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記憶里,她從來沒有在容家見過奶奶,也從來沒有聽爸爸提起過奶奶。</br> 小時候,她也是好奇過,爺爺奶奶是怎么沒的,但是爸爸從來都沒有回答她,只是摸摸她的頭,露出她當時讀不懂的眼神。</br> 后面長大了,她才理解,爸爸的眼神,是悲傷,是難過。</br> 她好奇爸爸到底為什么提到爺爺奶奶會露出如此悲傷難過的樣子,于是就暗中查了查,后面才知道,原來容家第一次破產后,爺爺奶奶被上門要債的逼死了。</br> 難怪爸爸每次都不愿意提起這件事情,每次提起的時候,都那么難過。</br> 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祖父祖母那一輩的關愛,直到嫁進傅家后,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祖母的關愛,是那么慈祥,那么溫暖。</br> 現在顧耀天突然提起了她的親奶奶,這也讓她不免有些好奇,她的親奶奶是什么樣子,是跟傅景庭的祖母,一樣慈祥的老人嗎?</br> 似乎看出了容姝心里的想法,顧耀天神色溫和的回道:“你奶奶她其實是個很威嚴的人。”</br> 容姝微怔。</br> 威嚴?</br> 居然不是跟傅景庭祖母一樣慈祥和藹的人。</br> 傅景庭摸了摸容姝的頭發,“這一點顧總說的沒錯,顧老夫人的確是最威嚴的老太太,祖母雖然看上去溫和慈祥,但是面對大事的時候,也一樣威嚴,這一點,你應該知道。”</br> 容姝點頭,“我知道。”</br> 她見過祖母遇到正事時,認真嚴肅的樣子。</br> “而顧老太太,比祖母還要威嚴,我見過她老人家幾次,每一次見到她,她的表情都是不茍言笑的,看上去挺可怕的一個老太太。”</br> “傅總說的對,但也不對。”顧耀天微微搖頭,“姝姝,你奶奶雖然表面上看上去是這樣,但其實她內里也是一個溫柔慈祥的人,你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因為那個年代,遭受了嚴重的苦難,所以才會變得不茍言笑,但其實私底下,她還是會露出柔軟的一面,而且你奶奶擅長刺繡,她的刺繡作品,很多都被收入了國家博物館,也有不少被當做國禮送去建交,而且你奶奶這個人有個規矩,那就是從不為家里人你刺繡,但是你出生后,她打破了這個規矩。”</br> 容姝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了一樣東西,脫口而出,“襁褓......”</br> “沒錯。”顧耀天見她知道這個,笑的更和藹了,“你奶奶為了迎接你出生,特地打破了自己的規矩,為你繡了一個襁褓,你被帶走的時候,當時身上就裹著這個襁褓,那是你奶奶一針一線,花費了十個月親自給你繡的,那個時候她已經七十歲了,眼睛已經不行了,而且早已經封針不繡了,你的到來讓她十分高興,所以再次拿起了針線,用這一雙看不清楚的眼睛,十個月就繡出了那個襁褓,其實按照正常的刺繡進度,十個月是繡不完一個襁褓的。”</br> 這一點,容姝不置可否。</br> 她雖然不會刺繡,但也知道刺繡有多難。</br> 一個巴掌大的荷包,如果是用技術最高的刺繡手藝的話,都要繡上兩三個月,更何況還是那么大一張襁褓。</br> “那她......”</br> 似乎知道容姝要問什么,顧耀天嘆了口氣,“你奶奶為了在你出生后就用上那個襁褓,所以她隔三差五就熬夜通宵,終于在你出生后繡完了襁褓,但她也因此倒下,大病一場,身體不怎么行了,眼睛也差不多全瞎了。”</br> 容姝瞳孔收縮,“怎么......怎么會這樣......”</br> 這一刻,容姝心里說不出來的難受。</br> 她沒有見過顧家老太太,在此之前,對這位老太太也沒有任何印象,聽到傅景庭說這位老太太不茍言笑,十分威嚴的時候。</br> 她還以為,這個老太太是一個很刻薄無情的人,顧耀天會這么壞,是不是就因為這個老太太。</br> 但現在聽到老太太為自己做的這些,她忽然就不敢這么想了。</br> 一個老太太,冒著重病和眼瞎的風險,為即將出生的孫女熬夜熬點繡襁褓,就憑這一點就能知道,這個老太太,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br> 相反,她真的是顧耀天說的那樣,是一個外表看著刻薄,但其實內里是一個柔軟慈祥的老太太。</br> 那個襁褓,就是那個老太太,對她這個孫女的最大的祝福,也是最好的禮物。</br> 容姝垂下眼睛,握緊雙拳,心里十分難過,“那后來呢?她......她好了嗎?”</br> 顧耀天搖頭,“沒有,倒下后,她的身體就越來越差了,經常臥病在床,不過也正常,她年輕的時候因為身份受了太多磋磨,她的身體早就垮了,能堅持到七十幾歲才徹底倒下,已經是奇跡了,其實你奶奶也很清楚,她的身體快不行了,所以才那么拼命的為你繡襁褓,因為她不想她哪天沒了,連送過孫女的禮物都沒準備好。”</br> 容姝咬唇,“我......我根本不值得她這樣做不是嗎?”</br> “別這樣說。”傅景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對顧老太太來說,你是她孫女,是她血脈的延續,也是她最期待的后代,你的一切在她看來都值得,否則她不會這么拼,你在她心里,是最好的存在。”</br> “傅總說的沒錯。”顧耀天也點頭,“你奶奶她無比期待你的降生,從你媽媽懷上你之后,我就經常看到你奶奶臉上露出笑容,要知道在那之前,你奶奶幾乎有十幾年沒有笑過了,而且你奶奶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行,說不定哪天就沒了,所以她才會這么做,你也別覺得對不起你奶奶。“</br> 容姝閉了閉眼,一滴眼淚流下,那是為那個,她從未見過,卻十分愛她的老太太流的。</br> “你剛剛說......我跟她長得很像,是真的嗎?”容姝眼眶通紅的看著顧耀天。</br> 顧耀天嗯了一聲,“真的,我沒有必要騙你,你的側臉跟你奶奶一模一樣,對了,我這里還有照片呢。”</br> 說著,顧耀天拿過手機點了幾下,“這里面就是你奶奶生前的照片,你要看看嗎?”</br> 容姝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不該看了。</br> 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老太太,先突然要看她的照片,她突然就沒有勇氣和膽量了。</br> “看看吧。”傅景庭看著容姝,“顧老太太跟他們不一樣,她對你是純粹的愛,沒有傷害過你,你應該看看。”</br> 容姝被說動了,朝著顧耀天走了過去。</br> 或者說,其實她自己內心也是想要看的,只是中間恩怨太多,讓她不知道該怎么做。</br> 但這個時候有個人站出來支持她,她自然就知道到底該如何選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