要么答應，要么一輩子不知道第三個條件是什么，陸欲闌聽著自己怦然而動的心跳聲，清醒地踏進衛知念設的陷阱。

　　“我答應你的三個條件?！痹捳f出口，心跳得更劇烈，陸欲闌到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衛知念的未知。

　　新鮮、刺激、期待。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第三個條件衛知念已經想好了，現在不是提出來的時機。

　　“好。”

　　陸欲闌叫來助理，準備專屬于她和衛知念的特別勞動合同，附加衛知念提出來的三個條件。

　　合同很快做好，一式三份，衛知念簽上名字，按上手印，遞給陸欲闌。

　　筆跡會透露一個人的內心世界，每一筆每一劃都是筆跡主人性格的寫照，衛知念的筆跡端雅方正，力道均勻分布，可見她的穩重和自制。

　　陸欲闌簽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指紋印，將其中一份給衛知念。

　　“衛副總什么時候能開始上班？”才剛簽了合同，陸欲闌就用上了新稱謂。

　　“明天?！毙l知念看了看合同上的簽名，還給陸欲闌，“給我一份掃描件，原版留你這里。”

　　林助理回辦公室掃描了一份電子版，發到陸欲闌微信，陸欲闌轉給衛知念，對她說：“副總級別以上公司配備車與司機，明早司機會去接你?！?br />
　　“那明天見了，陸總?！毙l知念離開。

　　三份合同放進抽屜，陸欲闌來到落地窗邊，目光透過敞亮的玻璃落于辦公大樓前的林蔭道。

　　衛知念走出淵瀾大廈，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

　　陸欲闌的目光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唇角揚著弧度，笑意囅然。

　　回去需要打車，衛知念打開軟件，選好上車地點和目的地，握著手機走到門口。

　　她正準備把訂單發出去，黑色林肯開到了她面前。

　　“上車?！碧K懷硯戴著墨鏡坐在車里，語氣強勢不容置喙。

　　衛知念有一瞬間的愣神，蘇懷硯在她面前溫柔了十幾年，這是第一次這樣對她說話。

　　衛知念眼神冷銳，對蘇懷硯的命令充耳不聞，繞過車往人行道上走。

　　她剛走了兩步，從車上下來的蘇懷硯按住了她肩，用力一攬，將衛知念攬進了懷里。

　　依偎過無數次的溫暖懷抱，在這三十多度的天氣里卻冷如冰窖，衛知念反手推蘇懷硯，蘇懷硯收緊手臂抱得密不可分，將衛知念帶到車邊，“上車?！?br />
　　衛知念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皺著眉頭掰肩上的手，耳邊傳來一聲軟軟的“小念”，令人心疼的懇求語氣。

　　衛知念動作滯了滯，輕嘆了口氣，上車。

　　蘇懷硯松開手，為衛知念關車門。

　　車離開淵瀾，匯入車水馬龍的主干道，漸漸消失在陸欲闌的視野里。

　　“你要帶我去哪？”衛知念靠在車椅上，目光越過副駕駛車椅，看也不看蘇懷硯。

　　蘇懷硯摘下墨鏡放進扶手箱，和金絲眼鏡放一起，露出滿是紅血絲的雙眼，“回家?！?br />
　　她兩個字兩個字說話，衛知念察覺不對勁，轉過頭來看蘇懷硯，看見她那雙顯然哭過的眼睛，明白她語氣為什么聽起來強勢了。

　　難過到極致時，喉嚨會疼得說不出話。

　　衛知念有些于心不忍，寬慰的話到嘴邊，到底沒有說出來。

　　“送我去清昶公館，我的家現在在那里?！?br />
　　蘇懷硯眼神難過，又閃著一絲希冀，她緩了緩喉嚨的疼痛，叫了衛知念一聲，“小念?！?br />
　　十幾年的相處，衛知念憑兩個字就能明白蘇懷硯的意思，她看了眼開車的司機，冷著臉轉頭看向了車外。

　　有些話，當著外人的面不能說。

　　蘇懷硯看著她的側臉，眼里漾起笑意。

　　小念始終還是她的小念。

　　沒得到新的指令，司機按照原路線開車。

　　蘇懷硯喝水潤嗓子，眼神不時往旁邊人身上瞟，衛知念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意。

　　“小念，你為什么去淵瀾集團？”蘇懷硯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蘇懷硯不問還好，她一問，衛知念反問起她，“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淵瀾集團？監視我？”

　　衛知念睜開眼睛，冰冷地審視蘇懷硯，蘇懷硯回答她，“我去清昶公館找你，看見你上了一輛網約車，一路跟著你到了淵瀾。”

　　“原來是跟蹤我?！毙l知念靠回了椅背上，疲憊又決絕，“以后別再跟蹤我了?！?br />
　　手機在口袋里振動了兩下，衛知念拿出手機查看消息，是陸欲闌發來的，問她要男司機還是女司機。

　　衛知念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回陸欲闌：漂亮的女司機，可以嗎？

　　陸欲闌秒回她：可以。

　　在旁邊默默看著的蘇懷硯將衛知念的表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她視線掠過手機屏幕，攥緊了手。

　　純黑頭像，陸欲闌。

　　“別和陸欲闌走得太近。”蘇懷硯提醒衛知念，“她城府深沉工于心計，深諳人性卻沒有感情?！?br />
　　任何攀龍附鳳妄圖成為陸欲闌枕邊人的人，要么像玩物一樣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玩夠了棄之如敝履，要么被全行業打壓，窮困潦倒茍活于世。

　　“我認識的陸欲闌，和你描述的不一樣?！毙l知念想起了陸欲闌緊張自己的樣子，感情在千鈞一發之際最是真摯，陸欲闌絕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至少，對自己有感情。

　　“你和她相識不過幾天，看不出她的為人實屬正常?！碧K懷硯調查過陸欲闌，陸欲闌是個值得合作的商業伙伴，商業嗅覺敏銳，對市場的眼光十分獨到，每一步計劃都提前于國家戰略政策。

　　也僅僅是商業上值得合作，可以和她交朋友，千萬別當她女朋友，妄想用感情謀取利益。

　　衛知念聽了，嘲諷一笑，“是，我識人不清，不了解相識幾天的人，也不了解相識十幾年的人?！?br />
　　蘇懷硯垂下眼眸，滿腹愧疚。

　　這話沒法接。

　　車里總算徹底安靜，衛知念點開微信，陸欲闌沒再發消息過來，她主動發消息過去。

　　“明早司機不用去接我了，我今晚不住那邊?！?br />
　　不住那邊住哪里？陸欲闌把消息從頭到尾反復看了兩遍，回衛知念：你住哪兒，我讓司機過去接你。

　　字里行間藏著的在意通過文字傳遞到了衛知念心里，她彎起嘴角，如實相告：家里，我母親在。

　　消息回過去，對面沒了動靜，衛知念退出微信界面，通知欄忽然跳出提醒，陸欲闌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蘇懷硯對你的感情，準備告訴衛董事長了？”

　　提醒不顯示詳細內容，衛知念點進消息，聊天對話框上顯示著一條消息撤回，陸欲闌撤回了發過來的消息。

　　陸欲闌手速快，衛知念眼速更快，一眼看完消息。

　　衛知念：陸總，我看見了，你說要親自過來接我。

　　陸欲闌輕蹙著眉頭，看見她的消息笑了起來，發了一個字過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