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平習慣性的冷笑一聲:“我拿了您什么東西了?”說完后她又想了一下,大言不慚的道,“您可千萬別說我偷了您的心,這樣可太老土了。”
饒是程岳涵養再好,面上也冷了幾分:“是圍巾。”
“圍巾?”王成平低頭懷疑的掃了眼脖子上的圍巾,習慣性的冷笑道,“那您還不如說是心留在我這里,倒更讓人可信。”
程岳挑高了眉正要開口,卻聽到王成平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震動。于是他移開視線,把眼里盛氣微斂,淡淡道:“接電話吧,大概是陳皓。”
王成平望他一眼,才掏出手機:“喂?”
“王成平,跑的倒快啊。”陳皓語氣間有九分佯怒一分輕松,但此刻卻讓王成平心下稍安。
“對不起。”王成平更想說我被你朋友劫持了你快滾過來救我,但嘴里卻道,“你晚上開車需注意安全。”
“什么?”陳皓在那方愣了下,又笑道,“你也只有這種時候對我態度才好。你現在快到家了嗎,先別急著上去,我順便給你帶了份蛋糕,你等我片刻。”
王成平剛要回答,視線卻隨著程岳的手向窗外看去。而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明白程岳為何偕自己來到此地,她不由苦笑,用古怪的語氣道:“不,我不在家,我在辦公室。你如果方便,不妨來接我回家。”
在說完電話后的很長一陣,王成平和程岳都陷入沉默。
王成平用平日絕對不會顯露的,極其冰涼陌生的眼神審視他。車廂里昏昏沉沉暗色調,程岳眉梢微挑臉頰邊側籠罩淡薄藍光,更為他平添一絲邪惡的俊美。然而王成平卻知道,這個男人的氣息比英俊更為致命,微然的,無聲的,卻掌盡大局。
王成平方才金蟬脫殼,自以為可逃過一劫。然而程岳不動聲色,遣旁人中途攔截于她,自己卻悠哉的待在原地替她向陳皓圓謊。
是的,程岳真真好計較。他篤定王成平會有恃無恐坐上自己的車,更料得陳皓會調頭尋她,索性與王成平一起來到她的單位。這么一來一去,陳皓從她家趕到此處且需時間,然而卻為程岳。的對話留下充足空檔。
呵,多么體貼!明明是程岳無故發難,然而他卻將王成平和他談話的后路與借口都幫她悉數找好,王成平還能抱怨什么──就如同方才,她親口對陳皓說“我在辦公室,你來接我”,而程岳在旁依舊好整以暇,面色無波。
明明他后動而謀,到頭來盡掌大局。也許程岳唯一需擔心的,便是王成平不合作。但是王成平苦笑的想,盡管這個男人與自己相處不多,卻精準看出她狂妄自大、自作聰明的一面:怪誰呢,是她自己先行告退;是她借陳皓狐假虎威;甚至向陳皓的謊言,也是她挑釁的讓程岳幫自己圓滿;而到了最后,更是她自己大搖大擺坐上程岳之車,欲借此示威于他。
整件小事沒有人逼迫王成平,卻是她將自己步步逼入死局。而程岳算計最可怕的,不是布局卻是她的個性。
王成平冷笑兩聲,不過癮,索性一直笑出聲來。既然如此,她倒要看看程岳處心積慮,卻是想警告自己什么:“有什么話,你現在可以說了。”
程岳見王成平已收起之前刻意偽裝的輕佻和胡鬧,不由輕輕一笑。他的聲線在夜里如把低沉胡琴,動聽響起:“我第二次見王小姐的時候,您說了一些話……”
王成平任程岳打量自己,索性連瞳孔都讓他瞧仔細:“你說的不妨再明白一點。”
程岳盯著她的眼,輕而肯定的道:“你在酒醉后,說了對一個人的感情……”
王成平腦子頓時嗡的一響,臉上開始慢慢發燙:“你是不是想說,那天晚上喝完酒,我,我向陳皓告白的那件事?
程岳顯然對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一愣,不由奇道:“你向阿皓告白了,什么時候?”
王成平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們當時不是看見了?陳皓他說我強吻他,又向他告白,所以我們現在才在一起……啊等等,難道是他在騙我?”她猛地回過神來,瞪住程岳,“是不是根本沒有發生這種事情!”
程岳的漆黑眼睛同樣一眨不瞬盯著她,然而到了最后卻仿佛若有所思。他斟酌著用詞,緩慢道:“阿皓是這么說的?不過,王小姐的確當著眾人親……”
“夠了!”王成平臉漲得通紅,大喝一聲截斷程岳的話。她對那晚的回憶至今模糊不清,卻下意識相信陳皓一家之言,更為自己醉后失態深以為恥。因此王成平呈現在程岳面前的無辜,倒也不完全是偽裝。
兩個人又是蹙著眉,定定的望著對方良久。隨后王成平不耐煩打破沉默,冷淡道,“那你今天干嘛跟我過不去,就為了這件事?難道就因為我向陳皓告白,所以你覺得我廉恥喪盡?而且混說我圍巾是你的?”
