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張明杰與李星輝頻繁接觸的事情,還是沙之舟槍襲后卻依然法外逍遙的事情,包括在車里童非非不情愿卻又主動親近我的事情,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我神經的警惕性,所以李家父女突兀的反應,讓我不自覺的疑神疑鬼了起來。
李星輝設家宴招待我的目的尚不明朗,他又不肯把話挑明,或許這就是我胡思亂想的主要原因——這廝剛才問我有沒有看過武俠小說,并將三小姐比喻成武俠小說里的人物,此刻見他不喝茶,李頌卻莫名其妙的敬我茶,且見我不喝,爺倆那驚愕的反應,讓我自然而然的也聯想到了武俠小說中經常會出現的一種情景,下藥
楚緣說這茶味道乖乖的,童非非亦表贊同,難不成,這茶里真的加了什么東西?
可茶是我們親眼看著李星輝從一個茶壺里斟出來的,李頌更是一口便將李星輝那杯茶喝了個底朝天啊,楚緣只抿了一口,但冬小夜與童非非也都是喝了滿滿的一杯,也不見她們誰有什么反應
或許就是我太敏感了吧下藥?現在想一想,我都覺得自己可笑,還真把自己代入到武俠世界里去了
“小妹妹,嘗嘗看,我的手藝怎么樣?小訟,你干什么呢,招呼冬小姐吃菜啊,童小姐也別客氣,呵呵,當做在自己家里吃飯就好?!睆埩岱疾焕⒈碧烀?,對于氣氛的理解和掌控,把握的相當到位,只可惜,大家并沒有興致捧她的場。
楚緣的目的始終是這套房子,見李星輝又絕口不提這個話茬了,怎還會有心思吃東西?。客欠且嘤行氖?,顯得心不在焉,好像壓根就沒聽見張玲芳說話,冬小夜見沒人夾菜,自己也不好意思動筷子。
我雖然客套了兩句,但因為傷口疼的厲害,只夾了菜,放在碗里,卻沒往嘴里送,見沒人給面子,張玲芳不免有些悻悻然。
李星輝開了兩瓶酒,均價格不菲,一瓶是法國紅酒,一瓶是陳釀茅臺,尤其那茅臺,才一開蓋,屋里便酒香四溢,我甚至聽見饞酒的虎姐吞口水的聲音了。
“來,女士喝紅酒,男士喝白酒。”李星輝也不管楚緣是未成年,先給她倒了一杯紅酒。
“我也喝紅的吧”我聞得出這瓶茅臺是上品好酒,不代表我喜歡這味道,我是一聞見白酒味兒,胃里就翻騰,干嘔**特別強烈——這都是拜我家那程姑奶奶所賜,此妞最大的愛好便是拉我一起去喝酒,而且沾酒必醉,每醉必吐,每次吐得一身狼狽,都是我幫她收拾,那味道啊所以我是看見白酒就犯怵,除非遇見特別高興或者值得慶祝的事情,否則我堅決不沾那玩意兒。
今天更不想沾,出門前我用威士忌漱口清洗傷口消毒止血,不小心吞了兩口,之后胃里就一直燒燒的不太舒服
“楚哥哥,這可就不對了,你沒聽我爸說嗎?男士喝白酒,女士喝紅酒,難道你是女士?”李頌笑的好看,這話卻明顯是在激我。
“小訟,你這話可不太禮貌,”李星輝斥了李頌一句,旋兒將一杯白酒遞到我面前,笑道:“難得高興,小楚,少喝也是要喝的,無酒不成宴嘛,來來來,各位”李星輝也不等我說話,舉杯起身,道:“客套話我就不說了,生分,咱們先碰一個,熱熱氣氛,然后我有話說。”
丫如此一說,我也不好再推辭了,只得同樣起身舉杯。
李星輝一仰脖,悶了整整一杯,少說也有二兩,晾出杯底,以顯誠意,我沒他這好酒量,一口一杯我非當場噴在桌子上不可,但也不好意思只是濕濕嘴唇,于是皺著眉頭灌了一大口,不止辛辣,更是燒的我口腔上顎的傷口火辣辣的疼,憋得眼淚都出來了。
只有冬小夜知道我這夸張的表情是因為嘴里破了老大一塊的緣故,李頌似乎真當我不會喝酒了,竟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模樣,而童非非則是一臉的輕蔑,優雅的抿了一小口紅酒。
楚緣和冬小夜也是淺嘗即止,楚緣這臭丫頭,估計背著我沒少喝酒,居然像模像樣的!
“李董有話請說?!蔽疫€是只動筷子夾菜,卻不吃菜,只盼李星輝趕緊說說張明杰接觸他的事情。
李星輝笑了笑,對李頌道:“去,把東西拿來?!?br/>
李頌一怔,但稍顯做作,“什么東西?”
