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貞吉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周容浚一直看著她的臉不放,馬車內(nèi)安安靜靜,好一會,柳貞吉勉強(qiáng)笑了笑,道,“她知道有我嗎?”
他們是小時候按旨訂的婚,就算全天下不知道,但滿京城卻是知道的,女將軍應(yīng)該也知道吧?
“知道。”
“哦。”
問明白了,柳貞吉的打算也就下來了。
“想什么?”周容浚伸手摸她的臉。
柳貞吉拉了下來,放到膝蓋上,打量了他長常握刀握劍有著厚繭的長手,饒是如此,他的手指修長,指甲前天她才為他剪過,每一處都透著優(yōu)渥。
他是個尊貴又英俊的男人,另外還有蓬勃的野心,還有襯得起其野心的能力。
女將軍喜歡他,且不擇手段,想來也沒什么好意外的。
“你不該碰她的。”柳貞吉打量過她精心為他修剪過的手指,與之五指交纏,并沒有夾帶情緒地淡然說了幾句。
“她喝了百日紅。”周容浚淡淡地道,他倒不是太在意司緋緋是不是跟明王聯(lián)手的事,西北一直有問題,不是這樣的問題就有那樣的問題,問題來了解決就是。
而現(xiàn)在眼前的人想什么,在他現(xiàn)在來說,要更要緊一點(diǎn)。
“呵。”丈夫的話,讓柳貞吉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個女人如果自甘爬上床,還按他的要求絕了育,那么那女人就應(yīng)該明白她什么也不是。
可惜事實(shí)是,與男人上了床的女人,更容易癡心妄想一些。
女將軍連孩子都不能生了,還想當(dāng)王妃——多么強(qiáng)大的自信,柳貞吉是真覺出了這位女將軍不與世人相同的一點(diǎn)了。
“或許因此,她更恨你我了。”柳貞吉到底沒把話全說透,她靠著他的肩疲憊地吐了口氣,“獅王哥哥,以后別了。”
再來一個,她怕她撐不住。
周容浚撇過頭,看著她滿是疲倦的臉,久久,“嗯”了一聲。
他不知道,這樣的疲態(tài)竟會出現(xiàn)在一向無憂無慮,就像永遠(yuǎn)都會不諳世事,天真一輩子的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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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jìn)宮,后宮未有多大變化,麗妃雖還是四妃,但還也是罪妃,她的死沒有讓后宮中人披麻戴孝。
周容浚帶柳貞吉先去了鳳宮。
太子與太子妃他們早已到了,明王也在萬皇后那。
見到他們,萬皇后等他們行過禮后,與周容浚道,“你們也來了,正好,隨你皇兄,去你們六皇弟母妃前告?zhèn)€別吧。”
“是。”
“多謝母后。”明王感激道,跪下朝萬皇后磕了頭。
萬皇后悠悠地看著他,頷了下首,朝他揮了下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等他們走后,萬皇后看著殿門半晌,與身邊的翩虹道,“麗妃死了擺了本宮一道,我看夠她在地下樂十年的了。”
這廂三王走在前面,太子妃容敏與獅王妃柳貞吉走在他們后面。
“好幾日沒見到弟妹了,近來可好?”容敏先開了腔,低聲問道。
“挺好,多謝皇嫂關(guān)心。”柳貞吉也低聲回道。
走了幾步,容敏見她低著頭不言語的樣子,也就沒再開口說話了。
三王走在前面不知在說什么,看樣子,氣氛也是沉重。
拜過麗妃,留下明王守靈堂,太子他們就又回了萬皇后的鳳宮。
這次,周文帝也在。
太子一見到皇帝也在,加快了步子,領(lǐng)先走了兩步,跪到了周文帝其前給他請安。
周文帝臉上也個笑,似有哀傷,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萬皇后也沒多留他們說話,太子說了幾句后,又囑太子妃下午過來,同時讓獅王妃夫妻回去。
最近,萬皇后是私下斥了太子令太子妃到她面前來胡說八道,不友愛弟弟,但確對聽話懂事的太子妃喜歡有加,隔三差五的,會留太子妃下來陪她。
他們要走的時候,萬皇后突然叫住了柳貞吉,“貞吉兒,你過來一下。”
柳貞吉愣了一下,趕忙走了過去。
“我聽說你最近身子不好?”萬皇后淡道。
柳貞吉又愣了?她什么時候不好了?誰說的?她好得緊啊。
但見萬皇后的口氣,她臉色沒變,順了口氣接了句話,“偶有點(diǎn)小風(fēng)寒,不過不要緊,還請母后放心,吃劑藥就好了。”