程岳依舊挑眉看著她。然而過了會,他卻又好氣又好笑般,輕嘆道:“看來你的確是忘了……”
王成平的氣焰又回來了,嘲道:“所以程先生到底在說什么啊?”
程岳緩慢移開視線,突然輕道:“你答應和陳皓交往了,可你不是喜歡嚴黎?”
“我當然喜歡嚴黎了。”王成平不加思索,“但這跟我和陳皓交往沒什么干系吧。”
程岳仿佛又是笑了笑,語氣古怪重復道:“沒有干系嗎?你不是喜歡嚴黎嗎?”
王成平瞪大眼睛,她突然明白程岳的用意:“什么?你有病吧,我又不是同性戀!!!”她頓時感到臉頰兩側火辣辣的燒痛,而自己雙手控制不住想掐面前這人的脖子,“你發什么瘋啊!怪不得你這么有病,還問我有沒有和嚴黎聯系!原來你把我當成情敵了!!!妄想癥啊你,程先生,要不我也給你推薦一個心理醫生?”
程岳被王成平吼的面無人色,他失神了兩秒,還真不確定王成平是在跟自己繼續裝瘋賣傻還是城府太深,只冷冷道:“顯然,現在不是王小姐你質問我,‘喜歡’是多么膚淺的時候了。”
然而這位王小姐卻突然把頭調開,寧死不屈看著另一個方向,漠然道:“隨你胡說八道。”
程岳啞然失笑,他這個時候才發覺王成平有不自覺將人帶入迷途的特征。于是他再試探道:“嚴黎是你朋友……”
“但更是你的女朋友!”王成平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說這句話時語氣刻薄陰冷,她無可挑剔的諷刺道,“或者你以為,我在這里耐著性子跟你說了半天,是看的誰的臉面?”
程岳皺著眉看向她,卻冷不防換了個話題:“阿皓生日,你并沒有參加是不是?”
“我在上海。”王成平繼續看向窗外,沒有笑容。
“他知道你不在,把手機當場就扔了……“程岳緊緊盯著王成平,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結果扔到蘇素家的游泳池里,然后自己又跳下去撿。”
“怪不得我那時候一直打他手機都是關機……”好吧,王成平知道自己現在也許應該做感動表情,但這種氣氛顯然已被程岳似笑非笑的表情破壞精光。且時隔太久,王成平對于陳皓摔手機這件事情,更多的是匪夷所思而非感激涕零,于是她隨口道,“手機扔到水里,那真是污染環境……那誰家的游泳池水,肯定全廢掉了吧……”
王成平這個回答,顯然超過程岳的所有預期。因此他挑起眉瞪她,嘴上卻不自覺回答她的話:“水,水當然放掉了。“
“噢。”王成平頓了頓,又干巴巴道,“這樣可太傻了。”
不知為何,此刻程岳覺得有股微小笑意想涌上胸口,然而他只平靜道:“我認為王小姐你和陳皓之間并不合適。”
“這話你不妨跟陳皓直接說。”王成平揚起下巴,示意他向窗外看去,“你朋友的車已經來到門口,如果你對我的審問已經完畢,就讓我下車。”
程岳不語,任她探著身子按開車內鎖。然而就在王成平即將推門下車的瞬間,他突然叫住她,一字一頓道:“王小姐,你的確我見過演技最好、最表里不一的女人。”
王成平用那她雙平靜而沒有生命力的眼神看他一眼,隨后漫不經心笑笑:“還有呢。得寸進尺、不自量力、虛榮矯情、不知好歹,這些詞隨便你怎么說。”
看程岳詫異的盯著自己,她再加重語氣接著道:“反正我從來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因為你對我來說,只是嚴黎的男人而已。”
最后一句話落地,王成平把車門摔的震天響,再大步離開。
狠話她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反正她王成平自欺欺人的歷史悠久,而自尊這種東西,早在進入社會之前就被她自己先踐踏的一無所剩。
王成平從不否認自己虛偽:她喜歡未來勝于過去,喜歡回憶多于現在,如果虛偽是歡樂,那么她絕對毫不猶豫的拋棄真實。至于一個局外人,在毫不知情(甚至對她一無所知)的情形下批判自己,王成平實在認為她沒有為自己辯解的必要。
剖析自己很簡單,說“對不起”也很簡單。可即使面對水晶般的嚴黎,膽小的王成平都心存芥蒂,更別說對程岳坦誠相待了。
……
而走出院子,陳皓的車正在橫巷口前等她。見到王成平出來,陳皓拉開車門下車,繃緊著臉:“打了那么多次電話都不接,您的架子怎么就這么大!”
