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被那守園的婆子帶她們到她所說的閣樓里后,曲瀲和駱櫻都驚奇了下。
她們沒想到平陽侯府還有這樣的地方,簡直是專門給人偷窺花園的場所。這閣樓便建在一墻之隔外,正好角落里種了兩株高大濃密的榛樹,將那有些陳舊的閣樓擋住了。
人站在閣樓二樓中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那群正在花園的亭子里賞菊作詩的男人們,而她們也注意到,比起姑娘們所辦的詩社時的矜持文雅,男人顯得放蕩不羈多了。
“這里……”駱櫻扭頭看了看,指著下面的一面墻道:“以前我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家里還有這樣的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那婆子臉上堆著笑道:“回姑娘,老奴時常被夫人派過來守園,自然要多注意了,注意得多了,就發(fā)現(xiàn)到了。”
她未說的是,這里也是一些仆婦偷懶喝酒賭博時的地方,平常時候,仆婦們躲懶時便來這里,很多管事都知道這地方,只是瞞上不瞞下,是以主子們都不太關(guān)注這里,她也是看在豐厚的賞銀上才會帶姑娘們過來的。今日因是秋日宴,府里上下都忙著,所以沒人能偷懶過來,才讓她帶過來。
駱櫻看向下面的花園,因墻邊長的那兩株高大的榛樹,將這閣樓都擋住了,所以下面的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這地方,這也是為何她長這么大都沒發(fā)現(xiàn)家里還有這樣的地方的原因。等她們可以將面前的榛樹葉稍稍拔開,就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況,卻不虞擔(dān)心下面的人會發(fā)現(xiàn)她們。
真是個偷窺的好去處!
駱櫻很滿意,讓翠屏打賞了那婆子后,便坐在丫鬟端來的凳子,兩人興致勃勃地打量著下面亭子里的人。
今日的平陽侯府簡直就是菊花的世界,四處都擺滿了開得燦爛的菊花,微風(fēng)拂來,枝頭上微微泛黃的葉子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高遠(yuǎn)的天空,燦爛的秋陽下,一切都顯得很是美好燦爛。
“余公子是哪個?”曲瀲扒拉著一枝伸展到窗邊的葉子,努力地盯著下面的那群年輕人。
共有二十來人,有的坐在亭子里品茗說話,有的擺上棋盤正在手談,有的站在亭子外的長條桌前揮毫作畫,有的對著那燦爛的秋菊吟詩作賦,還有的……
曲瀲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站在一面用菊花拼成的花墻前的少年,他背對著她們,身上穿著青蓮色的錦袍,腰間系著淡紫色絳帶,雖然身形稍顯單薄,卻頗為修長,站在那兒,如一桿秀頎的修竹。
今兒早上才見了他,自是認(rèn)得出這人。
“我也不知道是哪個reads;。”駱櫻趴在她身邊看著,很是好奇的模樣,“下面的人我還有好些人不認(rèn)得的,余公子應(yīng)該就是那幾個中的吧。”
先前她們過來時,就打聽到了,今兒來平陽侯府參加秋日宴的各家年輕的子弟都在這里了,不必說那余長昊應(yīng)該也在,所以現(xiàn)在要做的是找出哪個是余長昊。
曲瀲認(rèn)得的人沒有駱櫻的多,她在駱櫻的指點下,用了排除法,最后排除出三個少年,而余長昊便是這三個少年中的一個。只是下面的人自然不會靜止地站在那兒給她瞧,這三個少年若是背對著她們時,那就看不到了。
正在她目光灼灼地打量三個少年的模樣長相時,突然站在那面用菊花砌成的花墻前的少年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往這兒望來。
曲瀲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發(fā)現(xiàn)她們了,這榛樹的葉子已經(jīng)紅中泛著黃色,將世界薰染得煌煌赫赫的,濃密的枝葉是最天然的掩飾,應(yīng)該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們才對。雖是這么想,可是見那少年意味深長的目光,曲瀲默默地想要蹲下身來。
她覺得這應(yīng)該是她的錯覺。
就在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紀(jì)凜突然走到她正在觀察的三個少年中的一個,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與那少年攀談起來。
