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錦就站在那處,冬日的暖陽籠罩在他身上,似身上籠光一般,點亮眼眸。
  清雋眉眼熠熠生輝,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徐晚棠自問前世今生見過的清雋兒郎不在少數,可像盛云錦這般一眼如同萬年的,還當真是第一個。
  “棠棠回來了。”徐老夫人眼中笑意不減,“這是安樂侯家的世子,不知你可記得。”
  盛云錦將手中托舉的窗戶放下,正了正身:“九姑娘,久仰大名。”
  徐晚棠微微愣了一下,緩過神來后向他福了一福,以示回禮。
  竟然是他!
  徐晚棠心下一驚,卻也不免覺得有幾分怪異。
  上一世鎮國公府與安樂侯府并無太甚交集,從徐家遭難到覆滅,盛家都不曾出現過。
  怎的到了今世,他們落難后,安樂侯世子反倒上門拜訪。
  而且瞧祖母和那世子的態度,兩家關系似乎十分親近,可為何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
  除此之外,這安樂侯世子的話也讓徐晚棠覺得奇怪,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以前也沒有過交集,何來久仰一說。
  沒等徐晚棠問出緣由,徐老夫人倒是先開口了:“錦兒久仰這話是何意?”
  盛云錦禮貌回道:“前些日子耒陽縣令辦了個案子,恰好小侄當日在場,有幸目睹九姑娘辦案風采。”
  徐老夫人會意,原是如此。
  前幾日她們家小九外出辦案事情她是知曉的,當時她還心疼的念叨了兩句。
  誰曾想,他們兩人間還有這一道的緣分。
  盛云錦趕著臺階,順勢說道:“案子了結,本想與九姑娘先打個招呼,可三少夫人在場實有不便,這才想趁著此番機會結識一二。”
  此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徐晚棠對上他那雙幽沉似水的眼眸,只能看出真摯。
  “盛大人謬贊,若論辦案能力,小九實屬班門弄斧了。”
  徐晚棠也不是客氣,而是盛云錦之名實在太甚,哪怕兩人以前從未有過交集,她都聽說過此人。
  南北鎮撫司指揮使盛云錦,為人溫和儒雅,可實際上城府極深,手段毒辣,乃玩弄人心之輩。
  前世靖王攪亂朝堂,就是他擋在新帝面前替他“周旋”,幾番逼的靖王不得不“斷臂”,才得以保全自身。
  如此“狠辣行徑”,與他給人的溫和印象,當真截然不同。
  今日一見,若非提前知曉盛云錦為人,怕是會被他的表面模樣給騙了過去。
  盛云錦一只手拂于背后,下意識的摸索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眉眼中帶著溫和,聲線平穩又從容的回道:“九姑娘過謙了。”
  兩人相處,保持著初見生人該有的尺度,進退得宜,又不會顯得過于別扭。
  “瞧你們都只顧著說話了,錦兒手中還舉著窗戶,分量不輕,累著了吧。”
  徐老夫人余光瞥到了盛云錦額間薄汗,覺得是他們的不是,趕忙出聲提醒。
  盛云錦勾唇淺笑:“老夫人惦記,這窗戶的分量不重,是陽光給曬暖了。”
  話說如此,徐老夫人還想上前搭把手。
  盛云錦無法,只能加快動作,徐晚棠見此也過來搭把手。
  將窗戶收拾好,眾人才進到屋子里休息。
  徐老夫人在風中吹了一會兒,站的有些累了,這會兒嬤嬤扶她回房歇息。
  徐晚棠見嬤嬤給盛云錦添的茶涼了,就起身去給他換了杯新的過來。
  新茶換來,盛云錦主動問道:“九姑娘回來時面帶愁容,可是遇上了煩心事?”
  徐晚棠自認自己將情緒收斂的不錯,卻沒想到還是讓他給看了出來,真不知該說他警覺還是心思細膩。
  “無非是為了家中生計罷了,讓盛大人見笑了。”
  盛云錦聞言,微微瞇起眼:“若是姑娘不介意,盛某可以幫上一幫。”
  徐晚棠握著茶杯的手一緊,快速穩住心神后問道:“盛大人是何意?”
  盛云錦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道:“錦衣衛缺一個好仵作。”
  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份上,盛云錦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盛云錦要幫的,不僅僅是徐家生計問題,更是在給他們提供一個庇護之地。
  徐晚棠看向他,眼中多了幾分考量:“盛大人可知我是奴籍之身?”
