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瀲正抱著阿尚給她喂水,聽到襄夷公主的話,手一抖,水便灑了阿尚滿臉。
而被灑了滿臉水的阿尚不僅沒有哭,甚至張嘴朝娘親笑得歡,露出還沒長牙的粉嫩牙床,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水順著包子臉流到嘴里,她還伸舌頭舔了下。
“阿尚,不能舔!”曲瀲忙用帕子給女兒擦去臉上的水,發(fā)現(xiàn)脖子上的圍兜也濕了水,便將它解了下來。
“哎呀,阿尚真可愛。”襄夷公主捏著阿尚的小胖爪子,看阿尚的眼神冒著綠光。
曲瀲看她的模樣,又想到她先前那句話,哪里不明白了。
將阿尚放到炕里頭由她自己練習翻身,曲瀲對襄夷公主道:“你剛才說什么?”
襄夷公主的目光仍是盯著正在自個玩翻身的阿尚身上,若無其事地說道:“就是想請教你能如何快速地懷上孩子,我想給表哥生個孩子,最好像阿尚這么可愛的孩子。”
“這種事情你應該問太醫(yī)。”曲瀲無語地道。
“太醫(yī)都是男的,問了他們也只會吊書袋,話說了一堆,可是能聽的沒幾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太醫(yī)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他們說來說去都只會說開藥給我調理身體!調什么啊?我需要調么?母后早就給我調過了,我的身體壯得能打死一頭牛!然后又有太醫(yī)說,要給表哥調理身體……調什么調啊,表哥現(xiàn)在好很多了,根本不需要調……”
聽著她喋喋不休地一通抱怨,曲瀲在心里為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點蠟。其實早在靖遠侯世子束發(fā)之齡時,太醫(yī)私底下就和靖遠侯夫妻說過,由于世子身體虛弱,精水不旺,以后子嗣比較困難,所以靖遠侯夫妻當時才將希望寄托在庶女袁佳身上,想著若是袁朗無法傳宗接代,只好讓袁佳招婿,生的孩子就冠袁姓,允作嫡孫養(yǎng)。
可是如今襄夷公主謀劃了那么多年,終于嫁給她心愛的表哥了,她這輩子的心愿,便是給她心愛的表哥生幾只小猴子,了卻表哥的心愿。
不得不說,襄夷公主愛一個人的方式,那真是掏心掏肺的。
“你們才剛成親,不用那么急吧?”曲瀲有些無語地道,“我當初懷阿尚時,也是成親幾個月后的。”而且還是在她不知情的時候,被某人謀劃來的。
襄夷公主不以為意地道:“你懂什么?我巴不得成親這個月就能懷上,若是我懷上了,表哥一定會更愛惜我的。”然后想到什么,襄夷公主不禁眉眼含笑,整個人艷光四射,美麗極了。
分明就是一副沉浸在愛河中的小女人的模樣,和她以前那種略帶颯爽英姿的模樣相比甚大。
曲瀲:“……”
曲瀲覺得自己被糊了一臉恩愛,襄夷公主和駱櫻嫁的都是她們母族家的表哥,而且對表哥那叫一個喜歡,這大概有青梅竹馬間的情誼存在吧。想到這里,曲瀲好像有點兒明白為什么紀凜對她和駱家的表哥們的事情那么在意了,即便沒什么,那種自幼一起成長的情誼都是騙不了人的。
偏偏當初紀凜因為一些原因,縱使知道曲瀲被駱家接到京城來,但總是錯過她,方使得兩人自宣同府那年見面后,直到曲瀲十二歲時,紀凜因事去常州府,才是正常義意上的第二次相見。
“你拿這種事情問我,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哎,因為就這么懷上了……”曲瀲為難地說。
襄夷公主有些急,“難道你沒有什么懷孕配方,或者是做了什么準備?我看你們好像挺順利的樣子。”
那是因為她和紀凜的身體都很健康,所有只要不刻意避孕,有了孩子也是正常的啊。
所以,襄夷公主來問她,實在是問錯人了。
見她滿臉失望,曲瀲安慰道:“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你要先放寬心,孩子要來時就會來的。這兩個月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尋一些有經(jīng)驗的仆婦們問問……”想了下,曲瀲又將女人每個月適合懷孕的那幾日時間告訴她,讓她自己去算排卵期。
算排卵期這種事情,自古有之,且是宮廷太醫(yī)先研究出來的,起初是宮中妃嬪們用來爭寵的手段之一,后來經(jīng)過研究發(fā)現(xiàn),確實是適用,于是漸漸地,這種方法便內宅婦人所熟知了。
襄夷公主身邊自然也有精通此道的嬤嬤,是皇后特地給女兒安排的,不過嬤嬤覺得公主才剛嫁人,且這些天來也不適合說,所以襄夷公主方不知道還有這種法子。
襄夷公主很認真地聽了,聽完后,就馬上想要起身離開。
至于她猴急著離開做什么,曲瀲表示不想猜,也不讓她做出這種拔x走人的無□□。
“你等等,我有話想要問你呢。”曲瀲拉住她。
襄夷公主只得坐回來,伸手去撈阿尚白白胖胖的腳丫子玩兒,邊朝她笑道:“有什么事想要問我?”
