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村附近的歲月仿佛停滯了似的。
    穿過長明鎮后經過登山的林道, 那道路兩旁的樹在薛嘉禾眼中都顯得格外親切熟悉。
    等抵達長明村的宅邸后,容天依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拉上容天而就跑出村去探索這個薛嘉禾從小長大的地方。
    ——可長明村實在是個平平無奇的小村莊,從村頭走到村尾也不過是半刻鐘的事情。
    容天依繞著村莊走了一圈,頓時有些失望,“這還沒咱們府里大呢。”
    容天而在旁慢悠悠道,“但爹娘是在這里認識的。”
    “你又知道了?”容天依眼睛一亮, 嘴上并不饒人,“什么故事, 說來聽聽。”
    “人人都以為爹娘是在汴京認識的,其實他們結緣的時候來得更早些。”容天而條理分明地道,“爹受傷經過長明村, 躲避敵人養傷的過程中正好遇見了娘親,不過他們沒有共通姓名, 也就錯失了后來立刻相認的機會。”
    容天依轉了轉眼睛, 哥倆好地攬住弟弟的肩膀, “你是不是也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他們當年的足跡?”
    容天而微微一笑,“走。”
    姐弟倆肩并肩地出了長明村口,直奔村外的林子,在容天而的帶領下七拐八繞轉了半圈都沒找到什么容決當年藏身的樹洞。
    兩人不死心地找到了黃昏時分, 趙青才悠悠然在姐弟倆面前現身。
    容天依一見到他便靈光一閃, “趙青,你肯定知道!爹當年和娘親第一次見面的樹洞是不是真的在這林子里?”
    趙青慢條斯理:“是有的。”
    容天而松了口氣,“我就知道我沒聽錯!”
    “……但早在十年前就塌了。”趙青面不改色地接著往下說道, “王爺為了在樹洞里找東西挖得深了些,樹倒洞塌,早就沒蹤影了。”
    容天依:“……”她頓時跳腳起來,“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白找了這么半天!”
    趙青一本正經,“我看您二位找得挺高興的,不忍打擾。”
    容天依重重哼了一聲,上前毫不客氣地和趙青過了兩招,趙青拆得行云流水,倒像是彼此切磋。
    容天而倒是在旁想了會兒,若有所思道,“剛才是有經過一棵長勢奇特的大樹,我當時還詫異那樹怎么下半段是斜著長的,若是因為曾經歪倒過一次,倒是解釋得通。”
    他說著,無視了打成一團的趙青和容天依,順著回憶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果然就找到了那棵粗壯的歪脖子樹。
    小少年繞著樹根走了半圈便確定了當年樹洞的位置,一掀袍子便照著估摸的位置坐了下去。
    容天依不一會兒便找了過來,臉蛋紅撲撲的十分精神,“就是這兒嗎?”她一屁股坐在了容天而的身旁,毫無形象地躺了下去,手腳攤開成個大字,感慨道,“爹和娘結緣的地方啊……”
    “也不知我們如今看的,是不是他們當年看過的風景。”容天而道。
    “那當然不一樣啦。”容天依心直口快地反駁,“娘親說過這世上每一片葉子都不相同,那這里的樹和葉子都不一樣,怎么會是爹娘他們看過的風景呢?”
    容天而些微的悲春傷秋被同胞姐姐在一眨眼的時間里就摔得支離破碎,只得無言以對地扶住了額頭。
    “你想要跟著來陜南,肯定不真是因為你告訴娘親的那個理由吧?”容天依又接著說,“可無論陜南對爹娘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們如今都和我們一道生活在汴京,是你和我的爹娘,這不就行了?”
    容天而沉默了半晌,撿了手邊一片巴掌大的葉片蓋到容天依的臉上,“你還是多吃個雞腿少說話。”
    容天依哼哼兩聲,沒跟他計較,而是將雙手枕在了腦后,得意洋洋地道,“我到底是你姐姐,我們是同一天出生的雙胞胎,沒人比我更懂你了。”
    “……”容天而靜靜望著不遠處的河道,看了許久后他才緩緩開口道,“我居然被傻瓜姐姐說教,這可真是稀奇。”
    容天依在樹葉底下翻了個白眼,“那你聽進去了沒有?”
    容天而不答反問,“這長明村附近還有許多值得一去的地方,你還想不想去找?”
    “找找找。”容天依立刻坐了起來,她笑嘻嘻道,“難得來一次,總得將想去的地方都去個遍才成。”
    ……
    于是第二日剛用過早飯,二人又相約著想往村后跑去探索。
    薛嘉禾一手一個揪著耳朵把不省心的兒女拉了回來,“今日先去墓前上香,再去瘋跑。”
    容天而乖乖站正,認錯態度非常端正,“是姐姐說想看看長明村,我才陪著她出去四處走走的。”
    容天依齜牙咧嘴,“娘娘娘,耳朵疼!”
    要不是知道自己手上用了多少力道,薛嘉禾還以為自己真將這調皮孩子給揪疼了。
    她好氣又好笑地松了手,“少來,你們兩個昨天干的事情趙青已經都稟報過了。”
    “那娘親,”容天依蹬鼻子上臉,“這長明村還有什么可值得一看的地方?”
