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矮幾就那么寬,磕磕碰碰很正常。結(jié)果,那2.0輔助包比簡禾想象更喪心病狂,隔著一層衣服,根本沒有“回血”作用。這一晃神,血條值已經(jīng)掉得只剩1點了,簡禾風(fēng)一樣扔下了書,將坐墊拖到了溫若流身邊去,明明可以隔開一個身位坐的,她卻偏要黏糊糊地挨著坐。
“做什么?”
簡禾將書本什么的都拖到這邊來,大大咧咧地道:“你不覺得風(fēng)太大了嗎?我換到這邊坐,剛好可以讓你替我擋擋風(fēng)。”
溫若流挑了挑眉。
此時正是一天之內(nèi)最暖和的時間,臺面紙頁紋絲不動,哪來的風(fēng)?
不過,仔細(xì)看看,簡禾的臉色確實不太好看。比起剛進門時,青白了不止一星半點,搖搖欲墜的。莫非真的是怕冷?
時間不等人,保命要緊。簡禾指著自己的下巴,故作驚訝道:“咦?說起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臉上這兒沾了點灰塵。我?guī)湍悴恋舭伞!?br/>
保命要緊,說罷,她已經(jīng)擅自伸出了一根手指,大膽地蹭了他的下巴一下。
在肌膚相觸的一剎那,一陣溫?zé)岫孢m的感覺從指尖漫入,猶如在風(fēng)雪夜凍僵的人浸入了溫泉,舒服得讓人忍不住想喟嘆。血條值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上升,皮膚細(xì)嫩的部分,青白褪下,血色浮現(xiàn),耳垂已經(jīng)完全通紅了。
簡禾恍惚了一陣,就聽見溫若流道:“擦完了沒?”
她回過神來,原來剛才“吸”得太入迷,手指已經(jīng)不知不覺點到他的唇角了。簡禾立刻將手彈回,故作鎮(zhèn)定道:“哦!擦干凈了,不用謝,繼續(xù)吧。”
吸飽了血條值,簡禾精神了很多。照這樣下去,應(yīng)該也不賴嘛。
溫若流還在頓筆,凝視著臺面畫著法陣的紙,簡禾隨口道:“你想自創(chuàng)法陣?”
法陣是一門深奧的學(xué)問,并非亂涂亂畫一氣就行,蘊含著五行、天道、地靈等玄妙的規(guī)律,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現(xiàn)存的法陣,幾乎都出自于修為高深的年長修士之手,且皆為在舊法陣的基礎(chǔ)上進行改良。
而看溫若流的樣子,卻似乎是想完全靠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從未有過、前所未有復(fù)雜的法陣……
簡禾嘻嘻道:“這法陣是做什么用的?別擔(dān)心,看在你幫了我的份上,你偷偷告訴我,我?guī)湍惚J孛孛堋!?br/>
“只是雛形。”溫若流支著下巴,道:“我在想,這世上有沒有一種法陣,是可以將兩人性命相系的?”
簡禾眨了眨眼睛。
慢著……這聽起來怎么那么耳熟?
回想一下,五年前,他們被輔助包1.0綁在一起的那三個月,在河邊時,溫若流好像隨口說過——如果有一日,可以將這種雙向束縛變作單向牽制,一定非常好玩……
“覺得異想天開么?”溫若流擱下了筆:“如果能畫出來,它的名字就叫……”
簡禾喃喃道:“一蓮?fù)猩!?br/>
五年前的記憶緩存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的,但是冥冥之中,還是留下了點痕跡。
溫若流微微一愕。他心底也一直將這個術(shù)法命名為“一蓮?fù)猩保瑥奈磳e人提起過,兩人竟然想到了一塊去了。
他不禁道:“你怎么知道我給它取了個這樣的名字?”
簡禾得意道:“怎么,我猜對了是吧?我就說過我會算卦術(shù)嘛。”
難怪溫若流會自動請纓來后山小書房整理書目,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種將兩人性命相系的法陣,雖然本身沒有好壞之分,但相比起現(xiàn)有的法陣,還是過于邪性霸道。要畫出它,必須獨辟蹊徑,找些偏門的書看。叢熙宗肯定不會讓門生接觸到這種危險的東西。若是請纓來整理書目,就能名正言順地進出這里了。
沒人催促他們何時要結(jié)束小書房的整理工作,簡禾第一天還兢兢業(yè)業(yè)有地干活,從第二天開始,發(fā)現(xiàn)溫若流根本不催促她,也就開始摸魚了。那兒的書跟天書似的,她基本看不懂,有時候就帶本小畫集去,心血來潮就帶盤山下找到的棋子去,見縫插針地制造機會碰溫若流,勉勉強強維持著生命。
她以為自己的行為進行得很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溫若流全都不動聲色地看在眼底。簡禾其實并不過分,只是偶爾睜大眼睛說他臉上沾了墨水要替他擦,閑著沒事就借著拿筆沾墨去摸他的手。有時候他走到書柜間找書,去得時間久了點,她就會坐不住了,跟過來,碰他一下又跑掉。
溫若流最初不過想看看她接近自己干什么,然而天天被人借機撩來摸去,只要不是冷感的人,都會被撩得心弦勾動。始作俑者次次都淺嘗輒止,碰一下就完了,沒有下一步動作,也不好說她是故意的,連逮住她質(zhì)問幾句的底氣也沒有。
轉(zhuǎn)眼間,這樣的日子就過去了近兩個月。寒冬已逝,春寒料峭。
這日的下午,已經(jīng)是整理書目的最后一日了。溫若流這幾日都在看書,簡禾估計,他應(yīng)該幾日前就畫成了一蓮?fù)猩姆嚕贿^還沒找機會試驗過而已。
今日沒別的事做了,就是打掃灰塵。簡禾本來打算像平時一樣,理所當(dāng)然地跟著一起去吃飯的。結(jié)果,快天黑的時候,溫若流有些事被叫走了。簡禾掂量著自己的血條還挺充足,又有點累了,破天荒爽快地一個人走了。
原來,每逢初春,叢熙宗都會下山去,進行新衣、年貨等物品的采買。溫若流正是因為這件事被叫走了。
跨入門時,里面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品階較高的弟子了。澹臺憐喊了一聲:“大師兄!”又往他身后張望,意外道:“咦?今天那個粘包怎么沒跟著你?”