“那還是注意著點(diǎn),別仗著底子好就不當(dāng)回事。”萬皇后說著,把手上的一只白玉鐲緊握著撥弄了下來,“你父皇找人養(yǎng)過了,給了我兩個,這給你一個,你好好戴著。”
周文帝見此都差愣了一下。
東西確實(shí)是他給的,而且找了靈氣之人養(yǎng)了十年,更重要的是,兩只玉鐲都不是普通凡物,每只玉鐲里頭都有一條栩栩如生的鳳凰,雖然這事只有他和他身邊,還有皇后和皇后身邊的幾個親近人知曉,但周文帝都有些鬧不懂他這個皇后的想法了。
但他沒有阻止,不動聲色地看著萬皇后握著鳳鐲,給她的小兒媳戴進(jìn)了手腕中,又拿下她的衣裳把鐲子遮住了。
他現(xiàn)在有些懷疑,她最近愛找太子妃到身邊呆著,怕也不是真喜歡太子妃罷了。
“謝母后。”雖然不知皇后的意思,但得了東西,柳貞吉還是朝萬皇后感激一笑。
其后,他們跟著太子夫妻走了出去,留下了帝后兩人。
一出門,太子就朝太子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太子妃腳步一頓,回過身去看柳貞吉,正要笑著與柳貞吉搭話的時候,卻見獅王抓了她的手,朝他們看來,道,“皇兄,皇嫂,那我們回去了。”
說著就拉了柳貞吉往與東宮相反,但是是出宮的路走去了。
太子與太子妃也就都看到,剛才皇后給柳貞吉戴的是何物。
到了自家馬車上,馬車駛出一段路后,柳貞吉伸出手,拉開袖子,把鳳鐲放到了兩人的中間,問周容浚,“娘娘是什么意思?”
周容浚拉過她的手,轉(zhuǎn)著她手中的鐲子看了好一會,道,“不是尋常凡物。”
“我知道。”她就是知道,所以在皇后拉下衣袖時瞥到一眼后,心口狂跳,一路都是在忍著,“你說是什么意思?”
周容浚扯扯嘴角,“就那樣吧。”
“就是說,她不會再為了太子犧牲你,你與太子一樣重要?”柳貞吉猜著道,心口比剛才跳得更厲害了。
“或許吧,”周容浚也猜他母后是想說這個意思,在說出或許后他頓了一下,又簡言道,“給比不給要好。”
她不偏幫太子,不在他的火上澆油,就已是成全他了。
如果,如她所說的一樣,她給他同等的機(jī)會,那么,他都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不過,就算萬皇后表達(dá)出來的意思是好的,周容浚也沒有欣喜若狂,他不再是那個年少時候?yàn)楹唵蔚膼酆藓唵蔚卮蟊笙驳娜肆耍缜熬兔靼缀芏嗍虏皇侨四苋婵刂频模屎笥行氖呛茫懿荒茏龅玫剑@得另說,因?yàn)樘嗍虏皇撬f了算的。
在他們父皇的下面,她所能幫的有限。
“那,她會不會阻止明王去西北?”柳貞吉猜,她知道西北有不少人是她丈夫的親信,當(dāng)年他在西北帶的二十四人的那支小隊,在他離開西北后,化整為零,在西北軍營各全安置了下來,哪怕去年被皇帝抽走了幾個,但還有大半的人還在西北各處各支里任帶兵打仗的重要校官。
“她阻止不了,”周容浚轉(zhuǎn)頭,與她明說,“父皇也想讓明王去,他也想看看明王的能耐,他會給明王這個機(jī)會。”
他每個兒子,只要有能耐,他都會給機(jī)會。
就如當(dāng)年給機(jī)會與他一樣。
周容浚從不覺得他父皇對他重用是因?yàn)樗麑λ@個兒子有彌補(bǔ)之心,而是他表現(xiàn)得比別的皇子要優(yōu)秀。
而任何一個優(yōu)秀的兒子,都能得他的高眼。
就如任何一個不中用的兒子,即便是死了,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一樣。
他被逐出宮,與他被重用的理由都是一樣的。
沒能力還生事,死在外面,也不過如此,有能力,那就會給他一道又一道的難關(guān)去闖,讓他給他證明他配得起他下放的那些權(quán)利,也配得到他的栽培。
周容浚一直都愿意接受皇帝的這種磨煉方式,現(xiàn)在這種方式放到了明王身上,他也不覺得有什么可需置啄。
“那司將軍那邊,確定了她有那個意思?”柳貞吉的眼睛暗了。
“等飛舟查一遍再說。”周容浚淡淡地道。
這種事,不查明,不好下定論。
見她憂心不已,周容浚碰了碰她的額頭,“沒事,外面的事你無須擔(dān)心。”
她管著家宅就好,外面由他去廝殺即可。
看他漫不經(jīng)心,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樣子,柳貞吉把她整個人都窩在了他的懷里,聞著他懷里她熟悉的氣息,卻沒有覺得像往日那樣讓她安心。
她老覺得,這事不會有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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