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錦一直在觀察杜大根的反應,聽到宋箏的問話后,回道:“他沒有說謊,人不是他殺的?!?br />
  “人不是他殺的,兇器卻是他的,多少也有點關系。”
  宋箏同意他的看法,只是還有幾個問題想不明白。
  “還有就是,在提到玉兒時,他的反應有些奇怪?!?br />
  盛云錦眸色微動,細細思量著。
  杜大根的反應確實奇怪,他震驚于玉兒的死亡,有些急切的想要擺脫自己與命案的干系。
  這種反應是正常的,但兩人卻還看出,杜大根雖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在說起玉兒死亡的情況時,又夾雜一些憤怒和不甘心,完全就不像是聽說一個陌生人死亡時該有的反應。
  杜大根和玉兒之間,一定有著旁人不知道的關系。
  宋箏下意識的摸著下巴,思索道:“兇手殺了人,尸體和兇器都留在現場,可見在作案時是處于高度緊張狀態。”
  “春香樓的人害怕死人的事情傳出去,出于自保的原因將尸體和兇器都藏匿了起來,可為什么在一月之后,尸體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幾里外的山林里?!?br />
  這幾點盛云錦同樣沒想明白。
  “去把那個尸檢驗狀拿過來看看?!?br />
  盛云錦一點都不帶客氣的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腳,宋箏被踹的也很自然,立馬就起身去拿驗狀。
  “嚯,盛大人,要不是知道你這段時間都跟我鬼混在一起,我都要懷疑這驗狀是你寫的?!?br />
  宋箏驚嘆的將驗狀遞了過去,盛云錦看到時臉色都變了。
  確實很像。
  正當案件膠著之際,衙門外的鳴冤鼓被人敲的“咚咚”直響。
  “何人在外擊鼓!”
  驟然聽到鼓聲,眾人目光朝外看去。
  宋箏和盛云錦同時抬頭,目光中還帶著些許沒有收斂的嚴肅。
  只見一個渾身是傷,腿腳不便,一瘸一拐艱難行走的男人,從外頭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
  “大人,小人要狀告花舍老板杜大根。”
  看清那人樣貌,宋箏輕挑了下俊眉。
  來人眉骨處有傷,沒干的血從傷口處涌出,順著臉頰滑落,臉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臉頰上還高高腫起一個巴掌印。
  杜大根看清來人樣貌后,氣的要脫下自己腳下的布鞋上前抽打。
  “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老子不曾虧待你吃穿,竟敢在公堂上空口白牙的就胡亂栽贓,真是反了天了。”
  張富認出,來人就是不久前被杜大根毒打的小花匠,他記得那小花匠叫良子。
  “放肆,公堂上豈容你等胡作非為!”
  于家寶氣急,驚堂木一連拍了好幾下,這可給離他近的宋箏嚇了一跳。
  錦衣衛辦案可不興什么驚堂木,他對這玩意有些陌生。
  現下離的近,驚堂木拍了幾下,差點下意識的想站起來。
  盛云錦瞥了他一眼,多少帶點意味深長的味道。
  宋箏訕訕笑了兩聲:“應激反應,莫見怪。”
  良子進堂后,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身上雖有傷,可一點都不虛弱,反倒硬氣的很。
  杜大根被幾個捕快按在著,臉貼在地上,十分憤恨的瞪著他,好似要將他瞪出倆窟窿似的。
