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到了亥時,無遮法會也即將到結束之時,薛懷義愈加憂心忡忡,負手在大帳內(nèi)來回踱步。
按照約定,麟趾寺的武僧領應該在半個時辰前就派人向他報告麟趾寺那邊的進度,但到現(xiàn)在為止,麟趾寺那邊沒有任何消息,使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擔憂。
他已派人去詢問消息,但派去詢問消息的人也一去不返,令他心中倍感失落。
此時薛懷義已經(jīng)從極度憤恨的情緒中冷靜下來,他再回頭審視自己的計劃,也被其中的瘋狂嚇了一跳。
薛懷義并不是愚蠢之人,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容易失去理智,做事走極端,但當他清醒過來,他也常常會為自己的瘋狂懊悔。
如果說從前那些極端之事還不至于造成什么嚴重后果,那么今天的計劃就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薛懷義心中也開始有點后怕了,就算他的計劃成功,他同樣難逃一死,這一刻,死亡離他是如此之近,令他心驚膽戰(zhàn)。
“離亥時還有多久?”薛懷義終于忍不住問道。
“回稟大將軍,馬上就要到了!”
薛懷義終于決定放棄了,立刻叫來一名心腹宦官,將一封信遞給他,低聲令道:“讓明堂的僧人立刻回來,全部回來,取消今晚的行動。”
他的心腹接過信便匆匆去了,薛懷義還是不放心麟趾寺,又取出自己的金牌對一名心腹僧人道:“你可立刻趕去麟趾寺,讓那里的武僧全部停止行動,馬上給我從地宮內(nèi)撤出來。”
僧人答應一聲,接過金牌急匆匆趕去麟趾寺,薛懷義長長嘆了口氣,但愿一切都還來得及。
薛懷義的心腹宦官名叫馬應倫,是武則天派來服侍薛懷義的宦官,同時也負責薛懷義和宮中的聯(lián)系。
他跟隨薛懷義已經(jīng)有五年,成為了薛懷義的心腹,他帶著薛懷義的信一路奔跑,來到了應天門前,他常出入宮城,守城門的士兵都認識他。
“奉薛大將軍的命令,去給陛下送信!”
他高高舉起信件,士兵沒有為難他,放他進了宮城,馬應倫卻沒有急著去太初宮,而是轉(zhuǎn)道趕去明堂,他要找到那群正在明堂內(nèi)念經(jīng)的僧人。
明堂大門距離應天門約三百余步,要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此時走廊上沒有侍衛(wèi),也沒有安裝彩燈,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
但馬應倫只走出數(shù)十步,一條黑影從木柱后飛撲而出,將馬應倫撲倒在地,馬應倫嚇得大叫起來。
幾名黑衣人從兩邊包圍而來,為之人正是趙秋娘,她將一把冰冷的匕頂住了他的咽喉,冷冷問道:“薛懷義派你來做什么?”
“讓我…。。讓我來取消今晚計劃。”
趙秋娘匕一揮,馬應倫當即斃命,他們收走了他身上的信,又將他尸體扔進旁邊水塘內(nèi),眾人立刻閃身而去。
明堂內(nèi),僧人們已經(jīng)結束了誦經(jīng),紛紛起身向明堂外走去,遠處監(jiān)視他們的士兵快步走上來,為校尉卻現(xiàn)少了一名僧人。
他大聲問道:“還有一名僧人到哪里去了?”
眾僧人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校尉頓時大急,立刻喝令道:“去搜尋,一定要找到他!”
眾士兵分頭向明堂各處奔去,大聲喝喊聲在各處出,校尉心急如焚,又對一名士兵令道:“去稟報武將軍,就說明堂僧人莫名其妙少了一人!”
士兵飛奔而去,校尉拔出刀指著其余僧人喝道:“立刻交出失蹤之人,否則你們也想活命!”
。。
在明堂三樓,一名干瘦的僧人正抬頭望著巨大無比的彌勒塑像,塑像完全就是武則天的面容,飽滿圓潤,莊嚴安詳,肩頭披著長達十余丈的巨幅布幔。
干瘦的僧人在這尊龐大的塑像面前,就儼如一只站在大樹下的甲蟲,如果細看這名僧人,就會現(xiàn)他雙眉突出,眼睛凹陷,不是中原人種,而是皮膚黝黑的天竺僧人。
此時這名天竺僧人忽然舉起雙手,大笑兩聲,手臂一揮,一股烈火從他口中噴出,頓時點著了拖在地上的巨幅布幔,布幔早已干透,被烈火點著,便開始迅猛蔓延,只轉(zhuǎn)眼間,烈火便騰起三四丈高,明堂上方濃煙滾滾。
明堂內(nèi)有著最嚴厲的控火措施,不準任何人帶火種入內(nèi),包括侍衛(wèi)也不允許,二十名僧人在進入明堂前后都經(jīng)過了兩次嚴格搜身,在他們身上確實找不到一點火種。
但侍衛(wèi)們怎么也想不到,在二十名僧人還夾雜著一名以火技聞名洛陽和長安的天竺人,沒有人能搜到他身上的火種,但他卻能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噴出烈火。
正在搜尋僧人的數(shù)十名士兵幾乎是同時現(xiàn)了火情,他們都驚恐地大喊起來,“明堂著火了!大佛著火了!”
