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大堂走出來后,梁昭昭再也沒說過話，秦舟在她身后跟著她，一直到兩人上了車。</br> 坐上駕駛座，秦舟彎身替旁邊的人系好安全帶。</br> “想去哪？”</br> 梁昭昭側過頭。</br> “想回家。”</br> “好,那就回家。”他聲音輕得不像話,所有的情緒都藏進了眼里。</br> 視線從梁昭昭身上收回來，秦舟發動引擎,目光看向前方時又變得刺骨冰寒。</br> 車內太悶,梁昭昭降下一半車窗，深秋的冷風灌進來,吹散了一些燥意。</br> 她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發了會呆,在車窗玻璃上看到了身旁男人的身影。秦舟全身都緊繃著,眉目沉寂,周身氣壓低到可怕。</br> 就連握住方向盤的手也格外用力，手背上隱隱浮現的青筋在冷調的白皮上格外明顯。</br> 她看得出來。</br> 他在忍。</br> 剛來烏煙瘴氣的事情好像不那么重要，她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個人的情緒。</br> “秦舟,我們回公寓吧。”</br> 那個公寓，是她和秦舟一起生活過最長時間的地方,她想回去那兒。</br> -</br> 公寓位置偏僻而隱蔽，連一些常年跟拍秦舟的狗仔都不知道，當年秦舟當它也正是因為看中這點。</br> 秦舟平常都是住老宅，其實這兒，他住的時間也不長。</br> 兩人上了電梯后到房門前,秦舟看著梁昭昭自然而然的輸入密碼，打開了門。</br> 進屋之后，兩人坐在沙發里，半天沒說話。</br> 空氣安靜到有些可怕，梁昭昭站起來，到廚房里給自己和他倒了一杯水，她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兩口，將他的水杯放在桌前。</br> 秦舟沉眸看了她一眼，沒有動。</br> 梁昭昭喝了口水后，淡聲道：“你洗澡嗎？”</br> “……”</br> 剛剛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他沒想到梁昭昭對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br> 梁昭昭見他沒說話，又道：“那我先去洗了。”</br> 她說完，去臥室里拿了衣服，輕飄飄走進了浴室。</br> 等她出來以后，梁昭昭看到秦舟還坐在沙發上，連姿勢都沒變過。</br> “你不洗嗎？”她問了句。</br> “昭昭，你不覺得咱們之間需要好好聊聊嗎？”</br> 知道她曾經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他沒法淡定，如果當時不是她拉著他，這件事絕對不會如此輕易收場。</br> 梁昭昭坐在沙發里，散開了頭發。</br> 她這次依舊是從他衣柜里拿了件衣服當成睡衣穿，黑色的綢緞襯衫穿在她身上，襯得她膚如凝雪，袖腕處卷起一小截，露出纖瘦皓腕。</br> “聊啊，你去洗完澡再聊。”</br> 說完她抬起小腿，踢了踢他。</br> 盈白纖細的腿朝他伸過來，秦舟微微瞇眸，手掌握住她的腳踝，阻止她亂動。</br> “行。”</br> 秦舟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發現梁昭昭人已經不在客廳。他走進臥室，發現她正安靜半躺在床上，屋內只開一盞昏黃的壁燈。</br> 暖黃的光暈打在她的側臉，美好又安寧。</br> 他的心臟被緊緊揪了一下，如果他能再早一點遇見她就好了，或許那些傷害也不會在她身上發生。</br> 秦舟走過去，坐在床頭。</br> “昭昭，你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br> 他之前就有懷疑過，只是她說沒有，他也就信了。</br> 其實早就疑點重重，這件房子的密碼他沒告訴過她，之前他以為是周斯耀喊她過來的時候和她說的，剛剛他發信息問了周斯耀，周斯耀也說不是他說的。</br> 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她本來就知道。