  良子余光瞥了他一眼,神情漠然。
  “你說要狀告杜大根殺人,是怎么一會兒事,還不速速說來?!庇诩覍気p咳一聲,板正說道。
  “大人,小人私下里多次見過花舍老板杜大根向玉兒姑娘要錢,被拒絕后心生怨恨,私下里百般羞辱于她,罵她是賠錢貨色,上不得臺面?!?br />
  良子一邊說著,一邊手伸到懷里掏著什么東西:“這是小人在打掃花舍時,在杜大根的房中找的一張欠條,可以證明小人說的都是真的。”
  “小人知曉命案的嚴重性,不忍玉兒姑娘香魂不安,特將杜大根藏在枕頭底下的欠條帶了過來,請大人過目,還玉兒姑娘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堂外嘩然,幾十來口人眼巴巴的看著杜大根,等著他給個交代,好奇心都被提到了高點。
  杜大根急了:“那欠條是她心甘情愿給我寫的,怎么就成我逼她了,你莫要信口胡謅?!?br />
  說完,杜大根突然意識到什么,怒目圓睜的瞪著良子:“欠條我都是藏在床底下的罐子里頭,就算是進來打掃,也斷不會尋到那里去,是你要誣陷我?!?br />
  于家寶冷哼一聲:“是否胡謅,本官自會定奪?!?br />
  朝堂上吵的熱鬧,宋箏往盛云錦那處湊了湊:“我看這良子說話極具條理,就好似練習過一般,可一點都不像是突然興起,緊張之下才來報官的?!?br />
  盛云錦視線在良子身上流轉:“你注意看他的右手?!?br />
  聞言,宋箏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衙役走上前,從良子手里拿過欠條剛要給于家寶遞過去,那邊就道:“燕香媽媽,你看看這是不是玉兒的字跡?”
  “大人,你可太抬舉奴家了,奴家哪里識的字啊?!毖嘞愣读硕妒掷锏慕佔?,看都不想看欠條一眼,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一直蜷縮在幾個姐姐懷里的麗兒突然出聲,顫顫巍巍的說道:“大人,我能辨玉兒姐姐的字?!?br />
  玉兒和麗兒是同一個教習嬤嬤,兩人除了學習琵琶技藝外,平日里也會學寫幾個字。
  兩人朝夕相處的學習,對方的字跡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于家寶點頭示意:“把欠條給她看看。”
  麗兒看過后,激動了幾分:“大人,這就是玉兒姐姐的字跡,若您不信,我這還有玉兒姐姐寫過的字帖,可以給您做字跡比對?!?br />
  玉兒的東西在搜查春香樓時便已經帶了回來,要進行字跡比對倒是容易。
  于家寶看過欠條后,將紙條恭恭敬敬的遞給盛云錦:“大人,請過目?!?br />
  宋箏替他伸手接下:“別說,小姑娘字跡倒是娟秀?!?br />
  盛云錦不語,欠條字數不多,可金額卻不小。
  “杜大根,欠條一事你如何解釋?”于家寶提高了聲音。
  杜大根眼神飄忽,似乎有些猶豫:“那欠條是她自愿寫給我的,我沒有逼迫她?!?br />
  在隱蔽處,徐晚棠正好看到了這一細微動作。
  從尸體上的傷痕判斷,兇手對玉兒怨恨非常,杜大根在提及玉兒時,雖有不滿的情緒在,但達不到怨恨的程度。
  而且能夠造成多處重傷,兇手定然是個成年男子,從刀口的角度來判斷,兇手的身高約莫比玉兒高小半個頭。
  杜大根身材魁梧,以玉兒的身高站在他面前,最多只能達到他肩膀的位置。
  這樣的高度,如果兇手是杜大根,那么他在行兇時得是半蹲式,不好出力不說,還會因姿勢別扭導致傷口偏移。
  “他不會殺我的?!?br />
  正當徐晚棠思索案件信息時,小玉的聲音幽幽從耳邊傳來。
  徐晚棠眸色微動:“可能說出緣由?”
