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陵順著畫上的位置一路疾行, 他一面往回走, 一面思索著那些人的話。
    當(dāng)年越思南在這里建化血池, 城中有一名天靈根的天才傻子，名為秦衍。
    按照那說書人的說法，這個傻子明顯是活了下來, 不僅活了下來，他甚至還能條理清晰說話, 按著他說的話，那時候那個叫秦衍的孩子, 完全可能是被云澤來的人奪舍, 反正他本來就沒有神魂寄于身體, 是再好不過的奪舍材料。
    如果那個孩子真的被業(yè)獄之人奪舍，他們費(fèi)盡心思過來，那個孩子, 去了哪里？
    天靈根, 能突破劍尊葉瀾設(shè)下的結(jié)界來到云澤，這樣的人, 怎么可能這么多年, 在云澤還寂寂無聞？
    如今所有信息，指向最可能的人，就是秦衍, 可依照傅長陵對秦衍的了解，秦衍又怎么可能是業(yè)獄之人？
    傅長陵越想越亂，他深吸一口氣, 抬手一抹秦衍給的玉佩，直接喚聲：“師兄。”
    秦衍正和人商議著仙盟成立的章程，聽到傅長陵的話，他抬起手，對旁人做了“靜音”的動作后，皺起眉來，只道：“出事了？”
    與此同時，他朝著旁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道：“失陪。”
    說著，他便從大廳走出來，傅長陵知道他還有事，沒有溫吞，直接道：“師兄，我現(xiàn)在在輪回橋。”
    “嗯。”
    “我從這里人口中得知，當(dāng)年化血池就是建在這里，第四個氣脈封印，應(yīng)該就在此處。”
    “我知道。”秦衍只道，“可有難處？”
    “師兄。”傅長陵遲疑片刻，他一時竟然有些不敢問了，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壞的可能，如果秦衍真的是業(yè)余來的人，他此時此刻吐露的任何信息，對于云澤都是滅頂之災(zāi)。
    秦衍聽出傅長陵語調(diào)里的遲疑，沒有多問，只是靜靜等著，許久后，傅長陵終于道：“我得知了一件往事，十五年前，化血池內(nèi)，其實(shí)有一個孩子跌了進(jìn)去，他天靈根，命為秦衍。”
    秦衍睜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議，傅長陵接著道：“那孩子在跌進(jìn)化血池之前沒有魂魄，所以是個傻子，他跌進(jìn)去后沒死，醒來之后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就是云澤’？”
    “你是覺得，”秦衍立刻理清了傅長陵的話，“那個孩子被業(yè)獄奪舍，而且，他可能是我？”
    “師兄，”傅長陵聲音有些沉，“你仔細(xì)想想，你真的是從凡間來的嗎？”
    秦衍沉默下去，他仔細(xì)回憶著自己四歲前的記憶。
    其實(shí)那些記憶不是很清楚，他就記得干裂的土地，仿佛從不落下的日頭，熱氣升騰上來，熏得人痛苦不堪。
    他記得戰(zhàn)爭，記得饅頭是很奢侈的東西，記得自己的母親和許多人一起擠在船上，帶著他漂洋過海，說要去尋找傳說中的仙人之境。
    可這些記憶都很模糊，似乎就是些零星的碎片。
    秦衍沉默時，傅長陵有些心慌，他以為秦衍因他的懷疑不喜，忙道：“師兄，我不是懷疑，我就是……”
    “我見過關(guān)小娘。”
    秦衍確認(rèn)開口，傅長陵愣了愣，他想了許久，才想起來，在太平鎮(zhèn)的時候，秦衍對關(guān)小娘一直很好。
    當(dāng)時他還吃過醋，秦衍同他說過，覺得關(guān)小娘似乎是故人。