曲瀲的目光不由得放到那少年身上。
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紀(jì),長相并不算得上出色——和紀(jì)凜比起來,但也是個斯文的少年,身上有一種世家大族特有的氣質(zhì)修養(yǎng),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云團花直裰,腰懸荷包和小印,微笑的時候給人一種憨厚的感覺。整體上看來,雖不出色,卻也不遜色。
曲瀲一直盯著他們,見那少年從一開始紀(jì)凜找他說話時的困惑到驚喜到平和,都一一看在眼底,而讓她印象不錯的是,不知道紀(jì)凜和他說了什么,他面上露出的笑容,穩(wěn)重中帶點憨厚,看著就不是個心機深沉之人。
正當(dāng)她想著時,那少年已經(jīng)和紀(jì)凜結(jié)束了談話,朝他客氣地拱手走開了。
紀(jì)凜又朝棒樹這邊看了過來,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煦和愉悅的笑容,陽光下,顯得異常的俊美。
曲瀲:“……”
她確定了,紀(jì)凜一定是猜到她們在這里了。
“阿瀲,你覺得余長昊是哪個?”駱櫻還在糾結(jié),“要不我讓翠屏下去打聽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是哪個了。”曲瀲給她提示,“就是那個站在樹下看掛起來的詩文的公子,身上穿著鴉青色紫色祥云團花直裰的那個。”
駱櫻很快便找到了目標(biāo),看了看,說道:“看起來還不錯,就不知道為人品性如何。”
曲瀲心里有些別扭,閨閣姑娘不輕易見外男,駱櫻能見的也就是在小時候見一些駱府的姻親舊故家的公子,見的男性還沒她見的多呢,所以這余長昊在她眼里已經(jīng)不錯了。曲瀲見過江南那些文采雯然的文人,見過祝家、方家等詩禮傳家的世家大族的世家子,也見過紀(jì)凜、周瑯之流的王孫貴族,見得多了,眼光便有些高。
不過她知道這事情不是她能發(fā)表意見的,最終還要看姐姐和長輩們的意思,她只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想來親眼見見罷了。
想罷,她嘆了口氣,對駱櫻道:“阿櫻,咱們走吧。”
駱櫻趴著看了會兒,也覺得沒什么可看的了,便和曲瀲一起離開了閣樓reads;。
直到夕陽將落,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到這時曲瀲也沒有再見紀(jì)凜,不過她心里知道,怕是等晚上,金烏便會給她帶來消息,所以她并未太過注意紀(jì)凜的消息。
曲家人同和駱家人告辭后,一行人坐馬車先回了雙茶巷的曲家。
回到家后,眾人便坐在客廳里開始商量起來。
曲瀲穩(wěn)穩(wěn)地坐在姐姐身邊,擺出旁聽的模樣,曲湙亦在。原本這種事情,不應(yīng)該讓小輩在場聽的,這三個小的都應(yīng)該回房去歇息,長輩們決定就好。可是誰讓三房情況特殊,季氏性子軟弱,拿不了主意,曲湙年紀(jì)又小,曲沁更是有主意的,最后只能大家一起商量了,畢竟這事關(guān)曲沁的婚事,也由三房自己決定比較好。
“今兒我見了那余公子,還算不錯。”曲大老爺說道,“順便考校了下他的學(xué)問,學(xué)問十分扎實,從他的言談舉止可知,他是個穩(wěn)妥之人。”就是缺少了些少年人應(yīng)有的銳氣。
曲大老爺覺得余長昊整體是不錯的,可為良婿。但若他將來要當(dāng)余家的宗子,卻缺乏了些銳意,屆時作妻子的要辛苦一些。他看了眼曲沁,暗忖這侄女自幼是個有主意的,人也好強,有她這個賢內(nèi)助幫著,余長昊縱使平穩(wěn)了一些,倒也能守住家業(yè)。
曲二老夫人聽罷,也贊同道:“是個不錯的少年人,聽說極為孝順長輩、友愛兄弟。不過……”她也看了曲沁一眼,遲疑地道:“就是那余夫人略有些強勢。”說得這般直白,讓老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
歷來女方家相看對象,除了看男方的家勢人品長相外,也會注意對方的家中長輩好不好相處。太過強勢的婆婆,喜歡抓著管家權(quán)不放,甚至?xí)媚笙眿D,那實在是讓人擔(dān)心。曲沁自己也是個要強的,兩個都是強勢之人,不知可否相處得來。
曲二老夫人本就是個好性子之人,對家中的兒媳婦們十分慈愛,從不擺婆婆的款兒。由已度彼,自然也希望自家的姑娘嫁一個家中婆婆好相處的,雖說不能像母女那般,但也要有商有量才好。