曲瀲看了眼炕上自己玩得歡的小包子,因為室內燒了地龍比較暖,所以阿尚身上穿得不多,被襄夷公主握住腳丫子玩后,她萌萌地看了會兒,然后淡定地將腳丫子收回來,自己抱著自己的腿丫子玩了。
嬰兒的四肢很柔軟,雖然知道不疼,可曲瀲還是趕緊將她的腳丫子放好,讓她自己繼續(xù)去翻身。
“其實也沒什么事情。”曲瀲斟酌著說,“我記得前年鎮(zhèn)國公府的年酒宴時,你和我說過,你六歲時,和暄和、靖遠侯世子在元宵節(jié)時被拐的事情。我想問一下當時的情況?”上回襄夷公主雖然告訴過她,但省略了好多。
襄夷公主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問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
襄夷公主心里雖然狐疑,不過見她堅持,覺得這沒什么不能說的,便回憶那時候的事情,仔細地說了一遍。
曲瀲默默地聽著,在心里推算。
襄夷公主比她長一歲,這是她六歲的事情,那么紀凜當時已經(jīng)是七歲,而當年她在宣同遇到紀凜時,紀凜恰好六歲。所以,當年紀凜被人綁架,流落到宣同時,還要早一年,那紀凜是什么時候被人發(fā)現(xiàn)是個雙面人的?
等襄夷公主說完,曲瀲猶豫了下,又問道:“襄夷,你以前經(jīng)常來鎮(zhèn)國公府玩,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怎么說?”襄夷公主不是笨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曲瀲想要探尋的事了,她心里不明白曲瀲探尋它還有什么意義。
“例如我婆婆、還有一直未謀面的三叔。”曲瀲輕聲問道。
襄夷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道:“其實我知道,鎮(zhèn)國公夫人并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與紀暄和母子和睦,他們母子的關系很冷淡,我從來沒見過她對紀暄和笑過。而紀三叔,其實我也沒見過他。其他的,你應該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我其實知道的不比你多,你也知道,姑祖母是個厲害的,不然這些年來,紀暄和的名聲也不會這么好了。”
曲瀲聽了很是失望,她心里明白,有淑宜大長公主鎮(zhèn)著,根本不可能會傳出什么不利于鎮(zhèn)國公府的事情,讓她有一種無處著手的感覺,她也想從淮安老太妃那兒著手,可是也不是短時間內能辦到的,畢竟現(xiàn)在阿尚還小,我也沒有理由抱阿尚過去給老太妃請安,進而打探點什么,也不能確定老太妃會不會說。
鎮(zhèn)國公府就像一個鐵桶一般,根本沒辦法撬動分毫,仿佛十幾年都是如此,沒有什么差別。
曲瀲很是失望地將襄夷公主送走了。
襄夷公主的車駕才剛出了鎮(zhèn)國公府不久,便和另一輛馬車遇著了。
襄夷公主直接棄了自己的車駕,輕快地下了車,然后很利索地鉆進了另一輛黑漆平頭華蓋馬車,朝著里頭的人撲了過去。
“表哥!”