    “我記憶里有她，她給過我吃的。”秦衍平靜道，“只是那時候我覺得不可能，畢竟我是四歲才來的蓬萊，可關(guān)小娘應(yīng)該是在你出世之后不久，就死在了太平鎮(zhèn)，所以我一直沒有多想。只當(dāng)時自己記錯了，但若我出曾出現(xiàn)在化血池邊，那就太正常了。”
    秦衍冷靜道：“越思南擅長傀儡術(shù)，她恨關(guān)小娘害了你母親，把關(guān)小娘制成傀儡，我若是被奪魂那孩子，見過成了傀儡的關(guān)小娘，也就是自然。”
    “可你……”傅長陵覺得不可思議，“你……你不像是業(yè)獄的人。”
    怎么會有一個業(yè)獄的人，千里迢迢來到云澤，最后為了云澤而死。
    秦衍沉默不言，傅長陵還是覺得荒唐：“如果那時候你是從業(yè)獄而來，還奪魂了秦衍，那你是誰？你來做什么？”
    “我不知道。”
    秦衍緩聲開口，語調(diào)有些艱澀：“可是長陵，上一世，我的確成了歲晏魔君，而云澤，的確也沒有了。”
    傅長陵愣在原地，秦衍低喃：“云澤的消亡，或許，并非偶然。”
    “師兄……”
    傅長陵心亂如麻，他突然有些害怕了，秦衍閉上眼睛，他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冷靜道：“其他事你不必管，該來的必然會來，你做你要做的事情就行。”
    “當(dāng)年無垢宮魔尊開了業(yè)獄大門，想要迎接業(yè)獄的人來到云澤，而業(yè)獄大門開啟，必須要四個氣脈封印全部解開。不管我是誰，我從哪里來，這都不重要。如今你首要之事，就是封印第四個氣脈。”
    “如今你不要信任何人，”秦衍眼神有些冷，“包括我。”
    傅長陵抿了抿唇：“我明白，師兄放心。你……”傅長陵遲疑著，好久后，他終于道，“照顧好你自己。無論你來自業(yè)獄，還是來自凡間。”
    “你都是秦衍。”
    秦衍得了這話，沉默良久，終于才開口：“謝謝。”
    “不必浪費(fèi)靈力，”秦衍知道這樣千里傳音極耗靈力，只道，“去吧，我等你回來。”
    傅長陵應(yīng)了一聲，玉佩便暗了下去。等玉佩暗淡之后，傅長陵繼續(xù)往前疾行，到了化血池附近十里，傅長陵見到有一條官道，官道上立著一個石碑，傅長陵從天上下來，到石碑面前，就見石碑上用劍刻著三個字，‘葬仙城’。
    這三個字是古體，傅長陵覺得依稀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傅長陵盯著這三個字看了許久，覺得這字上的劍意有些灼眼，他干脆也就不看了，提劍步入石碑之后。
    他一進(jìn)石碑后，就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道拖扯著自己，劍根本無法飛起，完全不能御劍。
    傅長陵只能自己順著官路往里面走。
    這地方明顯已經(jīng)荒涼許久，沒有半點(diǎn)活物，荒野綿延而去，天上烏云蔽日，陰氣森森。
    傅長陵往前走了一段路，便依稀看見了人。
    只是這些人并不是活人，他們穿著十幾年前的仙家服飾，各門各宗都有，被一根根木樁綁著，立在荒野之上。
    他們早已經(jīng)死去，但卻詭異保持著死去時模樣，青白的臉，痛苦的表情，低垂著頭，像是一個個被罰在這里讓人圍觀的罪人，傅長陵一個個看過去，不知走了多久，終于來到城門前。
    這個城池還保持著當(dāng)年的模樣，就連城樓上的牌匾都還是當(dāng)年的模樣。
    黃沙遮蓋了牌匾上的字，傅長陵一抬手，一股風(fēng)便將牌匾上的黃沙吹散，露出這城池的名字——“問劍城”。
