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有籃球賽。
　　是我們建筑學院內部的比賽，我作為班里為數不多會打籃球的女生中的一個，“榮幸”被選為隊長。

　　李子欣被我強行拉攏成了隊員。

　　但李子欣是真的……不會打籃球！

　　我恨鐵不成鋼地站在籃板下喊她：“李子欣，別走步，別抱球走步！！”
　　“……”李子欣抱著球的姿勢明顯一頓。
　　接著動作變得詭異起來。

　　右腳向前，將籃球扔到地上，右手顫顫巍巍地去拍球。
　　同手同腳了。

　　“……晚上留下來單獨加練！”
　　“啊啊啊啊！”

　　籃球場久久回蕩一個美少女的哀嚎。

　　一周的時間很快，快到我感覺李子欣才剛剛學會三步上籃，比賽就正式開始了。
　　裁判一個哨聲吹響。

　　籃球被扔起來。

　　我猛地跳起來，搶到了首球。
　　半小時后，上半場結束。
　　我一瘸一拐地從球場上下來，手肘被李子欣摻著。

　　此時的“第一美少女”絲毫不顧及形象，對著對面暴跳如雷：“你們怎么打球的？！怎么推人呢！會不會打球啊？！！”

　　我的眉頭皺著。
　　拍拍李子欣的胳膊：“先扶我坐下，你再吵。”

　　坐到了籃球場一旁的走道上，腿上的肌肉才延遲性地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剛才搶球時被對面狠狠推了一下。
　　一下被甩到了地上，腳踝在地上崴了，好半天了都沒能緩過來。

　　球賽肯定是打不了了。

　　李子欣幫我去食堂借冰塊了，我掏出手機回微信轉移注意力。
　　打開置頂的和陳沉的聊天框。
　　我倆的聊天還停留在那天送給他那副畫布的時候。

　　上上個周末，我的課結的早。
　　沒等朋友，自己一個人拿著毛線畫就跑去了陳沉所在的楠楓大學。

　　楠楓工業大學與楠楓大學處于城市的對角。
　　坐地鐵，倒車，折騰了三四個小時才到。

　　到了門口后給陳沉發消息。

　　——因為怕打擾到他上課，所以沒打電話。

　　陳沉出來的很快，我將畫布交給了他。
　　然后又自己一個人坐著地鐵回到楠楓工業大學。

　　那個下午很累。

　　但親手給陳沉送去畫這件事，卻讓我無比滿足。

　　算下來——
　　已經半個月沒見了啊。
　　-
　　楠楓第一附屬醫院。
　　我的腿疼實在受不了，冰塊也沒辦法緩解，只好打了出租來醫院拍片。

　　片子出來后，醫生說并沒有什么大問題。
　　給我開了一些活血的膏藥。

　　走出診室，李子欣一邊扶著我，一邊說，“馬上要體測了，出了這事兒……”
　　“跟老師報一下緩考就行，沒關系。”

　　雖然是我受傷了，我的情緒倒還好，倒是李子欣，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想到她在籃球場上鼓囊的腮幫子，我笑了出來。
　　反被她掐了把臉，“還笑？路都不能走了，還——”
　　她話突然停住。

　　我抬頭看她，目光移到一半，卻看到了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陳...陳沉。”

　　入秋了，天氣轉涼，陳沉上身一件冰淇淋色淡粉衛衣，衛衣帽子壓下，在脖后掛著，下身穿著敞口運動褲。
　　我注意到他的手里還提著幾袋水果，不知道是來看望誰的。

　　陳沉大步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皺眉問，“腿怎么了？”
　　我下意識回答：“沒事啊！”
　　想再說些什么，但此時的情形，似乎并不適合說些耍寶的話。

　　“受傷了。”
　　這次他沒說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沒辦法再裝鐵血少女了。

　　我只好承認，“就，打籃球崴到了。”
　　“扶你坐那邊。”

　　陳沉將我按在了病房外的長椅上。
　　李子欣又一次發揮了自己會看眼色的本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只能自己跟陳沉找話聊：“你來醫院干嘛呢？”
　　“有朋友受傷，我來看看她。”
　　“哦……”我點頭，又問，“是夏慕嗎？”