  小玉頓了一會兒,要說理由她真拿不出可讓人信服的證據,但她就是心底就是堅信杜大根不會害她。
  正當案件膠著之際,徐晚棠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良子和杜大根在堂上吵的不可開交,直到張富拿出兩塊肉,兩人才停下爭吵。
  “你這是做什么?”于家寶狐疑的看著他,不理解他此意何為。
  張富將板子上的肉放下,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頭:“徐姑娘說她已經知曉兇手是何人了,想在揭曉兇手之前,請這兩位幫忙切個肉?!?br />
  于家寶就差把茫然寫在臉上了,不明白徐晚棠在賣弄什么關子。
  宋箏饒有趣味的往前湊了幾分:“這徐姑娘就是那位吧?!?br />
  盛云錦懶得理會他的調侃:“看案子還堵不住你的嘴。”
  宋箏樂了:“那是,忙活的是腦子,跟嘴有什么關系?!?br />
  張富給他們一人遞了一把刀:“麻煩二位幫個忙,把肉切了?!?br />
  杜大根罵罵咧咧的接過:“搞什么鬼把戲,老子是來這給你們干活的不成?”
  相比起他沒完沒了的嘴,良子倒是安靜的很。
  接過刀后,安安靜靜的切了起來。
  但奇怪的是,他拿刀的動作很是別扭,盛云錦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想。
  “他的右手使不上力?!笔⒃棋\沉聲道。
  宋箏立馬收斂了玩笑神色:“他身上有傷,會不會是不小心傷了手,才動作不利索的?”
  盛云錦卻微微搖頭:“不會,你仔細看他拿刀的手法?!?br />
  宋箏瞳孔微縮,立刻會意。
  “杜老板也是,打伙計也不能傷了手,這讓人如何干活,切肉都不利索了,怎么呵護園子里那些嬌貴的花朵?!?br />
  宋箏故意在人前說起杜大根的不是。
  平白挨了一頓數落,杜大根更加不悅,立馬反駁道:“這位大人,他慣用左手,現下非要用右手切肉,切的不利索跟我有何關系,你莫要什么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br />
  話音剛落,宋箏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
  盛云錦在一旁幫腔:“左手可傷著了,給你叫大夫來瞅瞅?”
  除了一開始和于家寶寒暄,盛云錦在堂上都沒開過口,如今驟然說了這么一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良子心下緊張,額頭染上了層薄汗:“一……一點小傷,不勞大人惦記?!?br />
  宋箏笑了:“那既然是小傷,便用你慣手切肉吧,不然傳出去還以為衙門故意欺負了你。”
  良子訕訕的笑了:“大人哪里話?!?br />
  說完,良子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將手中的刀具換到左手。
  換手后,良子切肉的動作明顯要利落許多。
  正當兩人費勁切肉時,張富突然開口了。
  “玉兒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對她痛下殺手。”張富在說話時,目光緊盯良子。
  良子大驚:“胡說,殺人的明明是杜大根,與我何干?”
  張富沉聲道:“玉兒姑娘死于尖刀刺穿肺部,造成失血過多而亡,從刀刃的走向判斷,兇手是個左慣手,在玉兒姑娘熟人中,只有你是左慣手?!?br />
  “我是左慣手又如何,杜大根也可以用左手殺人,他做了這么多年的花匠,也沒少用左手拿花鋤松土,明明就是他用花鋤把人殺了?!?br />
  話音剛落,全場寂靜。
  良子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后,面如死灰。
  于家寶驚堂木一拍:“大膽良子,本官從未對外聲明玉兒死于何種兇器,你是如何知曉她是被花鋤所殺,而非尋常刀具!”
  良子慌了:“我就是信口一說,杜大根殺人,他是又是個種花的,我想到她用花鋤殺人也很正常?!?br />
  “你放屁!”杜大根氣的眼睛通紅,眼里是滔天恨意,“老子要殺了你!”
  杜大根氣的舉刀砍向良子,這一舉動嚇壞了在場百姓。
  “這老杜家的是失心瘋了不成,竟然敢在公堂上行兇?!?br />
  “要命了要命了!”
  一時間公堂上吵吵鬧鬧,春香樓幾個姑娘直接被嚇哭了,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緊要關頭若不是盛云錦那一個茶杯扔出去,改變了刀的方向,這會兒良子已經被他砍成重傷了。
  幾個捕快抓準時機,快速沖了上去,將老杜壓了個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