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影站在房間門口,屈起手指敲了敲門,想要將宋梔梔叫醒。</br> 但宋梔梔睡得很熟,她自認為她非常認床,但在江影床上睡覺,她完全沒有這種感覺,睡眠質量反而大大提升。</br> 江影敲了敲門,宋梔梔沒有醒來,于是他站在門口處,冷冷喚了聲道:“宋梔梔。”</br> 宋梔梔的腦袋埋在枕頭里,毫無反應,但是江影話音剛落,她頭頂那朵原本趴下去的小梔子花馬上立了起來,似乎在回應他的呼喚。</br> 江影覺得血族不奇怪,奇怪的是血族頭頂上還能生出一朵梔子花來,他上一次對梔子花的印象還是在魘月森林里,受傷的他拂開梔子花叢,鮮血從指縫間落下。</br> 后來的江影回想在魘月森林里艱難的一段路程,他一直覺得疑惑,在他與部下會合之前,有一段時間對于衛星城敵對勢力來說是絕佳的偷襲機會,但是,那些剩下的手下只是暗中觀察了他的行動,遲遲沒有下手。</br> 江影不相信那群亡命之徒會如此優柔寡斷,但他沒能從口風極嚴的手下嘴里問出真相。</br> 他心中想著那日魘月森林里發生的事情,腳卻不由自主地往前邁去,他來到了床邊。</br> 江影要趁宋梔梔睡著,看看這朵梔子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高大的身影彎下,遮擋了些許床頭燈的光線。修長的手指伸出,在宋梔梔腦袋上立起的梔子花瓣上輕輕碰了碰。</br> 花瓣確實是真花的觸感,在靠近的時候還有微微的梔子花芬芳,但是這朵花仿佛是有自己的思想似的,花瓣合攏,往里縮了半分,似乎在躲避他的手指。</br> 此時,熟睡著的宋梔梔輕輕“哼”了一聲,聲線軟軟的,帶著絲甜意,她抱著被子的手指略微將柔軟的被子攥緊了些,如云蓬松的布料塌陷下去。她似乎感覺到了江影的觸碰,在床上翻了個身,把梔子花從江影的手邊移開。</br> 江影的手指尷尬地懸停在半空中,他虛虛攏起了手,收了回來,仿佛是為了在掩飾什么,他又提高音量喚了聲:“宋梔梔。”</br> 這一回,宋梔梔聽到了她的呼喚,她總感覺自己的花被誰碰了下,但又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被江影這么一喚,她猛地睜開了雙眼。</br> “晚上了嗎?”她揉了揉眼睛,問江影道。</br> “晚上了。”江影冷聲回答她。</br> 宋梔梔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立起來的梔子花:“你是不是趁我睡覺摸我花了?”</br> 江影把兩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脊背,負手而立,聲音冷靜:“沒有,你在做夢。”</br> 宋梔梔眼疾手快,伸出手把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給抱了過來,然后捧著他的手指在鼻子底下聞了聞。</br> “有梔子花的味道。”宋梔梔叉腰,氣鼓鼓地對江影說道,“你摸了。”</br> 江影無從辯駁,只能側過頭,露出半張冷然俊朗的面龐來。</br> “嗯。”他悶悶應了聲。</br> “以后摸要收費的。”宋梔梔饞江影的血,仿佛找到了商機。</br> 江影的語氣漫不經心:“不感興趣。”</br> 宋梔梔撓了撓自己蓬亂的頭發,從床上爬了起來,她準備收拾一下就去上班了。</br> “我要上班。”宋梔梔在洗漱間里把熱毛巾蒙到自己臉上,高聲對門外的江影說道。</br> 江影俯首將自己房間里的私人物品清理出來——并沒有多少瑣碎物件,不過是些日常衣物還有常看的書籍,他聽見了宋梔梔要求,斷然拒絕:“不用上了。”</br> “我老板會報警的,靈祁城執政官那么兇,你還敢在城里犯事?”宋梔梔一邊梳著自己的頭發,一邊嚇唬他。</br> 江影自我感覺良好,并沒有覺得自己很兇,于是他隨手將幾件款式不同的黑色襯衫疊放在一起,平靜答道:“我敢。”</br> 宋梔梔沒想到他這么大膽,連腦袋上的丸子頭都一不小心綁歪了一點,她推開洗漱間的門,便看到江影在整理東西。</br> “我要上班我要上班我要上班。”宋梔梔鬧他。</br> “不許。”江影考慮到他身上的印記,他的痛覺與宋梔梔交換,她的安危會影響到他,所以他理智上不會放宋梔梔離開。</br> 宋梔梔一把將江影正在整理的西裝外套搶過來,她理解江影不讓她走的原因,于是她想了想說道:“我會盡量讓我自己不要受傷。”</br> 江影抬眸望了她一眼,紅眸中映出宋梔梔氣鼓鼓的臉頰:“你走路都會被人撞倒。”</br> 其實宋梔梔的身法靈活,她之所以會在路邊被人撞到圍墻上,純粹是因為對方的力量超乎常人的強,而且她手里還提了要給江影的食物,她擔心灑了,這才被撞倒。</br> 結果呢!她小心翼翼保護著的食物送到江影這里了,他啥也沒有吃,也不讓她自己吃!</br> 宋梔梔回想起這一系列事情來,覺得有點委屈。