王成平撈出手機看了眼,仿佛是響起了幾聲。然而她無力解釋,只是對他笑笑。但陳皓并未察覺她有異,只挑眉問:“王成平,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王成平想為什么她一見到這只驕傲鳳凰,居然會覺得累的站不住?果然自己還是太軟弱,一碰到和嚴黎有關的東西,她總是覺得六神無主最后覺得自己人生失敗。于是王成平想也沒想,便撲到陳皓懷里。
陳皓意外接住她,身體一僵,聲音有些古怪的道:“啊?王成平,你怎么了?”
王成平卻把臉埋在他懷里,并不說話。
然陳皓只覺得手腳都無處放,抱著她連聲追問:“王成平,你發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了?”
王成平閉閉眼,輕道:“陳皓,我是不是一個特別壞,特別失敗的人啊。”如果不是,那么為什么,為什么所有和嚴黎沾邊的東西,都不喜歡她呢?
陳皓笑的時候胸膛震動,帶得她臉頰也發癢:“嘖嘖,真懷疑啊,這話居然是無堅不勝的王大小姐說出口的。”
王成平也笑,抬起頭來仔細看著陳皓:“遇見我,是件特別不好的事情吧。”
陳皓長相很男人,面部輪廓棱角分明,因此他不笑的時候反而更顯英俊。大概是知道自己這個特點,陳皓通常呈現的表情是峻厲或冷淡,讓人不自覺威懾于他。但王成平卻是知道,這個別扭的男人私下非常好相處:他總是任性與孩子氣,總是有些自以為是,也總是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至于把手機置氣扔到游泳池里這種幼稚行為,王成平微笑著想,倒也的確像陳皓才能干出來的事情呢───感動?怎么可能不感動,即使王成平嘴上不置可否的評價,但心里那種莫名酸軟又是什么?
王成平低下頭,把眼眶里的淚咽下去。媽的,真的已經很久沒人對她這么好,表現的這么正大光明在乎她……而相形對比,程岳表現的輕視冷漠殘忍,真讓她格外厭煩無力。
這時陳皓在她頭頂上沉吟片刻,方悠悠道:“王成平,我真覺得你脾氣壞透了,討好你也是件太難的事情。但是吧,”他低頭看著怒瞪自己的王成平,輕笑道,“在你身邊,也常常覺得世界上沒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
還有,陳皓決定永遠不告訴王成平,她那雙漫不經心的雙眸和平靜帶些狡黠的笑容,都有多么動人。
可是王成平卻繼續懷疑瞪著他,問道:“欸,你這算是夸我嗎?”
陳皓一笑,揣摩了下她的臉色,想自己就當日行一善,回答道:“當然。遇見你對我來說從來不算是個壞事。”
“那你不回你家去了?”王成平得到安慰,心下稍定后立刻翻臉不認人。
想到蘇素,陳皓眼眸黯了一分,然而他卻望定王成平,喃喃道:“不去了,有你就夠了。”
王成平終于噗哧一笑,然而目光流轉,卻突然指定某個方向道:“看那邊!”
“什么東西啊?”陳皓瞇著眼睛剛要打量,然而眼前突然一花,某個冰冷而柔軟的東西便迅速覆在自己臉頰上。他立刻捉住王成平的胳臂,惱怒道:“王成平!你能不能別總玩這些欲擒故縱的把戲?”
然而偷襲他成功的那個女人卻笑的滿不在乎,仿佛是不解道:“你不喜歡嗎?”
陳皓一言不發盯著她半天,隨后把王成平拉近,卻用啞然無聲的行動代替回答。只過了很久,他才模糊想起,自己大概還真是喜歡她這樣的。
──而此時,獨自坐在車內的程岳正把目光從遠處端端收回。
方才那個女人不懷好意,示意陳皓順著他停車的方向看來。饒是程岳處事不驚,內心卻還是猛跳兩下。只不料王成平虛晃一槍,調戲陳皓之余,倒是無聲的向自己示威。
程岳低下頭微微一笑,相比起這個女人的惡質,他想自己才是瘋了:王成平逃了便逃了,又是什么理由讓他大費周章攔截于她,并情緒畢露的聽她放撅詞?大概,是為了保護嚴黎和陳皓吧。畢竟這個永遠把真相隱藏在暗處的女人,實在讓人心生警惕。
于是程岳不讓自己去注視街對角那對熱吻情侶,那兩個人的影子在路燈下拖得極長,和著王成平臨走前拋下的笑容,一起在他大腦皮層搖晃,將神經累的疼痛。而旁邊王成平留下些若有若無的香水味,也讓程岳心情格外煩躁。
就在這個恍惚時刻,程岳卻仿佛突然想起,原來嚴黎從來不喜這些濃香物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