</br> 這間房子是他和她在一起后買來的，酒店畢竟是公眾場合，他們各自在北城的房子又時不時有狗仔來蹲守，所以他才特意買了這件公寓。以前兩人不忙的時候，會一起在這住上一陣子，門鎖密碼就是她的生日。</br> 更讓他確信她全都想起來了，是今天晚上。</br> 她將酒倒在那個混蛋的身上，神情動作與他當年初見她時，如出一轍。</br> “嗯。”事已至此，梁昭昭也沒什么好否認的。</br> 秦舟瞬間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早在她錄制綜藝的時候，她對他的態度就很奇怪，現在看來，應該是那時候她就已經想起來了。</br> “為什么瞞著我。”秦舟問。</br> “我失憶的時候，你老欺負我。”</br> “我什么時候欺負你了，我不是天天把你當寶貝寵著嗎？”他這樣性格的一個人，在她面前都完全沒了脾氣，她居然還說他是在欺負她。</br>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套路，都是騙小姑娘的。”</br> 明明知道自己把他當偶像，還老不正經。</br> 秦舟笑了聲，把她拉到懷里。</br> “可我還是騙到手了。”</br> 梁昭昭哼了聲。</br> “那是我以前太單純，才會被你騙。”</br> 他揉著她的頭發，輕聲說：“昭昭，能告訴我以前的事嗎？”</br> 這些事不應該她一個人來承受，好的、不好的，他都希望能和她一起來背。</br> 也只有知道是誰在害她，他才能替她一一討回公道。</br> 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br> “我還以為你知道，不然你為什么會打那個人。”</br> 秦舟打人的時候她都嚇得不輕。</br> “他說了不該說的話。”秦舟想到男人嘴里吐出來那些污言碎語，目光冷凝。</br> “你真想知道嗎？”這些事她在心里壓了很久了，除了當年知道的幾個人，她再也沒向別人提起來過。</br> “嗯。”</br> “那你得答應我，以后不準當眾打人。”</br> “我沒打人啊，我打的是畜生。”秦舟理所當然道。</br> “那也不行！雖然今天是私宴，但是畢竟這么多人都在現場，還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傳出去。你想讓#秦舟打人#上頭條嗎？”</br> 她抬手摸上他的臉。</br> “你可是無數人的偶像，不要因為我而毀了自己。”</br> 她的目光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柔和繾綣，秦舟看得有些醉了，緩緩拉下她的手，唇湊了過去。</br> 梁昭昭偏過頭躲開，對他笑了笑道：“不是要我把當年的事告訴你嗎？”</br> 秦舟挑眉。</br> “行，你說。”</br> 梁昭昭把當年發生的事全都和他說了一遍，不僅僅是她和今晚那位令人作嘔的文總的事，還有當年蕭苒搶她角色的那件事。</br> “你應該知道，我以前很喜歡你的。”梁昭昭開始回憶過去。</br> 她并不屬于佛系追星的那派，她喜歡秦舟，就想離他更近一點。所以當得知自己有試鏡他參演電影角色的機會時，她會拼了命去爭取。</br> 最后被蕭苒借著他的名頭搶走試鏡機會，她當時才不過十七八歲，一時被打擊的意志消沉了一段時間。</br>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原來的那個經紀人李雪，那段時間格外關心照顧她，勸她不要太消極，她會幫她想辦法，拿到更好的資源。</br> 盡管她當時難過的壓根不是丟了幾個資源，她真正難受的一是自己的努力竟然被別人以這樣的方式竊取，二則是她的偶像，就此在她心中幻滅。</br> 但不可否認的，因為這段消沉時間，她和原本不怎么喜歡的經紀人李雪關系開始得到緩和。她以為李雪是同情她的遭遇，開始對她多有照顧。</br> 實際上，她是替她布了一個局，等待著她跳進去。</br> 那天李雪和她說，她替她談了一個好資源，對方老總要見她，晚上請她們一起吃飯。</br> 梁昭昭信以為真，跟著李雪去了。</br> “當時包間有好幾個男人，為首的便是你今晚見到的那位文總。”梁昭昭說道。</br> 他們開始灌她喝酒，梁昭昭不會喝酒，開始是拒絕的。