    傅長陵想了想，對這城池有了幾分印象，印象中，這個城池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年劍尊葉瀾親自賜名，因?yàn)樗谶@里問劍得道。
    傅長陵將目光從城樓往下挪移，就見到了一個巨大的圓形池子，那池子將近兩丈深，寬約三百丈，看上去十分巨大，聽聞當(dāng)年越思南化血池一戰(zhàn)，修士的血填滿了這個池子，這話可能帶了幾分夸大，但如今見得這個池子有多大，哪怕這話是夸大過后，也能知當(dāng)年戰(zhàn)況何其慘烈。
    傅長陵往前走去，越往前走，他越明顯感覺到，這里的靈氣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之前那些凡人都說，自從修建了化血池后，除了輪回橋，其他地方都草木不生，是因?yàn)殪`氣枯竭。
    他也以為是如此，可如今到了這里，他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是靈氣枯竭，相反，這里的靈氣濃度，幾乎塞過他去過的任何地方。他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靈氣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斷而來，最后涌入了他面前這個化化血池。
    傅長陵跳進(jìn)化血池里，便見這個三百丈寬的圓形深坑里，布滿了詭異的紋路，這些紋路隨著時間的遷移，有一些已經(jīng)有些模糊，鮮血浸染了搭建這個深坑的白玉石磚，讓原本白色的玉磚呈現(xiàn)出了一種淺淡的銹色，這銹色和那些紋路、天上的烏云、外面修士尸體混在一起，呈現(xiàn)出一種極為陰冷的色調(diào)，人行走在這廣闊的深坑中，心上莫名就有幾分發(fā)涼。
    傅長陵將之前那人給他畫的修建圖紙拿出來，對照了整個深坑里的紋路，大概確定下來，這個化血池，的確是一個獻(xiàn)祭陣法，除了獻(xiàn)祭陣法之外，里面還夾雜了一個奪舍陣法。
    奪舍這種事情，一般本就是高階修士奪舍低階修士或者凡人，根本不需要陣法輔佐，需要陣法來幫助，也就兩種情況，一種是奪舍者本人能力較低，又或者就是……
    奪舍人數(shù)太多。
    想到這一點(diǎn)，傅長陵心中就是一涼。
    他回頭看向不遠(yuǎn)處木樁上的修士，又回頭看了地上的紋路，他心里有諸多可怕的想法。
    諸如當(dāng)年奪舍者不僅一人，甚至于是千萬人。
    他深吸一口氣，心知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是思考這些的時機(jī)，畢竟這已經(jīng)是多年前的事情，他再來想早已不重要，正如秦衍所言，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封印第四個氣脈。
    如今三個氣脈已封，他只需要封上第四個氣脈，無論當(dāng)初奪舍來了多少修士，對于云澤來說，都是關(guān)門打狗。
    業(yè)獄修士當(dāng)年并非實(shí)力強(qiáng)勝，而是功法詭異，他和秦衍早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的方法，等把業(yè)獄通往云澤的道路徹底一封，業(yè)獄之人再無退路，他再尋求時機(jī)突破，當(dāng)年他們能平了無垢宮，如今更是不在話下。
    而當(dāng)年云澤徹底衰敗的原因，或許就是因?yàn)檫@四道氣脈未封，只要他如今封了四個氣脈，也許云澤靈力枯竭的問題，也就解決了呢？
