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安巷曲家后,季氏攜著小女兒直接去了秋菀居。
曲沁正歪在大迎枕上看書,見季氏和曲瀲進(jìn)來,忙拿眼睛往她們身上上下掃射,見她們安然無事,神色自然,緊繃了半日的心弦才松懈下來。
莫怪她對這對母女倆去上香的事情反應(yīng)如此大,只因她被上輩子這母女倆上香時卻被挾持的事情嚇過一回,導(dǎo)致后來每當(dāng)她們要出門去上香時,都要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模褪菫榱祟A(yù)防再有那種事情發(fā)生。當(dāng)然,后來也因?yàn)槟羌虑椋臼陷p易不再出門上香,寧愿蹲在家里的小佛堂禮佛。
“姐姐,我們回來了。”曲瀲朝貌似很擔(dān)心的姐姐笑了下,笑容里有安撫的意味。
季氏走過來,擔(dān)心地道:“你神色有些不好,可是身體不舒服?要不……還是請池老太爺過來給你瞧瞧。”雖然曲沁身體好了,但季氏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請池老太爺瞧瞧才能安心。
曲沁看季氏一副只要她說不舒服、她就舍了臉面也要去請池老太爺上門給她看病的模樣,心里有些不自在,無力又有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感動。她明明是擔(dān)心這母女倆出事,可是在她們眼里,好像她愛亂操心似的。只是,那種事情她也不能和季氏說,只得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沒事。
季氏見她沒事,便又歡喜地拿出了一個石青底繡白蓮的荷包遞給她,笑道:“這是濟(jì)明寺明方大師繪的平安符,你要好生收好,保你平平安安。”
聽到明方大師的名字,曲沁神色微微有些變化,可是看季氏和曲瀲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曲沁只得按捺下來。
將季氏送走后,曲瀲也回房換下身上的衣服,洗去一身煙塵。
剛換上一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便聽丫鬟說姐姐曲沁過來了。
曲瀲見她一副有話說的模樣,便請她到外室的羅漢床坐下,碧春沏了壺紅茶過來,還有幾樣糕點(diǎn),裝在紅漆描金的攢盒里。
“姐姐過來,可是有什么事情?”曲瀲親自給她倒茶。
曲沁不由打量她,十二歲的妹妹雖然嬌美,但到底臉蛋并未長開,也沒有后來那樣清麗絕倫的風(fēng)彩。只是依然嬌美可人,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玉簪花,楚楚風(fēng)姿,讓人忍不住憐到了心坎里。
這樣嬌美可人的姑娘,莫說男人,連女人都要憐惜幾分。
自從醒來后,她每次看到年少時柔柔弱弱的妹妹,總會覺得這一切恍惚得不真實(shí)。
“姐姐,怎么了?”曲瀲聲音大了一些,心里琢磨著,姐姐不會又想到未來的什么事情了吧?自從姐姐生病醒來后,雖說努力維持著十五歲時的言行舉止,可是仍是有些不同,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但她和曲沁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的姐妹,如何看不出來?
深閨少女和歷盡艱苦的成年人到底是不同的。
曲沁原就是個穩(wěn)重的性子,如今依然穩(wěn)重,但一舉一動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可見她上輩子其實(shí)過得并不好,甚至可能很壞。
曲瀲看得明白,不過曲沁不說明,她自也不會多嘴去揭她的傷疤,這是她的一種體貼,也是對曲沁的一種信任。
只是,不妨礙她腦洞大開。
曲沁回過神來,朝她笑了下,從袖里拿出了季氏給她的那個裝平安符的荷包,笑道:“我沒想到母親竟然能讓明方大師親自畫平安符。聽說明方大師乃當(dāng)世得道高僧,平時開壇講經(jīng)講究一個緣份,欲要見他也講一個緣字,今兒你們怎么這般奏巧能得到他親手繪的平安符?”