    薛嘉禾想了想,“還真有那么一兩個。”
    在張獵戶墓前上香時,薛嘉禾倒并未太過悲傷,反倒就像是心平氣和地送一位老朋友離開那般淡然。
    ——張獵戶本身就是個大大咧咧的粗人性子,他對待生死的豁達態度多少影響了在他照看下長大的薛嘉禾。
    祭拜過后,薛嘉禾給容天依指了個方向,見她拽著容天而飛奔離去,多少有些頭疼地問容決,“這性子隨了誰的?我小時可沒這么皮。”
    容決想了想,果斷地道,“陛下小時候調皮得很,定是他這個當舅舅的錯。”
    薛嘉禾失笑,“你別仗著我沒見過陛下更小時候的樣子就唬我。”
    皇帝小時候軟乎乎的,怕容決得緊,還是被先帝帶大的,哪兒來調皮的空間?
    倒是她另一個弟弟阿云小時候調皮,誰知道長大后成了現在這幅深藏不露的樣子。
    ……那等天依再長些歲數,就會變成季修遠現在這樣的笑面虎了?
    薛嘉禾立刻搖頭:那還是現在這樣咋咋呼呼的好些,一兒一女都同一個性子她可吃不住。
    容天依渾然不知自己讓薛嘉禾操碎了心,她順著薛嘉禾的指引找到了一塊插在土里的石塊,蹲下身觀察了半天也沒瞧出什么名堂來,“這是什么東西?”
    容天而皺眉看了許久,不太確定地道,“看形狀像是塊墓碑,可上面一個字也沒有,大約有什么必須隱藏的理由。”
    “墓碑?”險些要伸手去刨土的容天依立刻將手收了回去,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這墓碑單獨被放在這兒孤零零的也太奇怪了。”
    “更何況墓碑這樣小,似乎立碑之人并不想做得太過顯眼。”容天而慢慢地推斷道,“又是娘親叫我們來的,說明這墓碑一定和我們認識的人有關系。”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腦中飛快地閃過了一個人影。
    “……譬如說,娘親那個幼年早夭的同胞弟弟。”
    容天依詫異道,“娘親的弟弟不就是皇帝舅舅一個?皇帝舅舅可沒有其他還活著的親兄弟。”
    容天而:“……”他耐心地給容天依講述了關于容家和先帝之間的不傳之秘,“我和你能活下來,碰巧就是因為咱倆也是一對龍鳳胎,才叫娘親心軟了。”
    容天依不高興地噘了嘴,“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家里想太多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容天而輕描淡寫,“姐姐只要每日老樣子傻乎乎的就好。”
    容天依不服地哼了一聲,抱著膝蓋看了半晌墓碑,突而嘆了口氣,“那若是當年這個人活了下來,咱們如今就有兩個舅舅了是不是?”
    容天而模棱兩可地應道,“唔。”
    ——或許他們一直以來就有兩個舅舅,只是一個身份擺在明面上,另一個的身份卻不能說出口就是了。
    不過這沒必要過多宣揚,容天而便不打算告訴容天依,免得她那日心直口快不小心說漏嘴了。
    容天依翻出腰間水袋,以水代酒地在墓碑前灑了小半袋算是祭奠,正要站起身來,卻突然聽得一旁樹林時有人一聲慘叫,登時警覺地跳了起來,按著腰間匕首同容天而對視了眼。
    容天而看著容天依的眼神就覺得不太妙,“姐姐,有趙青在,你別……”
    話還沒說完,容天依已經肆無忌憚地朝著慘叫聲傳來的方向跑去了。
    容天而:“……”他無奈地扶著額頭嘆了口氣,轉身追上去。
    等慢了一步的容天而順著啜泣聲找到事發地點時,除了完好無恙的容天依外,還見到了一個坐在地上、右腿鮮血淋漓的小胖子,看起來歲數比他們還小上一些。
    容天依安慰小胖子不得章法,急出了一身汗,“天而,你來看看,這捕獸夾怎么拆下來?”
    容天而走近一看,小胖子的腳踝上緊緊咬著個生了銹的捕獸夾,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也不知道什么運氣才能正好踩上去。
    看在姐姐的份上,容天而蹲下仔細看了捕獸夾的結構,試著擺弄兩下,很快弄清楚了原理,頭也不抬地道,“忍著點。”
    小胖子還沒來得及應聲,容天而就按下捕獸夾的開關將其打了開來。
    “嗷——”小胖子再度發出了更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趙青。”容天而喚了趙青出現,將手中捕獸夾交給了他,“這孩子是不是村里誰家孩子走丟了?”
    小胖子邊哭邊抽抽搭搭地自己答了,“我、我是鎮上崔家的!你們要是把我送去找我爹,我就讓我爹給你們好多錢當獎勵嗚嗚嗚嗚——”
    容天而聞言斜睨了小胖子一眼:“呵。”口出狂言。
    作者有話要說:  養崽日常差不多寫爽了_(:3∠)_開始準備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