袁朗靠著車壁,幸虧身后有柔軟的迎枕墊著,才不至于被她撲得一個趔趄。
他的神色原本有些冷清淡漠,不過此時一種溫情的色澤覆蓋住了眼里的冷淡,雖然神色依然看起來平淡無波,整個人卻顯得柔和了不少。
“表哥你是特地過來接我的么?”襄夷公主笑得很燦爛。
袁朗淡淡地道:“我去拜訪恩師,想你也要回去了,順便過來。”
襄夷公主將“順便”兩字無視了,只知道是表哥特地過來接她,高興得不行,當即膩在他懷里,和他說起今兒去鎮(zhèn)國公府里的事情,從見了淑宜大長公主、她老人家的身體不錯說到阿尚可愛極了,讓她也想生個孩子之類的。
袁朗安靜地聽著,神色很是平淡。
襄夷公主偷偷窺了他一眼,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今天去鎮(zhèn)國公府的原因,首要的是去尋曲瀲問懷孕的方法,次要的是去探望淑宜大長公主和阿尚。想要給他生孩子這種事情,成親之前她就說過了,可是這人一直沒有什么表態(tài),若非靖遠侯府一脈單傳,她都要以為他其實是不喜歡孩子的。
襄夷公主有些沮喪。
袁朗摸摸她溫暖的臉,清淡的聲音變得柔和,“咱們才剛成親,不急,以后會有的。”
“真的?”襄夷公主驚喜極了。
袁朗頷首,唇角含笑。
如果是以前,他對這種事情看得很淡,縱使他死了,還有庶妹袁佳在,加上宮里的皇后姨母護著,靖遠侯府不會倒。可如今他娶了自己看大的女孩兒,自然要開始謀劃了。幸好,景王回京了,并且娶了曲家女,這倒是方便他行事。
景王的另一個身份,袁朗也是知道的,畢竟紀凜的病,一直是景王醫(yī)治,以前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景王一直不肯接受皇室的好意,看著悲憫蒼生,其實是個任性不過的和尚,所以即使自己病著,連皇后也無法請他為自己治病。
可如今景王恢復了身份,并且娶了曲家女,倒是方便多了,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也能想了。
襄夷公主感覺到袁朗今兒心情似乎很不錯,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也很高興,接著又將曲瀲今日問她的事情和他說了。
“表哥,你說阿瀲這是要做什么?”襄夷公主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袁朗垂眸,心里有些了然,輕聲道:“我曾在一些雜書上看過,雙面人并非天生的,而是很多原因造成的。曲氏應該是想要弄清楚這件事情,只是……”他皺起眉頭。
袁朗身體不好,但是他有一個聰明的腦袋,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卻從未對人說過,也讓人以為他是個病弱無害的。因他和紀凜的交情,每年鎮(zhèn)國公府的年酒宴時,他也會過去捧場,所以對鎮(zhèn)國公府一些事情也了解一二。
鎮(zhèn)國公府,其實并非像表面上那般平靜,而鎮(zhèn)國公府的低調,也并非是因為老公爺?shù)乃溃テ搅耸缫舜箝L公主的心,讓她不愛出門,閉門不出。其實這些更多的像是一種掩飾,至于掩飾什么,應該是和紀凜的雙面人的身份有關。
如果雙面人不是天生的妖孽,那么紀凜是經(jīng)歷過什么非人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的呢?
袁朗以前無聊時也想過這種事情,可惜淑宜大長公主明顯不愿意讓世人知曉,所有的痕跡都被這個厲害的女人抹去了,能留在鎮(zhèn)國公府里伺候的都是忠心耿耿的老人,后來采買進去的下人,也多是一些不知情的新人。
“阿瀲想要弄清它又能做什么?”襄夷公主仍是不解。
袁朗但笑不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和考慮,思想是最不受人控制的東西,所以有些人覺得不值得提的事,有些人卻用生命在意著。不管曲瀲為何想要弄清楚,也不是他們能管的,而且因為他們也知之甚少,也幫不上什么忙。
兩人說了會兒后,便將這事情撩開不提。
*****
金滿樓的雅廂里,席燕吊兒郎當?shù)芈N起腿正在喝酒,周圍幾名穿著暴露的艷色女子圍著他。
這些女子有的提壺給他倒酒,有的給他剝葡萄喂他,有的夾菜哄他吃,有的將豐滿的胸器往他手臂上蹭著。
鶯聲燕語,好不快活。
紀凜推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那雙清潤溫和的眼睛瞬間滑過什么。
“你來啦。”席燕懶洋洋地朝他笑了下,然后捏了捏身邊一個女人豐滿的胸器,笑道:“那位是鎮(zhèn)國公世子,想來你們也是知道他的,還不快去伺候他舒服了?”