　　上次那個剛剛失戀，還和我們一起去扎毛線畫的人。

　　陳沉的朋友中，我只認識他。

　　但陳沉搖頭了，“不是。”
　　好吧。
　　那就真不知道了。

　　我癟著嘴低下頭，用手去揉腳踝——雖然醫生已經幫我按過幾輪了，但還是不舒服。

　　陳沉看著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腿過來，我幫你揉。”
　　“不、不了吧。”

　　陳沉嘖了聲，干脆直接自己上手將我的右腿扯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撩起我小腿處的運動褲。

　　因為今天要打比賽，所以我特意選了舒適的運動服。
　　但運動裝素來不突出女性特征，要是知道今天會見到陳沉……

　　“想什么呢？”陳沉揉捏的動作一重，疼痛感將我拉回來。
　　我下意識將心里話吐露出來：“早知道就回宿舍換個裙子了。”

　　陳沉：“……”

　　“拖著這么一條腿還臭美，真的出了什么問題，以后怎么辦。落下什么病根，林雨你哭都來不及——”

　　我被他一連串的話噎住。
　　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我可太怕疼了。
　　小時候打屁股針要難受好久。
　　直到我媽把自己的手機遞到我的手里，才能罷休。

　　陳沉又揉了一會兒，他的手心溫暖且寬大，還有一層薄薄的繭。

　　他也是從小就打籃球。
　　可以說，我對籃球的興趣，就是他帶給我的。

　　高中時，陳沉每一次的籃球比賽，女生們都會一擁而上追捧。

　　我的腿被放下來。
　　陳沉彎腰提起一旁的袋子，說：“在這等會兒。”
　　“嗯？”
　　他揚了下手里的袋子，說：“我去把水果送一下，等會扶你出去。”
　　“那個，其實——”

　　李子欣也在，他可以去看望朋友，不需要管我的。

　　但陳沉沒應我的話，已經轉身走了。

　　“小雨。”
　　是李子欣的聲音，我抬頭。

　　看見她急匆匆地朝我跑過來，手里還提著兩杯果茶。
　　我接過來一杯。
　　“我剛剛發現了個事兒！”

　　在醫院不能大聲喧嘩，即使很激動，她也只是趴在我的耳邊耳語，“你知道陳沉是來看望誰嗎？”
　　“誰？”我問。
　　——“一個女生！”
　　“？”

　　李子欣手舞足蹈，手指在空中劃出“S”曲線，“一個身材巨好，長相巨美的大美妞！”
　　“……”

　　我無意識地咬了下吸管，“你怎么知道的？”
　　“就剛剛，我買完奶茶從那邊走過來時，看到陳沉提著水果進了那間病房。”
　　李子欣指向走廊盡頭。

　　“可能是朋友吧，來看望一下沒有什么問題。你別多想。”我話雖這么說，但心卻微微揪起。

　　真的是這樣嗎？

　　李子欣開口又要說什么，被回來的陳沉打斷：“走，我送你們回去。”
　　“……”

　　和李子欣在門診外等了十分鐘，陳沉就開著車出來了。

　　因為怕曬黑，高考后的暑假我并沒有考駕照。
　　但陳沉從小就格外愛車。

　　據陳阿姨所說，小時候抱著兩歲的小陳沉，隨便指著路邊一個車牌，他都能奶呼呼地叫出名字來。
　　更是剛一成年就拿到了駕照。

　　我沒坐過陳沉的車，所以當看到騷包的紅色跑車緩緩停在面前時，不免咽了下口水：

　　“你...技術可以嗎？”
　　陳沉揚眉，也不正面回答，而是反問我，“你覺得呢？”
　　“我覺得，應該、還不錯。”
　　“覺得對了。”

　　陳沉的手在我眼前一晃，“上車。”

　　我習慣性地去拉后座的車門，但是李子欣推了下我的手，眼神示意我去坐副駕駛。
　　“眼睛進沙子了？”我假裝沒懂。
　　“哎！！”