明堂的警鐘聲‘當!當!當!’地敲響了,數(shù)千侍衛(wèi)從四面八方趕來,但明堂的火勢遠遠過了所有人的意料。
巨大的塑像是用漆布脫胎制成,極易燃燒,而且燃燒起來煙霧極大,充滿了毒氣,此時巨幅布幔已完全燃燒,塑像也燒了起來,明堂內(nèi)濃煙滾滾,根本無法立足,侍衛(wèi)們紛紛向明堂外退去。
火勢越來越大,明堂頂部兩側(cè)都被烈火燒通,火舌噴出十幾余丈高,濃煙沖天,在規(guī)模龐大的明堂面前,侍衛(wèi)們素手無策。
連艱難靠近明堂的數(shù)千侍衛(wèi)也被烈火和濃煙逼迫得不斷后退,侍衛(wèi)們根本近不了百步內(nèi)。
但更讓人恐懼萬分的是,明堂和剛剛修好的天堂靠得太近,一旦明堂火勢太大,天堂也難以幸免。
武則天也被宮女和宦官叫醒,她聽說明堂失火,嚇得連忙穿上衣服趕到太初宮大門前,盡管她這里離明堂尚遠,但她還是能體會到明堂的火勢的猛烈,望著遠處熊熊烈火已將整個明堂吞沒,她驚得目瞪口呆。
“是什么人干的?”武則天憤怒得嘶聲大吼。
武延秀匆匆趕來,他心驚膽戰(zhàn)地跪下稟報道:“啟稟陛下,是薛懷義讓僧人進明堂誦經(jīng),結果其中混入了一名易容的天竺僧人,卑職已經(jīng)抓到此人,他正是火技出名的天竺人赤寶,他對放火燒明堂佛像供認不諱。”
武則天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又是薛懷義,他竟然敢喪心病狂地燒毀明堂?
這時,上官婉兒匆匆趕來,向武則天稟報道:“啟稟陛下,麟趾寺內(nèi)現(xiàn)數(shù)千白馬寺武僧,他們企圖通過寺院地宮通道進入皇城右衛(wèi)官署,李臻已經(jīng)率百余內(nèi)衛(wèi)趕去右衛(wèi)官署,但可能兵力不足,還望陛下增派兵力!”
武則天頓時勃然大怒,對武延秀喝令道:“你帶兩千羽林軍趕往右衛(wèi)官署,將武僧一網(wǎng)打盡。”
武延秀原是薛懷義的馬球隊領,千方百計拍薛懷義的馬屁,此時他也知道薛懷義在劫難逃,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將功贖罪。
武延秀立刻躬身行禮,“卑職遵旨!”
他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啟稟陛下,卑職是否可以派人將薛懷義抓來給圣上落?”
武則天咬牙切齒道:“薛懷義絕不會輕易束手就擒,傳朕的旨意,有抓到薛懷義者,賞黃金千兩,官升一級!”
。。。
今年的上元節(jié)注定是令人難忘的一夜,一更時分,整個洛陽城都看見極其壯觀的一幕,宮城上空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明堂完全被烈火吞沒了。
不僅是明堂,連緊靠旁邊的天堂也被大火點燃,兩座巨大的建筑都籠罩在烈火和濃煙之中,洛陽城內(nèi)任何一盞花燈都難以和宮城內(nèi)生的一幕相比。
或許是被明堂的大火震懾,洛陽城內(nèi)的花燈都相繼熄滅了,觀燈的人群開始66續(xù)續(xù)返回自己家中,原本熱鬧喧囂的上元初夜意外地中斷了。
薛懷義在明堂濃煙出現(xiàn)的同時,終于得到了麟趾寺的消息,麟趾寺內(nèi)出現(xiàn)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他的數(shù)千武僧被困在寺院地宮內(nèi),生死不明。
而明堂燃起的大火卻讓薛懷義如墜深淵,他恨極了馬應倫,竟然沒有把自己的命令傳達明堂僧眾,導致明堂依舊被大火點燃。
薛懷義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懊悔,他知道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他現(xiàn)在除了逃亡,再無他途。
薛懷義立刻帶著十幾名武僧騎馬向厚載門方向逃亡,此時城門已關,他無法從天門出城,只能走南側(cè)門,也就是厚載門出城,憑借他的地位和身份,相信守城士兵不敢阻攔他。
薛懷義率領十幾人在大街上縱馬狂奔,盡管他們走的是背街小道,但道上依舊人流如織,他們大聲喝喊:“前方閃開!”
十幾匹戰(zhàn)馬的馬蹄擊打著地面,出雷鳴般的聲響,原本在小街上悠閑漫步的民眾嚇得跌跌撞撞向兩邊奔逃,在哭喊聲和叫罵聲中,十幾匹戰(zhàn)馬如狂風般的沖了過去。
不多時,薛懷義和十幾名武僧便趕到了厚載門,厚重的城門已經(jīng)關閉,城上有士兵在來回踱步,薛懷義奔至城下大喝道:“城頭開城門!”
“城下何人?”有士兵高聲問道。
“我乃梁國公,隴右大總管薛懷義是也,給我開城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