  錦衣衛是帶品級的官府機構,天子直轄,徐晚棠一個戴罪的奴籍之身,又如何能進的了錦衣衛。
  更何況她還是女子之身,又有多少勢力在暗中盯著她,盛云錦如此名目張大的“拉攏”,膽子實在大。
  盛云錦倒是不怎在意:“自然知曉,不過本世子用人,從來只看本事不問出身。”
  徐晚棠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壁,在思索盛云錦的意圖。
  不得不說,盛云錦的話給了她極大的誘惑力。
  光是盛云錦一人,就足以讓靖王頭疼,若能與他扯上關系,對于保護徐家女眷一事,她也能多幾分的勝算。
  但她若是真答應了,只怕朝中又要掀起一番動蕩了。
  “九姑娘不必急著回答,盛某這段時日都會在城北宋家,姑娘若是想通了,可隨時來找我。”
  盛云錦也沒把人逼的太緊,沒一會兒就將話題轉移。
  徐家在耒陽城的居所雖破敗,但因為人口多,所以家中帶了個小院子。
  此時院子的籬笆墻下,干涸的土地不知被誰松了土,種下了大白蘿卜。
  那綠綠的葉子,長勢還挺不錯的。
  “這蘿卜倒是種的不錯,不知是何人所種?”盛云錦有些好奇的問道。
  提到這蘿卜,徐晚棠眼中溫柔了不少:“是小八種的。”
  徐家孫輩中,除了那已經和老國公一起戰死的七位外,徐晚棠還有一個雙生胎哥哥。
  當初徐夫人生雙生胎時胎位不正,難產了許久,兩個孩子雖平安誕下,但徐夫人卻產后不久病逝。
  兩個孩子命雖保住,情況卻也不太好。
  徐家八公子徐安慈自小體弱,是個靠湯藥續命的藥罐子。
  而徐晚棠則在母體時間過長,出生后連續高熱,使得智力發育遲緩,被人嗤笑為癡呆傻女。
  現下徐晚棠恢復正常,雖是妹妹,卻對自己的雙生兄長極為照顧,好似她才是姐姐那般。
  盛云錦看著那嫩綠的葉子,語氣輕松笑道:“還不知八公子竟然有這等本事,是個陶冶情操的愛好。”
  徐晚棠莞爾:“小八自小就擅長種植,到他手中的花草作物,就沒有長勢不好的。”
  盛云錦想起自己前幾日新收來的稀罕物件,主動提道:“前些天好友的父親送了我兩個株珍貴植物,我也不會打理,現下那花都蔫了,不知可否勞煩八公子幫忙看看能否救上一救。”
  徐安慈近日的身體狀況好了不少,又閑在家中無事,正愁自己不知該做些什么幫家里一把,若是能接了盛云錦的花,倒是也能讓他消停兩日。
  思及此,徐晚棠也就幫他先答應了。
  午間,徐家本欲留盛云錦用膳,誰知手下人來的匆匆趕來。
  “盛大人,盛大人可在?”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溫馨。
  盛云錦眸色微動,起身朝門外走去:“何事?”
  “大人,我們家公子傳話讓您趕緊回去救他一救,說道若是您慢上一些就得給他收尸了。”
  盛云錦無語,若不是他的世家公子儀表還在,這會兒估計要翻白眼了。
  宋箏這貨急急來叫他,無非又是宋老爺給他安排了流水的相親宴席,他一個人跑不出來,這才叫他回去救急。
  徐晚棠從屋內出來,見那傳話小廝神色焦急:“若有事就先回去吧。”
  盛云錦想想,還是得回去看看那不爭氣的好友是何情況,回屋內和老夫人告辭后匆匆趕回了宋府。
  回來途中,盛云錦想過好友的慘狀,卻沒想到能如此的丟人。
  他趕回時,宋箏被幾個姑娘逼的只是跳到欄桿上,抱著根大柱子不放,生生給盛云錦氣笑了。
  “你怎么才的回來。”
  宋箏哭喪著臉,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盛云錦出門的早,又沒跟他說自己去了何處,沒等他深想相親宴就開始了。
  等盛云錦回來,他又因受了驚嚇,完全忘了過問此事。
  ……
  次日,盛云錦讓宋府的小廝將花苗送了過來,還給了養護花苗的費用。
  徐安慈見到兩盆花時眼睛都亮了,這可是難得的珍品。
  “這花難得,是花中名貴品種。”
  徐安慈見了花,就跟見了什么寶貝似的,與徐晚棠絮絮叨叨好一會兒,話密集的很,可見心中歡喜。
  徐晚棠見他沒有抗拒,心下才松了一口氣。
  一開始她還擔心小八會不樂意自己給她接了麻煩活,事實證明她還是想多了,能幫上家中的忙,徐安慈心中別提多開心了,又怎會有介意一說。
  郁司晨的身子重了,行動多有不便,昨個夜里又不小心染了風寒,可給徐晚棠著急壞了。
  大嫂燕雅嫻善醫理,可盡管在用心調理,也不見得郁司晨的情況有所好轉。
  好不容易將人安撫睡下后,兩人才悄悄關上門出來。
  “司晨情況不太好,雖有我在,但還是得找個穩當點的接生婆婆才是。”
  燕雅嫻的眉頭微蹙,眼下有些許的烏青,這些天她也因為郁司晨的事情沒怎么休息好。
  徐晚棠點頭:“好,我知曉了,晚些我就出門去打聽打聽附近好一些的接生婆婆情況。”
  “小九,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燕雅嫻有些心疼的說道,自打徐家出事以來,徐晚棠都是沖在最前面保護著她們,這些事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家中幾個妯娌因著不信夫君陣亡是意外,不走上一趟不放心,說什么都得去邊境看看。
  于是想要去的就一道過去,徐晚棠既要擔心他們那處的安全,又要照顧家里,一心二用,當真是累著了。
  徐晚棠喉嚨滾了一下:“大嫂說的哪里話,都是一家人,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衙門給仵作的酬勞實在不多,要想請個好一點的接生婆婆談何容易。
  虧得新帝雖流放了他們家,但好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來抄家的官員都是做做場面功夫,讓他們帶出不少細軟首飾。
  仵作酬勞低,他們靠著典當這些首飾,也能暫時緩解一下燃眉之急。
  徐晚棠在街上轉悠了一圈,才打聽到附近最好的接生婆住處。
  接生婆婆考慮到徐家的情況,猶豫著這活能不能接。
  “徐姑娘,不是老婆子我心狠,是徐家的情況你自己也知曉,我真怕我接了,給我自個家里帶來災禍呦。”
  接生婆婆十分為難,一雙眉頭緊皺,張嘴了好幾次,話到嘴邊了又給咽了回去。
  鎮國公忠勇,可架不住府中出了一個“叛國”將領,若是跟他們沾上了,就是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的。
  “婆婆,我知道是為難你了,可我三嫂和腹中孩子無辜,勞煩你悄悄走一趟,我自會保守好這個消息的。”
  說著,徐晚棠遞了一個耳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