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陳母是位面容和藹的老人，向著何妍輕輕點頭微笑，“你好，何主講。”
    雖是近午時分，可室外依舊天寒，不是說話的地方，何妍輕聲征詢她的意見：“陳媽媽，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好嗎？”
    陳母卻是拒絕，笑道：“不了，還是在外面吧，腿腳不利索了，去哪都不方便，好多日子沒在外面逛一逛了。何主講，辛苦你一下，推著我老太婆在學(xué)園里轉(zhuǎn)一轉(zhuǎn)吧。”她說著又看向?qū)O女，“果果，你不是說要去找同學(xué)玩嗎？你去吧，我跟何主講聊一聊，等走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看神情陳禾果并不愿意離去，可又不敢違逆奶奶，有些不情愿地撅了撅嘴，這才把輪椅交到了何妍手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何妍笑了笑，推著陳母繼續(xù)往前，探過身問她：“陳媽媽，我們?nèi)ズ呑咭蛔撸趺礃樱磕沁吺俏覀僅大風(fēng)景最好的地方，不過就是可能會有點風(fēng)，您沒關(guān)系吧？”
    “沒事，老太婆身上穿得厚實呢。”陳母笑道。
    空曠的地方視野好，冬天里卻愛起風(fēng)，不過今天天氣晴朗，太陽濃烈，湖邊雖有微風(fēng)卻不刺面，頗有幾分早春的觸感。何妍推著陳母沿著湖邊甬道緩緩慢行，道：“這兩天一直想著去拜訪您，不想這么巧，剛給果果打電話，您卻先來了。”
    陳母也是微笑，默了一會兒后，這才說道：“何主講，你和果果說的話她都告訴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多想了，老太婆不是那種不辨是非的人。”
    何妍張了張口欲要解釋，陳母卻腦后長了眼睛，抬手制止了她，繼續(xù)說道：“我兒子是警察，有你，他要抓壞人，沒你，他也要抓壞人，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職責(zé)。換句話說，傅慎行殺我兒子是報復(fù)也好，是怕我兒子因為你再去調(diào)查他也好，殺人的都是傅慎行，不是你。何主講，誰有罪，誰無辜，我老太婆還不糊涂。”
    何妍嗓子有些發(fā)哽，半晌之后，輕聲說道：“謝謝你，陳媽媽。”
    陳母依舊是笑笑，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張休息椅，“我們?nèi)ツ沁厱駮裉枴！?br/>     何妍推她過去，把輪椅剎住，兩人均面朝湖面坐下來，一時皆都無言，陽光正好，靜謐安閑，仿若這世間所有的罪惡與傷害盡不存在。好一會兒，陳母才目含憐憫地望向何妍，出聲問她：“你有什么打算？”
    何妍仍注視著湖面，怔怔搖頭，輕聲道：“我不知道，就像是一覺醒來面前突然壓了座大山，壁立千仞，遮天蔽日，翻，翻不過，移，移不走，除了叫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之外，別無他法。”
    “退一步呢？”陳母又問。
    何妍苦澀笑笑，“身后懸崖萬丈，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這就是她如今的處境，真實情況或許更糟，因為“那座山”會動，他會隨著心情來決定是直接把她逼落懸崖永不超生，還是暫退幾步笑看她殊死掙扎，做困獸之斗。
    可即便是困獸，她也不能束手就擒。何妍望著湖面，唇角不自覺地抿起，目光漸漸堅毅，又道：“只能向前，哪怕撞得筋骨寸斷，也要撞出一條活路來！”
    陳母贊許地點頭，問她：“老太婆能為你做點什么？”
    何妍沉默良久，開口卻是說道：“陳媽媽，不管是傅慎行還是沈知節(jié)，他都是個很危險的人。也許，您才該退一步，您和我不一樣，我是不得不為，而您卻可以保重自己，等著看他們遭受報應(yīng)。我信善惡有報，他總有一天會有報應(yīng)的。”
    陳母臉上露出洞察世事的微笑，目光溫和的望著何妍，“丫頭，你身后是懸崖萬丈，后退不得。而老太婆身后卻是兒子的尸骨，一樣也后退不得。你信上天善惡有報，老太婆也信。不過，”她用手指天，語速舒緩，卻又堅定剛強，“上天需要我們來做那只懲惡揚善的手，而不是叫我們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老人的話叫何妍受到震動，更添幾分敬佩之情。她起身蹲到老人身前，雙手握住老人的手，沉聲道：“陳媽媽，我想知道沈知節(jié)在獄中時的情況，越詳細(xì)越好。”
    陳母點頭，“我去想辦法，我兒子做了一輩子的警察，雖然沒能飛黃騰達(dá)，可朋友卻是也交下了幾個的。”
    何妍猶豫了一下，又提醒她道：“您要小心，傅慎行很狡猾，報復(fù)心又強，您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果果那里，她還太年輕。如果可以，我建議她先出國留學(xué)，離開這里。我有朋友在國外，也許可以幫上點忙。”
    雖然陳禾果的離開會導(dǎo)致老人無人照料，可既要與傅慎行搏斗，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不能否認(rèn)，陳禾果是個很勇敢很機靈的年輕女孩，可她也太沖動太冒險，像去找傅慎行要簽名這樣的事情，只要再多上一兩次，難免不會引起他的警戒與懷疑。
    “我理解你的好意，我會考慮。”老人認(rèn)真回答，又道：“你是個心細(xì)的丫頭，還想到了什么，都說給我老太婆聽。我老了，難免會有很多地方考慮不到。”
    何妍想了想，又道：“陳警官的那些記事本，我建議您交上去，尤其是最近的那本，叫他們放心，不過，我寫得那張紙條您得拿出來，毀掉它吧。”
    老人聞言不由笑了，輕拍何妍的手，道：“前兩天，我已經(jīng)叫警察處的人過來把本子拿走了。至于這個，”她從衣袋里掏出何妍寫的那張便簽紙來，交到何妍的手中，“我把它還給你。”
    她又抬手，輕輕撫摸何妍頭發(fā)，“我叫你一聲丫頭，你相信老太婆，老太婆也和你講心里話。老太婆有私心，果果脾氣太倔，知道她爸爸的死和傅氏有關(guān)之后，一心想要去接近那個混蛋，替她爸爸報仇，可老太婆舍不得自己的孫女，所以只能來找你。”
    這是人之常情，何妍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反而因為老人的這些話，更覺她心胸坦蕩。“您什么也不用解釋，我都理解。我們只商量以后該怎么做。”她笑笑，記下陳母的手機號碼和住址，又道：“我會網(wǎng)購一臺功能簡單的老年機給您，您用那個和我聯(lián)系，到時我會另給您一個號碼，你有事就給那個號碼發(fā)短信，我可能不能及時看到，但是看到后一定會聯(lián)系您。”
    陳母鄭重點頭，笑道：“放心，老太婆的兒子是警察，多少也知道該怎么做的。”
    何妍遲疑了一下，“手機的事情不要告訴果果，可以嗎？不是不信任她——”
    “不會告訴她。”陳母打斷她的話，“以后的事情，我會盡量叫她少參與。”
    她們相視一笑，竟生出些知己之感。陳母深深看何妍一眼，仿佛已經(jīng)料到她的打算，囑咐道：“丫頭，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那是頭惡狼，會吃人的惡狼。”
    何妍點頭，沉聲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