季氏聽罷,心里揪了起來,一時間沒了主意。
她覺得余長昊是個不錯的對象,可是若是婆婆不好,長女將來嫁過去受苦怎么辦?若是挑剔婆婆強勢,錯過了這樁親事,怕以后找不到這么好的了。
“湙兒、沁兒,你怎么看。”曲大老爺看向姐弟二人。
曲湙繃著張臉,他今年才十歲,經(jīng)歷的事情不多,考慮得也不比大人的周全,所以他委實發(fā)不了什么意見,只道:“大姐姐若是喜歡,我沒意見。”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安靜地坐在那里的曲沁。
曲沁的坐姿很端正,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優(yōu)雅端莊的儀姿,仿佛刻量過一樣,沉浸到骨子里。她的神色很平和,帶著一種從容的內(nèi)斂安祥,讓人看著她,便能感覺到一種歲月沉淀的味道,那種與皮相不相符的歲月的痕跡,終究仍是沉淀在她的骨子里了,只是很少人發(fā)現(xiàn)這點罷了。
曲沁見家人都看著自己,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垂首輕聲道:“自是由長輩們作主,沁兒沒意見。”
聽罷,眾人都松了口氣,然后很快又高興起來。
“既然如此,明日我們便給駱老夫人遞話,麻煩她老人家再辛苦一回,去余府一趟reads;。”曲二老夫人笑著道。
曲大老爺也笑道:“如此甚好,屆時咱們等余家上門來提親,將這親事定下來,至于婚期……”
“叔祖母、大伯。”曲沁突然開口道,“我想婚期能不能定在兩年后。你們知道的,阿瀲和湙弟年紀(jì)還小,如果我出嫁了,我不太放心。”
“沁兒……”季氏差點飆眼淚了,拽著帕子,自責(zé)地道:“都是我沒用,讓你操心這一家子。”
曲沁看了她一眼,心里很是認(rèn)同她的話,但面上卻笑道:“瞧母親說的是什么話?他們是我的弟妹,我自要擔(dān)當(dāng)起長姐的責(zé)任。”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老爺明白曲沁的意思,知道她擔(dān)心自己出嫁后,弟妹年紀(jì)還小,需要她在家里多幫襯,順便教導(dǎo)妹妹——畢竟曲瀲將來要嫁進鎮(zhèn)國公府的,曲沁覺得自己教給妹妹的東西有很多,怕時間不夠用。
“這個要和余家商量。”曲大老爺心里有些為難,怕余家不答應(yīng),所以說話也有幾分保留。
眾人又商量了下,便告辭離開了。
曲湙和曲大老爺一起將曲二夫人、溫氏送回常葉巷。
待夜幕降臨,曲瀲從凈房洗漱出來,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衣裳,拔弄著頭發(fā)時,便聽到了窗口傳來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頭看去,便見到那只鷹又飛回來了。
碧夏邊拿著梳子給曲瀲梳頭發(fā),邊說道:“今天姑娘你們離開時,金烏也跟著飛走了,一天都沒有回來,想來應(yīng)該是見姑娘回來了,便也跟著回來。就不知道它今兒是在哪兒覓食,姑娘,可要讓廚房給金烏準(zhǔn)備一些吃食?”
“不用了。”曲瀲知道金烏雖然在她家落戶,但消失的那段時間應(yīng)該是飛回鎮(zhèn)國公府的,鎮(zhèn)國公府才是它的出生地,回到那里不會少了它的吃的。
“行了,不用弄了,你們先出去。”
曲瀲將丫鬟們都打發(fā)了后,便去窗口那兒。
金烏依然很驕傲地抬起一只爪子,讓曲瀲將上面系著的紙條拿下來。
這張紙條比昨天的要長,寫的字也多一些,字跡雖然小,卻很有風(fēng)骨,轉(zhuǎn)折處筆鋒硬朗,硬朗中又蘊含幾分俊逸,讓曲瀲不免將這字與主人聯(lián)系在一起。
字如其人。
可見那少年縱使是謙和溫潤的那一面,也藏有自己的峰芒。
將字條上的東西看完,曲瀲莫名地有種羞恥感。果然他知道今天她們在閣樓處偷窺,所以那時候方會去尋余長昊說話,讓她看個明白。然后他將自己今天看到的告訴她,覺得余長昊這人的心性品行皆不錯,雖并不是最出色的,卻也是個品德端正之人。
看來駱老夫人為了曲沁,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余長昊的。
既然連曲沁都應(yīng)了這樁親事,事情便已定局,沒什么好再置疑的了。曲瀲將那張字條放到專門的匣子里,安心上床睡覺。
如此過了數(shù)日,余家上門來提親。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