</br> “我——我會被撞倒是因為……因為怕給你帶的食物灑了。”宋梔梔沖江影說道,語氣帶著委屈的控訴,“結果你還不吃!”</br> “牛奶我喝了。”江影把西裝外套從宋梔梔的手里拿回來,他暫且哄她一下,“當早餐了。”</br> 宋梔梔拽著他的袖子:“我保證我上班小心一點,不會受傷。”</br> 江影眸中冰冷的光芒有些許松動,靈祁城在他掌控之下,再加上新頒布的法令,宋梔梔受到傷害的可能性很低,但即便是極低的可能性,他也不會放任宋梔梔到處亂走。</br> 宋梔梔見江影不理她,只能搖了搖他的袖子,小聲說道:“讓我上班,上班使我快樂。”</br> 江影側過臉去,沒有與宋梔梔亮晶晶的期待眼眸對視,他沉默地搖了搖頭。</br> 宋梔梔垂下了腦袋,因為她想要上班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已經沒錢了,上一次吸江影血的時候她把身上錢都給他了,如果下一次她還想吸江影的血,肯定還要再給點錢。</br> 不打工,哪來的錢讓江影喂她喝血?</br> 宋梔梔決定對江影說明她賺錢的目的:“江影,我不上班就沒錢。”</br> 江影沒想到真的還有血族是靠打工來賺錢的,他把宋梔梔拽著他衣角的手指掰開,語氣冰冷:“我有。”</br> 宋梔梔的漂亮眼眸略微睜大了些:“可是我沒有!”</br> “我沒錢的話,下次想要再吸你的血就……就沒錢付賬了。”宋梔梔恨江影是個榆木腦袋。</br> 她抬手,把江影轉過去的面龐捧著,掰正回來:“江影,你看看我,我像是那種白嫖的人嗎?”</br> 江影想到了送到警衛廳去調查的那疊紙幣,數目不多,但確實可能是她能付出的所有。</br> 說他不值錢,但或許在宋梔梔眼中,他很值錢……</br> 思及至此,江影瞇起了眼眸,不對……他為何又開始在意他是否值錢這回事了?</br> 就在此時,宋梔梔見他久久沒有答復,捧著他臉的手又偷偷捏了一下,冰冷且柔軟的手指從他的臉頰上輕輕擦過。</br> 江影的眉頭微皺,他幾乎從未與他人如此貼近過,但宋梔梔本人卻很喜歡靠近他,這個血族非常粘人。</br> 這種貼近的感覺很奇怪,卻意外地并不惹人厭。</br> “江影,賺不到錢的話,我……我可就消費不起了。”宋梔梔的聲音軟了下來,“你的血很好喝,我很喜歡喝,我暫時只想喝你的。”</br> 江影的眸光暗了一瞬,他承認有一瞬間因為宋梔梔的話有所觸動,但他懷疑宋梔梔是只能喝得到他的。</br> 就在宋梔梔還在絞盡腦汁試圖說服江影的時候,江影卻伸出了手。</br> “上班可以,帶上這個定位儀。”江影把宋梔梔的下巴挑起,指尖上出現了一個暗紅色的小小寶石,它只是做成了寶石的形狀,實際上是一個高精度定位儀,“我沒有窺探他人行跡的習慣,但如果你很久沒有出現,或許是遇到危險,我會用定位尋找你的位置。”</br> 宋梔梔本人的行蹤也沒有秘密可言,就連去醫院試圖偷血,她也是用智能導航去的。</br> “可以。”宋梔梔一口答應,“我放口袋可以嗎?”</br> “口袋不行。”江影的目光從她的腦袋巡視到腳邊,“容易丟。”</br> “那?那放哪里?”宋梔梔撓撓頭,好奇問道,因為她撓頭的動作,那朵小梔子花一不小心從發絲間探了出來。</br> 江影看了那白瑩瑩的小花一眼,說話的語氣平靜:“花里。”</br> 宋梔梔一愣,她覺得江影的提議不錯,于是她點了點頭:“我自己——”來。</br> 沒想到江影已經拍了拍她的腦袋,修長的手指伸出,撥開了小梔子花的花瓣。</br> 溫暖的觸感傳來,宋梔梔的身子一顫,她覺得奇怪,因為她自己碰梔子花的時候沒有這種感覺,是因為江影的身體溫度比較高嗎?</br> 這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奇妙感覺,她的舌尖抵在牙齒上才阻止自己發出一聲輕哼。</br> 好在江影已經將定位器放進去了,垂眸看她的時候只發現了她的臉忽然變得有些紅,并沒有發現別的異樣。</br> 宋梔梔吸了吸鼻子,眼眸有些濕潤,她看見江影又拿出一枚出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不會再放一次吧?</br> 沒想到江影只是準備將這枚放到他自己的身上:“由于這個印記帶來的作用是相互的,所以我在自己身上也放一枚,你綁定之后可以查看我的位置。”</br> 他的語調冰冷,沒有起伏,卻在認真與她解釋。</br> 宋梔梔卻笑了起來,她鼓起臉頰,湊近了江影說道:“我不用,因為我發現……”</br> “發現什么?”江影依舊淡定,眼睫微垂,看著宋梔梔湊過來的腦袋問道。</br> 宋梔梔的冰涼手指按上他脖頸處的那個兔子印記,輕聲說道:“只要有這個印記在,不論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br> 她的聲音軟糯,像夏日里的冰糕,微涼的氣息拂過他耳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