曲瀲如實(shí)答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其實(shí)今日明方大師并未開壇講經(jīng),但娘想向明方大師給我們求個平安符保佑我們平安。”說著,也將回來時季氏給她的平安符拿了出來,裝在一個石青底繡玉簪花的荷包里,“原本我還以為明方大師今日是不見客的,可誰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見客,聽了娘的請求,還很爽快地繪了三張平安符。”
至于當(dāng)時在大殿中的那個少年,曲瀲覺得既然不認(rèn)識,以后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應(yīng)該與她們關(guān)系不大,所以并未說。
曲沁心里有些疑惑。
世人只知明方大師二十年前便名揚(yáng)天下,連太后也幾次欲宣召進(jìn)宮的得道高僧,卻對他的一切無從得知。她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jī)會下,方知道明方大師與淑宜大長公主有來往,甚至關(guān)系不一般。
淑宜大長公主是今上的嫡親姑母,紀(jì)凜的祖母,可以說紀(jì)凜是由淑宜大長公主撫養(yǎng)長大的。
當(dāng)年,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后來還是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出面,方才能定下來。
而能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除了紀(jì)凜的原因,還有明方大師在其中勸說。
前世她經(jīng)過那些事情后,便一直避居在京郊外的莊子里養(yǎng)病,極少回京,在她死之前,聽說了明方大師幾次被皇帝召進(jìn)宮的事情,世人還說,若非明方大師一心向道,不問世事,皇上早就封他為國師了。
明方大師是一個連皇帝都要以禮相待之人。
雖然世人皆說他行事講究一個緣字,但在曲沁看來,明方大師行事頗為灑然不羈,隨心所欲,懶得理會的事情,便拿個緣字來推托。季氏只是曲家的一個內(nèi)宅女眷,明方大師連皇室都不放在眼里,斷斷不會因其身份而令眼相待,除非……
曲沁的心臟猛地跳了下。
她看向?qū)γ嫦裰恍∷墒笠粯舆吙泄叧蛑约旱拿妹茫樕喜挥X露出了笑容。
“姐姐,有什么不對么?”曲瀲見她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頭有些發(fā)毛。
誰知曲沁笑得很愉悅,拍拍她的手道:“沒事,沒事,你們今兒一早就出門了,想來也累了,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曲瀲:“……”
等曲沁離開后,曲瀲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一臉糾結(jié)。
剛才若是她感覺不錯,曲沁這是在高興?
什么事能讓她由衷感到高興?難道因?yàn)槊鞣酱髱煹钠桨卜窟€是因?yàn)槟赣H今天這般好運(yùn)地能親自見到明方大師?
曲瀲想不明白后,也不想了,決定回房去歇會兒。
下午,曲瀲起床后,便去院子里看自己侍弄的那些花。
她現(xiàn)在在嘗試著種茶花,只可惜她似乎是個天生的辣手摧花之人,明明步驟對了,可是總是養(yǎng)不活。不得已,她只站在旁邊好動動嘴皮子,由著碧春等丫鬟來小心侍弄,每天早中晚去查看,只看不動手,沒想到竟然能種出一盆十八學(xué)士來,可將她樂壞了。
眼看那盆十八學(xué)士要開花了,曲沁便琢磨著,送到弟弟曲湙那兒,讓他讀書累了時,也能瞅上兩眼解解乏。
想罷,便吩咐碧春,讓她親自送去。
到了傍晚,曲湙下學(xué)回來后,便往秋菀居來了。
他先是詢問了曲沁的身體情況,方才對曲瀲道:“二姐你怎么將那盆十八學(xué)士送到我那兒了?這不是你心愛之物么?我平時忙,可沒時間照料它,你還是搬回來自己賞玩吧。”
曲瀲笑道:“沒事,花種出來便是給人賞玩的,我給你你便收著。而且我也只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出力的是碧春她們。若是讓我自己賞玩,怕不過兩天就要將它給賞死了。你也知道,不知為何,我每次養(yǎng)花,不過是澆澆水、動動土什么的,都按著步驟來,不多行一步,可那些花花草草經(jīng)過我的手準(zhǔn)得死,可是讓碧春她們按著我說的來侍弄,它們又能長得好好的,分明就是在欺負(fù)我。”
說到最后,她滿臉不忿。
曲沁和曲湙都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都知道曲瀲愛侍弄花草,偏偏每次親自動手,都是一養(yǎng)一個死,可若她只是動嘴皮子指揮,那些花花草草反而長得極為精神,連雙色牡丹都養(yǎng)過,當(dāng)時不知教曲大太太等人有多驚訝。
曲湙知她一片愛護(hù)之心,心里暖洋洋的,慎重地道了謝。
曲瀲摸摸弟弟的腦袋,如往常一般問過他的功課后,姐弟三人便一起去桃安居陪季氏用晚膳。
晚膳過后,季氏便和兩個女兒商量起曲涵的婚事來。
“涵丫頭是咱們平安巷這房第一個出閣的姑娘,嫁的又是方家的嫡長子,自然要隆重一些。”季氏琢磨道:“到時我們?nèi)康碾S禮也不能太寒酸,沁兒你有什么想法?”
季氏自己雖沒什么主意,但是曲沁和曲瀲常被駱家接進(jìn)京小住,由駱家老夫人親自教養(yǎng)過的,而且還由駱府派來的教養(yǎng)嬤嬤指點(diǎn)過,見識自是不同,也不知從何時起,這三房拿主意的已經(jīng)成了兩個未出閣的姑娘。
曲湙坐在一旁,稚嫩的臉上帶著笑容,并未覺得如此有什么不對。
在他們心里,母親天真爛漫,不喜與外人打交道,所以子女頂在面前也可以的,并不需要太過拘泥于形式。
曲沁想到上輩子曲涵出閣的事情,心里琢磨了下,很快便擬定好了三房的禮,因著曲涵的婚事臨近了,心里卻還記掛著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