李星輝眉頭一蹙,卻不回答,沉聲道:“去拿過來。”
李頌方才顯然是裝糊涂,見她老爸面色不善,這才起身,進了其中一間臥室,李星輝又舉杯道:“來,再干一杯,哈哈。”
楚緣和冬小夜從李頌不大情愿的表情,便已隱約猜到李星輝是去要她拿什么東西了,暗暗欣喜之下,也不體諒體諒以我這可憐的酒量哪禁得起這么勤的碰杯子,她們都喝了,我也不好不喝,又皺眉憋氣吞了一口,胃里翻騰的厲害
杯還未放下,李頌已經拿著幾張紙回來了。
童非非坐在楚緣與李頌之間,見楚緣歪頭想看紙張上面的字,她亦本能的微微側身,并念出聲道:“贈與房產合同”
楚緣這小財迷臉上登時有了掩蓋不住的喜悅。
“正是,”李星輝將合同遞給我,笑道:“老弟,你且看看滿不滿意,滿意的話,就先在上面簽個名字,明天便去做公證和過戶的手續,我已經打過了招呼,走個過場罷了,最多明天下午,這房子的主人,就是你了?!?br/>
不止楚緣,冬小夜也巴不得我趕緊在上面簽下名字。
但我卻將合同推還給了李星輝,道:“李董,無功不受祿,這是家父自小對我的教誨。”
“哥”楚緣急的拽我衣袖,冬小夜也是直朝我甩眼神,李頌不可置信的望著我,而童非非,似乎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后,又重新開始打量我。
我對李星輝的這套房子確實不動心,我覺得,這也確實與老爺子的教誨有關。
我家老爺子為人古板木訥,又正直無私,我總說,我這濫好人的毛病,也許全是遺傳自他。老爺子對人生的追求便是簡單而平淡的,他討厭現代人復雜的生活方式,只是因為喜歡站在課堂里的感覺,他便不知多少次拒絕了別人可遇不可求的升職機會。清圓大學的教授和名譽教授著實不少,可浪得虛名名不副實甚至濫竽充數的卻占了絕大多數,沒有幾個教授將心思完全放在教書育人之上的,其中有些人更是只將學生當做幫助自己賺錢的廉價勞動力專心于學術與教學的,大概只有老爺子一人,為此他最討厭學生叫他‘楚教授’,總強調自己只是‘楚老師’,他也是非工作日外,清圓大學里唯一一個每天都會出現在學校里和講臺上的老師。
老爺子也喜歡炫耀,偶爾也會吹牛,但他沒有功利心,喜歡管閑事,幫助人,所以他的朋友很多,他教出來的學生,也有不少都成了大氣,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都很尊重他,信任他,所以他的人際關系極為廣泛也極為深厚,為此常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求助于他,并不能免俗的以重金重禮作為酬謝,可老爺子無一例外的謝絕,只幫人解憂,卻從不取一分一文,他常對我說,教師做出表率的地方,不應該只有學校里或者講臺上,不應該只在領導面前或者學生面前——對此我都是表面受教,心里卻頗為不屑的,認為老爺子太假正經了,因為常來家里與他喝酒的同事,都是這么說的,記得那時候,悅姐也常跟我說,老爺子太笨,別的講師教授,學識與能力不如他,職位與權利不如他,卻輕輕松松就能賺到高于工資幾倍甚至幾十倍的灰色收入,可老爺子呢?只會每天對我說‘不義之財,非吾有也,不孝之子,非吾子也’,想把我也教育成圣賢而窮酸的小古董
其實我知道,悅姐就是喜歡老爺子的圣賢和窮酸,就像我,即便到今天也依然不屑老爺子的假正經,可讓我收取這些‘不義之財’,我卻又實在伸不出手,所以,當初我幫墨菲以投機的手法投資郭享的公司,賺到的幾十萬好處,我一分未取,所以,我先后訛詐了張明杰張培文幾百萬,都給了朱丹晨與苦兒,分文未留,所以,墨亦之給我開了幾百萬的支票讓我從風暢消失,我可以讓他看到小人物的大骨氣,所以,李星輝想用金錢美女誘我跳槽,我對此嗤之以鼻
房子亦是如此,非吾有也,我便不要,我要的,僅僅是李星輝口中的一個答案罷了。
“無功不受祿”李星輝苦笑道:“言下之意,老弟你是不愿意幫哥哥這個忙嘍?”
我知道,想要李星輝吐出這個答案,那么之前,我就得逼得他直到吐出自己的底限為止,“不是不肯,是沒有把握,柳公子何許人也?為了面子,不惜與我生死相搏的狂人、瘋子,他若真是為了面子與您李董為難,我就是跪在他面前求情,也徒勞無功,屆時忙沒幫上我卻白白得了您的房子,于心何安???呵呵,話再說回來,李董,柳公子若為了給自己找找面子,真讓我跪下求他,我這膝蓋,也絕對彎不下去?!?br/>
李星輝聽我如此說,低眉沉吟了半晌,旋兒道:“小訟,把天地苑雅湖居那套房子的贈與合同,也拿過來”
此言一出,李頌與楚緣的表情登時對調了,童非非手一抖,用筷子夾起的幾根青菜落在桌上,亦不自知,臉色一片死灰
似乎他們都覺得,我沒動筷子吃飯,恰恰是因為我胃口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