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的第一張合照,定格在那年秋天的傍晚,在同學無意間的抓拍中留了下來。沒有爭吵和刻意躲避,只有溫柔的夕陽和靜謐的樹葉,以及張慶天的背影和余思雅的笑臉。
小意聽得入迷,竟忘了時間。
張慶天說要送她回去時,她只關心后來,后來發生了什么,一定是遺憾。就連她一個局外人,聽著都無限遺憾。
“張總,你還會來嗎?”下車前小意問他,“我還想繼續聽。”
“那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么忙?”
“我想給她寫信,你幫我把信給她,不過不要讓她知道是我寫的。”看小意一臉疑惑,張慶天解釋道,“你說她幾乎與世隔絕,這樣下去她的病不會好轉,也許有個人能陪她說說話,會好一些。”
“你是不是還喜歡我家夫人?”小意不明白的是,曾經相愛的兩個人為什么會分開。
張慶天沒有回答:“我下次來把信給你,接著講給你聽。”
小意點點頭,他一定還喜歡余思雅,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遺憾呢。
這夜張慶天無眠,坐在窗邊看了一夜的雪。
是不是還喜歡余思雅呢?好像一直以來,都是余思雅喜歡他多一些。她的鍥而不舍,才讓他們之間有了短暫的交集,而這短暫的美好,卻讓張慶天念念不忘。
可他還是退縮了,是他對不起余思雅,他怎么有臉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攪亂她的生活呢?
等余思雅出院,他就徹底離開。
初一傍晚,雪停了,芊芊披著件大衣出門,到海洋之家。
她又遇到汪泉了,這次他不是一個人。在圍在酒桌前的一群男男女女間,她一眼就瞟到汪泉,正和一個女美談笑風生。也只是一眼,她心里突然有些不痛快。不過她沒有細想,走到吧臺坐了下來。
喝酒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成了她的愛好,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好像就能忘掉一切煩惱。
反正她現在如同行尸走肉,也不知道要怎么活了,能快活一天算一天。
往日她都有所節制,今天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幾杯,頭暈乎乎的,搖搖晃晃去了趟衛生間。往臉上拍了涼水要清醒些,她打算結賬走人,服務員告訴她有位汪先生交代了,以后她來,所有的消費都記在他賬上。
芊芊望過去,那一群人中他不在。
不知何時汪泉站在了她身側:“你知道我的姓了,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呢。”
芊芊一驚,回頭看著他,一臉不屑:“知道又怎樣?”
“你說你是真的高冷呢還是欲情故縱?”汪泉想自己可能真的喜歡上她了,否則她的一個眼神,怎么能讓他無限遐想,“剛才明明看到我了,怎么不過來打個招呼?”
“就憑你替我付過幾次酒錢?”芊芊覺得好笑,這人也太自以為是了。
她笑靨如花,汪泉癡癡看著:“你不覺得我們有緣嗎?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該出門的,可是你來了,我也來了。”
“照你這么說這滿屋子的人都是有緣人了。”許是一個人太過孤獨,芊芊這次沒有走,和他聊了起來。
“他們出門是為了找樂子來的,可我不是,”汪泉湊近她,一臉真誠,“我是為了見你。”
芊芊沒有躲開,依舊笑臉相迎:“見我做什么?”
“想跟你交個朋友。”汪泉表面淡定,其實心跳很快。
“我看你也不是缺朋友的人。”
“可我缺個女朋友。”
“可我不缺男朋友。”
“開個玩笑,別當真。”汪泉尷尬一笑,走開了。
和一堆朋友繼續喝酒玩游戲,看著芊芊再一次離開的背影,汪泉心里說不出的失落。
芊芊下了船,沒有馬上離開,看著雕梁畫棟的船身,再想想自己住的出租屋,真的是兩個世界。不管那位汪先生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她都不會再讓自己犯錯了。
天色漸暗,又飄起了雪。
小意沒想到,張慶天這么快又來了。
她帶著信回病房,余思雅打開,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新年快樂!
誰會給她寫信呢?
也許寄錯了吧。
第二天晚上,又收到一封:你好,我能跟你交個朋友嗎?如果你愿意的話,請給我回信。后面附有地址,就在醫院附近的公寓。
余思雅沒有放在心上,隨手就扔進垃圾桶里。
和昨天一樣,小意悄悄撿起來收著。
然后每天一封,都是些瑣碎的事。可張慶天坐在他租的公寓,一筆一劃像最初學習漢字那樣工工整整寫下來,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和開心。誰能想到多年以后他和余思雅又以這樣一種方式有了聯系,好像每寫一封信,就能減少一分遺憾。
初七晚上,沒有信來,余思雅沒有問小意,心想誰又會有這么多的耐心呢,她一封信都沒回過,那人不會再寫了。
之后的一個星期,都沒有信來,就在她漸漸要遺忘這件事的時候,又收到一封:對不起,這段時間我忙著工作,沒有給你寫信。
她不自覺一笑,又繼續往下看:剛考上大學的時候,我以為萬事大吉,終于可以過上理想的生活,可當我來到大學校園,才發現這僅僅是開始,比我聰明的人太多,我必須更努力的學習、更拼命的賺錢,才能維持我的大學生活。我想等大學畢業就解脫了,可我又錯了,獨自一人在這座大城市里打拼比上大學更難更艱苦。再后來我創業了,我想等到公司走上正軌、一步步發展壯大,我就真正實現了自我價值、過上理想的生活,前幾年公司發展確實不錯,可這一兩年又遇到瓶頸了,好像一直都有更大的困難在前面等著我。
都說日子會越過越好,可我卻越來越迷茫了。我理想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樣子,我都搞不清了。
希望我說這些,你別嫌煩。
過幾天我要出差,又不能給你寫信了,等我回來再給你寫。
謝謝你,愿意聽我說這些。
這一次,余思雅沒有很快把信扔掉,而是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路燈和燈光下的樹、草,開始思考。
她不是一個人吧?
在此時此刻,那個寫信的人也有著和她不一樣的痛苦。
她又是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她變得遲鈍麻木,理不清了。頭又開始疼起來,心里愈發難受。
“小意,”她把信扔掉,“我想吃藥。”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愿意吃藥吧,小意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是好是壞。
這也是第一次,余思雅覺得吃了藥好多了,她趟在床上,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她的生活好像又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