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子早該沒人住了,山體滑坡埋了一半、七八年前又遷走了剩下的人。
剩余的房屋都是空蕩蕩的危房,是什么人放了些紙人在這些危房里面?
我不太懂這門民間手藝,舊年間的扎紙匠人們通常會也會收徒弟,傳授自己的手藝、以及一些禁忌事項。
據(jù)說紙人的眼睛不能亂點,至于其中的門道,我卻說不清楚。
這些紙人有些罩上了塑料布、有些穿上了灰撲撲的舊衣服,一棟空房子里最少放了一個這樣的紙人。
“是這里的風俗嗎?”我小聲的問。
“……有可能,大概是那些遷出去的人,在過去的家園里擺上紙人的。”我哥對這個也挺好奇的。
他看了好幾間屋子,我攔著不讓他繼續(xù)串門。
“別看了,江起云跟我說艮位有異,我們趕緊去東北邊的山里看看。”
順著這條山路往前走沒多遠,就看到一輛小車側(cè)翻到了路旁山溝中,奇怪的是,周圍還有一些紙錢的灰燼。
車里沒東西,我哥打了個手勢,我們繼續(xù)東北方走。
眼前有一大片斜坡?lián)踝×寺罚孟褚蛔∩絻A倒,這么些年過去了,滑坡掩埋的地段都長出了雜草。
“……一想到這下面埋在人,我就不敢下腳了。”我哥猶豫著爬上一塊石頭,伸手將我拉上去。
“這下面大概有先人骨殖、還有一些遇難的人……我們先超度一下吧?免得有些糊里糊涂的跑來找我們麻煩。”我詢問我哥的意思。
我哥聳聳肩道:“超度歷來都是你做的,既然有這個好心就趕緊吧,爭取今晚就能把人撈到。”
我立了一張小法壇,掐了渡幽的手訣,低聲詠念。
“……超度三界難,地獄五苦解,悉歸太上經(jīng),靜念稽首禮。九幽……拔罪天尊。”
念到江起云的神位尊稱,我不自覺的頓了一下。
真怕他又感應到。
這簡易的煉度科儀結(jié)束時,我看到黑暗中多了幾點幽火。
老祖宗們歷來重死如重生,生命消亡的時候,能有子孫親友安葬追思,被視為一種福氣,同理,死無歸冢、無人收尸的孤魂野鬼也被看做可憐的下場。
遇到這樣的天災人禍,也說不清個人的因緣業(yè)障,出于尊重亡者的角度,我想盡量多超度一下這個巨大墳頭下的陰魂。
一陣陰風颯颯吹來,這大土坡上的雜草撲簌簌的響,聽得人后脖子發(fā)涼。
這些野蠻生長的草都快有人高了,風一吹,就露出了一條被行走壓折的路徑。
我看到一個身形模糊的陰魂朝我飄來,于是拋出一個小三角超度的符咒,低聲道:“飄蕩多年,也該去往應去之地了,趁今日鬼門大開,最后一兩個時辰了,快走吧。”
那陰魂呆呆愣愣,半響,搖了搖頭道:“不、不……我二嫂還叫我去幫忙擺宴席呢,明天我還得去她家……”
這……
“她不在家了,你不用等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一個地縛幽魂。
“這不是在家的嗎……”陰魂看向我們來的方向,那零零散散的空屋危房里,都有紙人。
我開始有些懷疑了,看了我哥一眼。
這些空房子里面的紙人,穿著生人的舊衣服、在屋外的還蓋著塑料布,這該不會是……故意弄成“還有人在”的樣子,讓這些陰魂繼續(xù)茫茫然的分不清楚陰陽。
我哥抬了抬下巴,示意那里有一條路徑有人跡。
我沒有太多時間慢慢勸慰這些幽魂,超度完成后,就喚出鬼門,把這幾個幽魂先帶到冥府,讓他們逐漸接受自己的狀態(tài)去。
“走吧,我感覺前面應該能有些發(fā)現(xiàn),那幾個女生的車子翻到路邊,人肯定是爬出來了,這么點坡度不會受傷,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們居然沒回頭,還往山里走了。”我哥拉著我快步前進。
我左肩還不利索,有些地方單手爬不上去,爬山的速度很慢。
雖然江起云指點了艮位,可艮位是一個大方向,到底要走多遠我們也不知道,還不敢走得太快免得錯過了蛛絲馬跡。
當境的土地公公又窮、連個陰差也派不來,而且我感覺這個土地公公壓根兒不管這邊的事——廟都被埋了,香火也沒有,人也沒有,他就是個光桿司令。
我們現(xiàn)在腳下也不是山,而是山體滑坡造成的大墳頭,每走一步都覺得心里不安,陰風還冷颼颼的直往脖子里灌。
我哥忍不住罵道:真是作死的娘們兒!去哪兒瘋不好,非要跑這種地方來!
想了想,我哥又繼續(xù)罵道:陳素馨那臭丫頭,趕緊嫁了去禍害別人家吧,下次再惹出什么事來,又得小爺來操心。
“好啦……我好像又發(fā)現(xiàn)了女生用品……”我看到路邊又有一張衛(wèi)生護墊。
我哥用甩棍撥了撥草,不看不知道,一看我倆差點嚇叫起來。
那草里有一只腳?!
沒聞到尸腐之氣啊,我哥忍不住了,把電筒的光調(diào)到最小,用手捂著照了過去。
是一只運動鞋,襪子都還在里面,好像是硬生生蹬掉的。
“嚇得小心肝差點蹦出來……”我哥喘了一口氣,關(guān)了手電,低聲道:“我們要快點了,看樣子這幾個女生遇險了,已經(jīng)過了三四天,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我點點頭,努力加快腳步,東北方的山就要到了。
沙沙……
一陣風過,我哥敏銳的拉著我蹲了下來。
怎么了?
我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WwW.ΧLwEй.coΜ
前方被風壓低的草中,露出一個身影。
佝僂著緩緩移動,似乎在眺望。
會不會是我們剛才打開手電,打草驚蛇了?
這是人吧?如果是人,我們兩個人怕啥——我哥那一背包的違禁品,隨時能來個電療按摩啊。
跟著,我哥口型動了動。
我身體不便,貓著腰小心翼翼的跟著我哥移動。
走到艮位的山上時,我一腳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感覺好像一團沒燒化的紙錢。
低頭一看,那團東西還沒完全燒光,外層的都燒成黑粉,里面還團著一團。
我蹲下用小電棍撥了撥,居然是一堆衣服。
而且、而且最里面的,還有白色的小花邊內(nèi)褲!
兇多吉少。
我腦子里蹦出這么幾個字,焦急的看向我哥。
我哥已經(jīng)竄出去了——前方那個黑影,正在雙手攀爬一塊巖石,這樣好的機會,我哥直沖上去,一棍子抽在那黑影的腰側(cè)。
“哎喲握草!”我哥痛呼一聲。
怎么是他痛呼?!
“小喬、快!這家伙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