    傅長陵思索著，也沒有遲疑，將江夜白給他的封印卷軸取了出來，而后盤腿而坐，聚靈塔開始盤旋在他周遭，吸取著周邊所有的靈氣。
    封印卷軸鋪在他面前，他閉上眼睛，用神識觀察周邊，便明確看見靈氣的走向一路往化血池下涌去。
    這形態(tài)與之前幾個氣脈并無不同，傅長陵順著靈氣走向往下，便清晰看見一個漩渦。
    這漩渦沒有任何屏障，傅長陵神識過去之時，它便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要將傅長陵整個神魂都吸食過去！
    第四個氣脈也是開了的！
    傅長陵皺起眉頭，他又在周邊繼續(xù)往下探索。
    靈氣進(jìn)入氣脈之后，還有一部分在往外溢出，他們溢出得很有規(guī)律，傅長陵尋著三個固定方向過去，隨后便發(fā)現(xiàn)，這四個方向分別就是金光寺、萬骨崖、太平鎮(zhèn)。
    傅長陵收回神識，慢慢張開眼睛。這樣千里的探視，哪怕是用神識，也極其耗費(fèi)心神，好在傅長陵神識本就是渡劫后期，離天道一步之遙，這對他而言，倒也不算什么。
    聚靈塔在他邊上慢慢旋轉(zhuǎn)，他面前的封印卷軸吸收了靈氣后散發(fā)著名門正派中精純的修為。
    那靈力與秦衍相似，傅長陵不由得將目光挪到了卷軸之上。
    太平鎮(zhèn)的氣脈已經(jīng)開了，這里的氣脈也開了，而且這里的氣脈，遠(yuǎn)比太平鎮(zhèn)要強(qiáng)得多。
    這封印之下，靈力往四個方向游走，也就證明著當(dāng)年化血池的企圖，或許不僅僅只是打開他腳下這個封印。
    傅長陵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管其他，想著先將此地封印，然后回去找秦衍，商議后再說。
    他想好之后，便將靈氣運(yùn)轉(zhuǎn)周身，而后開始將自己的靈力灌入江夜白的封印卷軸之中。
    如今以他一人之力試圖封印兩界鏈接的氣脈，的確有些吃力，而有江夜白渡劫修為的封印卷軸加持，便會輕松很多，這也是他一直以來都在使用江夜白的卷軸的原因。
    這一次的氣脈經(jīng)過多年靈力滋養(yǎng)，通道早已被拓寬，想要封印，遠(yuǎn)比之前三個要困難，于是他全身心投入在吸取靈力之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用神識和靈力拓寬了卷軸上的紋路。
    傅長陵這一折騰，便到了深夜。
    秦衍一個人坐在問月宮里，他收拾著江夜白的遺物。
    那天大戰(zhàn)，問月宮已經(jīng)毀得七七八八，秦衍復(fù)原了問月宮后，將被砸壞的東西拿出來，一一修理好。
    等修理好了，他便取了江夜白的宮主禮服。
    這禮服他只見江夜白穿過一次，八歲那年，江夜白拉著他，一步一步走上鴻蒙天宮高處，他側(cè)過頭仰頭看他時，江夜白穿得就是這件衣服。
    銀色華衣，邊角繡山川日月，羽冠點(diǎn)玉，兩側(cè)玉面繪龍鳳爭珠。
    那時候江夜白還很年少，他第一次在秦衍面前露出那么嚴(yán)肅的模樣，他拉著他拾階向上，微微仰著下巴，仿佛見慣了這千萬人仰望簇?fù)淼膱龊希叩揭话耄拱谆仡^問他：“晏明，你累不累？”
    秦衍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能給江夜白惹麻煩，于是他搖頭，稚聲回答：“不累。”
    等他們站在高處，俯瞰山河，在所有人拜呼浪潮聲中，江夜白卻蹲下來，悄悄同他說了一句：“晏明你看，這就是為師給你打下的江山！”