幾個女人早已經(jīng)看清楚來人的面容,那樣純澈俊美的面容,比席燕這種狂放的英俊還要讓人著迷,瞬間便被驚艷住了。然后聽到他的身份,更是喜出望外,這位可是鎮(zhèn)國公世子,聽說深得皇上信任,可不是那些紈绔子弟能比的。
被點名的女子當下羞紅了臉,輕輕地拍開席燕捏著自己胸器的手,然后整了整衣襟,就要迎上去。
可惜,這名女子還沒有走到他跟前,那人已經(jīng)上前一步,伸腳往室內那張八仙桌踹去,八仙桌像被上了油一般,朝著席燕的方向飛速撞來,砰的一聲撞上了席燕坐著的美人榻,連人帶榻撞翻了,桌上的酒菜等也灑了出來,弄得滿地狼藉。
那幾位美人也受到了連累,和席燕一起被掀翻了。
“紀暄和!”席燕狼狽地爬起來,朝他怒目而視。
紀凜斂手在背,冷淡地看著他,但是那張臉卻給人的感覺仍是那般的清潤柔和。
對上他的視線,席燕打了個寒顫,忙不迭地將那群摔得驚呼連連的女人遣到外頭,不用她們伺候了。
“燕爺!”有女人不依地摟住他的手,用豐滿的胸脯蹭著他,想留下來伺候,若是能讓鎮(zhèn)國公世子滿意帶回鎮(zhèn)國公府,這輩子就不愁了。
席燕不耐煩地抽回手,揮手讓她們都滾出去。
這種翻臉無情的模樣,終于讓那群女人們滿腹怨氣地離開了,很快室內只剩下兩人。
紀凜聞到室內那股濃重的脂粉味,眉頭又是一皺,揮手將窗拍開,深秋時節(jié)冷冽的秋風吹了進來,終于將室內那些味道吹散了,空氣變得清新。
席燕在心里嗤笑一聲,嘲笑他的假道學,本就不是個正人君子,偏偏他表現(xiàn)出來的比任何人都像一位飽讀詩書的君子,迷惑世人的目光,欺騙性十足。
紀凜沒理會他,說道:“我讓你找的人呢?”
“在城外十里坡的一家農(nóng)舍里。”席燕將記在紙上的詳細資料遞給他,瞇起眼睛看他,疑惑地道:“我能問一下,這本就是你們鎮(zhèn)國公府的人,你們鎮(zhèn)國公府的人脈完全可以自己找,何必找我?guī)兔Γ俊彼睦镞€是有些遲疑,生怕這人將自己坑了。
“你不必知道。”紀凜拋了一樣東西給他,“這是你的報酬。”
說罷,轉身便離開了。
席燕目送他離開的身影,然后低頭看向懷里的東西,發(fā)現(xiàn)竟然是江南萬氏銀莊的銀牌,頓時吃了一驚。
紀暄和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和江南萬家扯上關系,弄到這一塊銀牌。
有了這塊萬氏銀莊的銀牌,他可以在萬氏銀莊提取三次百萬以下的銀錢。
而現(xiàn)在,他最缺的便是銀子。不得不說,紀暄和這個人真是太會揣摩人心思了,與他合作,少有人不滿意的。
收起了銀牌,席燕吹了聲哨子,也跟著離開了。
翌日,紀凜休沐時,出了一趟京城,常安隨行左右。
常安不知道主子要去哪里,直到來到京郊十里坡處的一家圍著籬笆的農(nóng)舍。
此時農(nóng)舍里的主人還在田間勞作沒有回家,屋子里只有一個正在燒飯做菜的老婦人。她聽到馬嘶聲響起,從廚房出來,當看清楚院子里從馬背上翻身下馬的錦衣公子時,她的雙眼徒然大睜。
她怔怔地看著那在陰沉天空下熟悉無比的容顏,猛地捂住了嘴,眼淚從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滑下來。
“小少爺……”
紀凜淡淡地看著她,神色冷漠。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