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思維和感知都異常敏銳,他能聽見偶爾吹進房間的風聲,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壓在床上的重量。甚至能清晰的回想起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br>
可他就是不能動一下。哪怕最微弱的一下。</br>
這感覺太驚駭了。</br>
他成了一個能思考的木乃伊,被堅硬的麻布一圈圈纏繞在干癟發(fā)霉的軀殼里,用依然鮮活的生命忍受著時光無休止的折磨。</br>
這種感覺簡直比死亡還要恐怖萬分。</br>
一個聲音忽然清晰的傳入腦子里,“我……想……死……”</br>
丁潛打了個寒噤。</br>
有點兒搞不懂這是自己的想法,還是耳朵出了毛病。</br>
稍一遲疑,那耳語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想……死……”</br>
這次他聽清了,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br>
再一停頓,“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br>
這聲音不疾不徐,仿若喃喃低語,無休無止的在丁潛腦海中回蕩,“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br>
這咒語般的聲音前后疊加,像潮水一波波淹沒他,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無助,這樣脆弱過,他像一個溺水的游魂,在黑暗的漩渦中隨波逐流,沉入永無天日的深淵……</br>
咔噠——咔噠——</br>
清脆的門鎖聲分散了丁潛的注意力,那無休無止的耳語似乎減弱了一些。</br>
緊接著,他似乎聽到了房門被輕輕拉開。</br>
這么晚了,怎么會有人來他的房間?</br>
他想抬頭看一眼卻做不到,他只是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有個人正悄悄走進房間,向著床前慢慢靠近,突然,消失了……</br>
然后,他聽見了細微的呼吸聲,他感覺一個人正蹲在床前,一聲不響的注視他。</br>
他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依然沉重的遮擋在眼前。</br>
一只手輕輕搭在他脖子上,他渾身戰(zhàn)栗,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到極限。</br>
這個人是誰?</br>
他想要干什么?</br>
那只手在他的臉龐和脖子上游弋,與他的喉結和頸動脈差之毫厘,似乎在尋找著合適的下手位置。</br>
丁潛不能看,不能動,連嘴唇都張不開,只能這樣任人擺布,他被折磨的幾乎發(fā)狂了。</br>
忽然,一雙手緊緊抓住他。</br>
不過不是脖子,是胳膊。</br>
那雙手使勁兒搖晃,伴著焦急的呼喚,“丁醫(yī)生,你醒醒,丁醫(yī)生……”</br>
丁潛猛然從床上坐起,睜開眼睛,呼呼喘著粗氣,身上大汗淋漓。</br>
他瞪著蹲在床前的人,居然是蔣雨馨。</br>
蔣雨馨似乎也被他嚇到了,遲疑著問:“你怎么了丁醫(yī)生,哪里不舒服嗎,我去給你叫醫(yī)生?!?lt;/br>
說著就要掏手機。</br>
“等下?!倍撘话牙∷?lt;/br>
他很用力,蔣雨馨的手腕都有點兒痛,臉頰浮上一層紅霞。</br>
丁潛瞥了一眼窗外,才發(fā)現(xiàn)天色剛擦黑,他睡著的時間似乎不像感覺那么漫長。</br>
他活動活動手腳,都還算靈活,仔細聽聽周圍的動靜,那陰沉詭異的耳語聲也消失了。</br>
可是那段夢魘的經(jīng)歷卻依然刺骨般冰冷。</br>
這就是趙剛毅所說的“真正可怕”的含義嗎?</br>
所有觀看過《完全*》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出現(xiàn)了相同的夢魘。</br>
那些自殺者是這樣,連參與調(diào)查的警察甚至心理醫(yī)生也不例外。</br>
迷宮畫也許可以消磨人的心智,《完全*》卻能把人徹底逼瘋。</br>
丁潛從來沒遇到過如此詭異,如此超出常理的事情。</br>
“你還好吧,丁醫(yī)生?”蔣雨馨看丁潛神情反常,惴惴不安的問。</br>
“沒事?!倍撗b作平靜,故意掩飾內(nèi)心的不安。</br>
他看見蔣雨馨粉面含羞,才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抓著她的手呢。</br>
他松開手,問蔣雨馨,“你怎么回來了?”</br>
“我今天的事都忙完了……想回來看看……”蔣雨馨有點兒忸怩的說。</br>
“我剛才怎么了?”</br>
“我不知道啊,一進屋看見你靠在床上睡覺呢。我本來想等你睡醒了,咱們出去吃點兒東西。可是看你不太對勁兒。臉色鐵青,滿頭大汗,眼珠飛快的動,看著都嚇人。我以為你發(fā)病了呢,碰你你也不醒,一著急就把你拽醒了。”</br>
“哦,是這樣啊?!倍撐嬷^,感覺還有點兒頭暈。</br>
蔣雨馨看了一眼戳在椅子上的鏡子,臉色稍稍露出一點兒不解。倒也沒多問。走進洗手間,把手巾用冷水浸濕了擰干,拿給丁潛。</br>
丁潛接過冷手巾擦擦臉,感覺好受了一些。“我剛才鬼壓床了?!?lt;/br>
“鬼……鬼壓床?”蔣雨馨略顯驚訝。目光瞥見了床上的面具和紙張,伸手把面具拿起來看了看,關切的對丁潛說,“會不會是你調(diào)查案子太投入了,把自己累得。這個案子本來就夠古怪的,你也要保護好自己,不能太拼了……我可不想你像趙剛毅那樣……我寧愿這件事到此為止,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br>
蔣雨馨目光盈動,深情款款讓丁潛有些不知所措。</br>
他岔開話題,問蔣雨馨:“你相信超現(xiàn)實的東西嗎?”</br>
蔣雨馨很困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br>
“我是說,存在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借用某種媒介,可以干擾的人的心智和精神……”</br>
“那……然后呢?”</br>
“然后這個人就自殺了?!?lt;/br>
蔣雨馨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低頭看看手里的面具,嚇得趕緊扔到一邊,捂住了嘴,“你不是在說現(xiàn)在的自殺事件吧,讓你說的我都有點兒怕了……”</br>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相信嗎?”</br>
“我……”蔣雨馨想了想,搖搖頭,“現(xiàn)實中哪有那么多鬼鬼神神的東西。就算真有鬼,也惡不過人吧,我倒覺得有時候人心比鬼更陰暗?!?lt;/br>
“你說的也對?!倍撊粲兴?,“我其實也不太相信靈異的東西,但是……”</br>
他起身把床上的面具和材料都收拾好,放回公文包,一邊穿上外套皮鞋。</br>
“但是什么?”蔣雨馨那邊還問呢。</br>
“但是現(xiàn)在我不信也不行了,我得趕緊去調(diào)查局跟郭蓉蓉他們商量下一步怎么辦。既然你不怕鬼,那就最好了。你好好歇著吧。我先走了?!?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