    想到這一點(diǎn)，秦衍忍不住笑起來。
    “師父，”秦衍抬手撫上那件衣衫，溫和開口，“明日仙盟成立大典，仙家云集，我也要成為仙盟盟主了。此后，云澤大約會有很長時間的戰(zhàn)亂，他們不知道有多漫長，可我知道。”
    “但師父，我不害怕。”
    “我會為你報仇，”秦衍冷靜出聲，“我會找出殺你的兇手，你別擔(dān)心。”
    秦衍笑起來：“我會守住你打下來的江山。”
    秦衍說著，將頭輕輕靠在衣衫上：“也請你保佑，傅長陵平安歸來。”
    “你不要生氣，他其實(shí)是很好的人，你多了解他，你也會喜歡他。”
    “師父……”
    秦衍閉上眼睛，便就是在這時候，冷風(fēng)從周邊輕輕吹來，這冷風(fēng)帶著陰氣，和平常不同，秦衍猛地睜眼，下意識抽劍，護(hù)在周身，厲喝出聲：“誰？！”
    風(fēng)變得溫柔起來，輕輕拂過秦衍的面容，秦衍就看見眼前有金色的粉粒旋轉(zhuǎn)而下，在他面前緩慢凝聚成一個人。
    那人身體散發(fā)著微光，仿佛是透明的一般，秦衍愣愣看著對面，就看見對方伸出手，朝他招了招手：“晏明。”
    “師……師父……”
    秦衍看著面前的人，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片刻，他猛地驚醒，抬劍指著對面的人，冷靜道：“我?guī)煾杆懒耍悴皇撬！?br/>     “晏明，如果我沒死，”江夜白靜靜注視著他，“你愿意跟我走嗎？”
    “你什么意思？”秦衍皺起眉頭，“什么叫沒死？”
    秦衍聽到這話，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顫抖起來，竟然覺得有些害怕。
    他想起前一世看著江夜白消失在眼前，這一世再一次看著江夜白消失在身前，他捏緊了劍，低啞了聲：“你是說誰，沒死？”
    “晏明，”江夜白苦笑起來，“你愿意為了我，毀了云澤嗎？”
    “你是誰？！”
    秦衍大喝，江夜白神色平靜，他注視著秦衍，抬起手來，并指成劍，輕抵在胸前。
    這是業(yè)獄魔修特有的禮儀，當(dāng)年無垢宮中，秦衍看見過無數(shù)魔修站在靈浩魔尊像前，做著這個姿勢，而高臺之上的石像，一手提劍，一手并指成劍，指尖輕點(diǎn)胸前。
    那石像的模樣和眼前人漸漸重合。
    “吾名靈浩，”清冷的語調(diào)中似乎沒有半分凡人悲喜，毫無波瀾，“云澤之名，江夜白。”
    閃電在遠(yuǎn)處轟然炸開，雷聲甕隆，傅長陵用靈力將江夜白給的卷軸拓寬到了極限，他頭上冷汗涔涔，可他還是費(fèi)力將卷軸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下壓下去。
    無形的阻力瘋狂對抗著他，他手上因?yàn)殪`力的過于施展，皮膚裂開，血珠在空中凝結(jié)飛出，周邊靈力護(hù)住血珠，仿佛是將這些血珠當(dāng)做珍寶一般，輕飄飄落到化血池的紋路之上。
    血珠落下的剎那，傅長陵明顯就感覺到阻擋他的力道一泄，而后他又將封印往下推了一推，便就是在此刻，傅長陵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女聲：“不對。”
    “娘？”
    檀心早已與他認(rèn)主，哪怕如今檀心在傅玉殊手中，他所看到的東西，依舊能被檀心劍中的藺塵神魂所看到。
    傅長陵聽到藺塵的話，他不敢泄力，此刻他若收手，那與他對抗著的力量立刻就會將他吞噬。
    藺塵似乎是在觀察，片刻后，她冷靜道：“有藺氏劍意在其中。”