</br> 這時候李雪告訴她，這些老板最討厭別人不給他們面子，如果她拒絕的話，談好的戲說不定就飛了。</br> 梁昭昭當時憋著一股氣，總想證明些什么，她想著經紀人在身邊，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于是便喝下了那一杯杯朝她遞過來的酒。</br> 她不勝酒力，幾杯酒下肚就喝醉了。</br> 喝醉之后，李雪攙扶著她送她去了酒店房間，沒過多久那位文總也跟了進來。</br> 兩人站在酒店房間門口也不知道達成了什么交易，醉眼朦朧中她看到了那位文總在笑。</br> “昭昭，別怪我，我也是為了你好。”李雪和她說完這句話后，便離開了。</br> 之后便是噩夢一般的場景，那位文總想潛規則她，梁昭昭不同意，他便開始用強。</br> 她使出全身的勁兒，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逼得他放開了自己。她打開門跑到門外，大聲喊著救命，可惜沒有人理她，那個男人再次沖出來將她拖了進去。</br> “讓你咬我！讓你咬我！”啪啪的兩個耳光扇在她臉上，梁昭昭被他打的頭昏腦脹，本就不清醒的意識更模糊了。</br> 這一刻她體會到了什么叫萬念俱灰，她哭著喊著求他放過他，可是魔鬼又怎么會有心？</br> 幸好，她剛剛的呼救有人聽到了，在她絕望之時，蕭澤喊人打開了房門，將她救了出來。</br> “在那之后，我發現自己，好像就不會演戲了。如果不是這次失憶，我可能很難再找回對演戲的熱愛。”</br> 她對拍戲有種骨子里的畏懼，這兩段經歷，讓她覺得自己的不幸都是由拍戲帶來的。</br> 她想過去克服，也接了一兩部戲。</br> 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演出來的東西都很生硬。</br> 那時候網上罵她的人就更多了，花瓶這個詞幾乎成了她的標簽。</br> “好了，差不多也就是這些。”梁昭昭說完后，對著秦舟笑了笑。“現在，我把我最心里最黑暗，最沉重的這部分，也交給你了。”</br> 梁昭昭和他說的時候，只說了個大概，很多讓她痛苦的細節她都輕描帶寫略過去了。</br> 可哪怕她不說，秦舟也知道她當時得有多難過，多無助。</br> “我應該更早一點喜歡上你。”</br> 如果知道他這輩子會如此愛一個女人，他應該從她出生起，就陪在她身邊。</br> 梁昭昭笑了笑。</br> “你不是碰到了十七歲的我嗎。”</br> 她像是想到什么，問出了她一直糾結的問題。</br> “秦舟，你是喜歡以前的我多一點，還是十七歲的我多一點？”</br> 秦舟唇角微勾，笑容有幾分邪氣。</br> 他手掌落在她的后腦勺，將她拉過來，額頭抵住她的額頭。</br> “我最喜歡現在的你。”</br> 愿意相信他，把一切都告訴他的梁昭昭。</br>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變得順利成章。</br> 秦舟將她放倒在床上，憐惜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又來到她的唇瓣，兩人環住彼此，熱切擁吻。</br> “這次，你可不能再找借口了。”</br> “你以為忍的就你一個人？我也很忍得辛苦好不好。”</br> “那今晚，我一次性補償你。”</br> ……</br> 事后，秦舟抱住她，在她耳邊低喃。</br> “昭昭，以后有我在，你不用怕了。”</br> 他想起晚宴上跳舞時，她突然驚懼的神色，當時還不知道她怎么了，現在想想，那時她應該就看到了那個畜生。</br> “我怎么覺得你比我還在意這件事。”她都要放下了，反而是秦舟只要一提起那個人，就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的樣子。</br> “我都不舍得罵你一句，他居然敢那樣對你。”</br> 秦舟心疼的又在她嘴角處吻了吻。</br> “秦舟，我以前，確實挺怕的。”</br> 梁昭昭捧起他的臉，深深凝視著他。</br> “但是現在我不怕了。”</br> 恐懼是源于黑暗。</br> 而她現在，找回了那道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