　　李子欣看著我孺子不可教的樣子，嘆了聲氣，坐去了后座。
　　我也跟著她落座后排。

　　在醫院耗了很久，外面的天氣已經暗沉下來，路燈交替閃爍，瑣碎敞亮的光芒連了一路。

　　我借著后視鏡看陳沉。
　　看著他目光沉靜地開車，時不時向兩邊的倒車鏡中瞥一眼，側顏的角度，鼻梁高挺，下頜線骨感利落，像是屠手毫不留情的大刀。

　　想起剛才李子欣說的話。

　　——陳沉帶著水果，是去看望一個女生。

　　我傾下身去揉腳踝。
　　心情沒來由地煩躁，生起一團火。正在這時，車胎剛剛過了一個減速帶，車身向上竄了一下，將我整個人都顛了起來。
　　……

　　我咬牙，“陳沉。”
　　“怎么？”陳沉在開車，沒法回頭，只是從后視鏡里看我一眼。
　　“你還記得自己說的話嗎？”
　　陳沉一愣，失笑道，“我說過好多話，你指的是哪句？”
　　“……”

　　我從車內的后視鏡上可以看到陳沉的表情，無波無瀾的。

　　我胡亂地哼了聲。
　　突然不想問了。

　　好在陳沉一心開車，也沒有追問。

　　后背向座椅上靠，迎面撞上了李子欣的眼神，她用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笑意早就從眼睛里跑出來了。

　　我白了她一眼，在她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掩飾性低頭揉自己崴到的小腿。
　　將臉轉向窗外。
　　-
　　時間過得很慢。
　　學校畫圖的日子度日如年，每天在宿舍里吶喊著放假，終于，寒假來了。

　　我的腿早就好全了。
　　活蹦亂跳地跑跳。

　　本來寒假也應該是和陳沉一起回家，但他臨時有和導師去外地調研的任務，我就一個人坐高鐵回家了。

　　晚上。
　　我趴在床上翻著朋友圈，手邊擱著媽媽洗好的水果，生活過得愜意又沒有奔頭。
　　本來我并沒有認識到后面這一點。

　　但是，我突然刷到了陳沉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會經常性地轉發一些學院的公眾號消息等很正經的東西。

　　今天的內容依舊很正經。
　　兩張圖片。

　　一張大概是他們的實驗室的合照，因為桌上擺放了實驗器材——生化我涉獵不多，知識水平停留在高中。
　　另一張是四個人在實驗室的合照。
　　中間站著年齡在四十多歲的人，面目端正，應該是陳沉的導師。

　　陳沉站在導師右手邊。
　　他一向面部表情不大，此時配合著導師勾起一抹笑，眉眼被柔和的表情中和。上身開襟穿著藍格襯衫，內搭白短袖，氣質分外干凈。

　　而他的旁邊……
　　站著一個女生，女孩亦是眉眼彎彎，于周邊三個男人中，顯得嬌小可人，更罔論她本身便生的窈窕。

　　我盯著她虛挽在陳沉胳膊上的手。
　　目光閃爍。

　　也幾乎是瞬間，我的腦中一道閃電閃過，飛速將圖片保存下來，轉發給了李子欣。

　　「這個女生你認識嗎？」
　　李子欣秒回：「認識啊。」
　　李子欣：「就是那晚你腳受傷去醫院，然后陳沉去看望的那個。」
　　我：「……」

　　李子欣感覺到不對勁：「怎么了？」
　　李子欣：「這張圖片看上去，她和陳沉很親密的樣子哎。」

　　怎么還補刀呢……

　　我懨懨回道：「可能吧。」

　　李子欣：「那個，不一定吧？」
　　李子欣：「小雨，你先別傷心。」

　　在看到那張照片后，我就有力氣被抽空的感覺。此時被李子欣這樣安慰，感覺這件事突然被定了性。
　　明明還沒有從當事人的口中承認過。

　　「等會兒，」我按住腦袋回復：「我問問陳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