    傅長陵聽到這話，心中一驚，他咬了咬牙，只道：“娘，通知父親，立刻帶人到輪回橋附近化血池這里來。”
    藺塵如今很難和傅玉殊直接溝通，她唯一能說話的人，只有與檀心劍劍魂相聯(lián)的傅長陵。
    然而想了片刻后，她還是道：“好。”
    傅長陵得了藺塵應(yīng)答，他也不管其他，閉上眼睛，仔細(xì)辨認(rèn)著與他對抗著的力道到底是什么。
    與他對抗著的力道看上去是來自于業(yè)獄，被魔氣層層纏繞，可是傅長陵用神識仔細(xì)分辨之后，便從中察覺出了藺塵所謂的藺家劍意。
    不對，魔氣是在外層的！
    傅長陵驟然意識到，與他對抗著的，根本不是業(yè)獄的力量，而是云澤的靈氣，只是被人刻意用魔氣纏繞，讓人誤以為是業(yè)獄的抵抗。
    如果抵抗著他封印的力量并非業(yè)獄，云澤設(shè)置在此處還能對抗他的，應(yīng)該就是以前的封印，劍尊葉瀾母親本就是藺家家主，他所用劍為其脊骨劍，此刻還在抵抗著傅長陵的藺氏劍意，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葉瀾的劍意。
    封印沒破！
    而他手上的這個卷軸……
    傅長陵意識到這件事的那一刻，他迅速收手，然而當(dāng)他產(chǎn)生這個意圖時，無數(shù)手臂就從地上探了出來，死死抓住他的手掌。
    這場景似曾相識，就是璇璣密境之中，他被逼著開第一個封印時的景象！
    那些人將他的手直接按到卷軸之上，卷軸上的紋路綻出金光，猛地貫穿了傅長陵的手掌。傅長陵靈氣打開，白骨劍橫掃而出，一劍一劍砍斷那些抓住他手的手臂。
    然而那些手臂仿佛是砍不完一般，一批砍完還有一批，前仆后繼綿綿不絕，他們拽著傅長陵的手，讓他的血滴落到卷軸上。
    這時候，傅長陵便看見卷軸上的紋路動了。
    那紋路緩慢扭轉(zhuǎn)，拆分，然后和化血池的紋路緩緩對齊。
    一瞬之間，傅長陵腦海中猛地閃過他來時界碑上“葬仙城”三個字哪里來的熟悉感了。
    是這卷軸！
    葬仙城三個字的用筆，與江夜白給他的卷軸上的筆畫，雖然拆分開，雖然一個是寫著古字，一個畫著陣法，可陣法本身就是一種字符，行筆的痕跡再如何隱藏，也會在不經(jīng)意之間顯現(xiàn)。
    江夜白……
    傅長陵血滴在卷軸上，他看著卷軸上的字一個個扭轉(zhuǎn)，與化血池的陣法結(jié)合。
    傅長陵頭上的汗和血在地上混雜，他腦海里想起許多事。
    他想起秦衍每一次同他提江夜白，每一次和他說師父的模樣。
    想起上一世秦衍因?yàn)榻拱字辣幌山缰俗窔ⅲ黄葔櫮训溃肫鹚⒕我簧钡阶詈笊鸁o可戀，無師無友，無牽無掛。
    如果江夜白是業(yè)獄的人……
    傅長陵心驟然疼起來，他滿腦子都是秦衍。
    如果江夜白是業(yè)獄的人，那么秦衍……該多難過啊。
    他因江夜白的死墮入塵埃，因江夜白的死一生難免，今生費(fèi)盡心機(jī)，都是想要讓江夜白好好活著。
    江夜白死了也就罷了，那不過是傷心，可若江夜白沒有死，那當(dāng)年秦衍墮魔一事，怕就是他一手策劃。
    他的師父，他的親人，他一生最尊敬、最重要的人，卻將他當(dāng)做一顆棋子。
    他要?dú)⒘怂?br/>     傅長陵大口大口喘息起來，他眼看著眼前兩個陣法即將合上，聚靈塔開始瘋狂震動，傅長陵心中憤恨膨脹開去。
    他要回去，要立刻去見秦衍。
    江夜白肯定還沒死，他一定會去再找秦衍。
    他要馬上回去，然后殺了他。
    兩世恩怨血仇，他一定要?dú)⒘怂?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