這兩個月來,大家都已經(jīng)看慣溫若流身后跟著條小尾巴了。走到哪就跟到哪,不能進去的地方,簡禾就會坐在門口等。一下沒看到她,還真有點不習(xí)慣。
溫若流在椅子上坐下,道:“放她回去了。”
眾人嘻嘻地調(diào)侃了一輪,順便商議好了明日下山購貨的事情,就散了。走廊里,一個弟子與溫若流同路,勾肩搭背道:“大師兄,跟你打聽個事兒,關(guān)于小師妹的。”
溫若流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干什么?”
“就是,小師妹她明天有空么?我想……”
溫若流步履不停,一口回絕:“沒有。”
“哎,我還沒說完呢,難道你們有正事做嗎?我聽說小書房的書目已經(jīng)整理好了呀。”那弟子嘻嘻道:“反正莫師叔近日閉關(guān),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山上。就借小師妹一天,就一天那么多……”
“她還在禁足期。現(xiàn)在就是我管著她,不能離開我視線半步。”
“大師兄,你明天不是有別的事兒做嘛,又不能一起下山去。”那弟子嘿嘿道:“我找小師妹真的是正事。我們明天不是要去看布料嘛,全是大老爺們,想叫個姑娘一起下山去看,免得選不好,就她一個有空了。借一天,別不舍得嘛。就這么說定啦,傍晚時就還給你。”
孰料,到了翌日,簡禾并沒有如他所言,在傍晚時回到叢熙宗。
雖然是被禁足了三個月,但是,簡禾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活不便,相反還挺充實。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終于確定了自己的靈力提高速度比周圍的人快很多。只可惜,等級是提高了,血條也不耐用,每天練完劍、背完咒文,血條就又快見底了,還得靠溫若流的救濟過日子。禁不禁足根本沒區(qū)別,就算不禁足,她也沒那個心思下山。
這一次采買期間,連續(xù)幾日不用修煉,相當(dāng)于是放了個小長假。有機會下山玩玩,又何樂而不為?
這日清早,她就屁顛屁顛地跟著幾個弟子下了山。今日的天氣并不好,初春寒潮,空氣濕潤,飄著朦朧的水霧,頭頂?shù)奶炜帐株幊痢?br/>
武陵城太大了,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簡禾跟著幾個弟子在十多個布莊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穿插在人潮中,不知怎么的,一個回頭,就發(fā)現(xiàn)人都不見了。
簡禾:“……”
她跟他們走散了。
好在,東南西北她還是分得清的。簡禾在街上茫然地走了好一會兒,哪里都不見熟悉的面孔。
其實在武陵中瞎走,遇上幾個師兄的幾率好比大海撈針,簡禾不抱希望地逛到了天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心道:“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我還是先上山去吧。”
天公不作美,就在她往叢熙宗那邊的城門走去的路上,氤氳了一天的雨終于下了起來。
這種天氣的雨尤其陰寒,那股冷森森的滋味直滲入骨子中,雨中混雜者細(xì)細(xì)的冰雹。即使有雨傘也夠嗆,行人匆匆奔逃,一下子,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就不見幾個人了。
雨傘都在幾個師兄的手上,簡禾被冰雹砸得到處鼠竄,去不了更遠(yuǎn)的地方了,只好站在了一個關(guān)了門的小藥鋪門口躲雨。避雨的屋檐太窄,貼墻站也還是會被雨水濺到。在低溫不適的環(huán)境中,血條會比平時更加不經(jīng)打。
與她一起跑到這兒躲避的,還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應(yīng)該是在離家有點遠(yuǎn)的街上玩,來不及回去的。
簡禾最怕小孩子哭,正打算逗逗她,就看見一個布衣男人狼狽地打著傘走近。扁著嘴的小姑娘破涕為笑,原來是她爹來接她回家了。
目送著她被接走,簡禾搓了搓手臂,環(huán)顧四周,忽然看見那藥鋪門邊有一張木長凳,便將它拖了過來,屈腿團起身子坐上去,既可取暖,又不擔(dān)心會弄臟鞋子。
漸漸地,天色接近于鴉黑,冰雹止住了,雨卻越下越大。路上一個行人也見不著了。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藥鋪門前懸著一盞昏暗的燈,將滅未滅,火光搖曳。
簡禾肚子空空,維持一個姿勢太久,屁股已經(jīng)坐得有點兒發(fā)麻了。她小心地?fù)Q了個姿勢,將下巴搭在膝蓋上,放空視線望著雨幕,漫無目的地想著些打發(fā)時間的事情。
等工作結(jié)束以后,掙到了第一筆錢,就要在帝都星換一個好點兒的、不潮濕的房子。如果還有閑錢,說不定她會買一張《仙途》的游戲盤,怎么說也是自己測試過的……不對,在那之前,她得先買個營養(yǎng)艙。還要存一筆路費……
剛開始還能東想西想。但是當(dāng)?shù)群虻臅r間伸展到了無限長,雨還是看不見盡頭似的在下,就真的只有發(fā)呆了。聽著雨聲,簡禾上下眼皮打架,頭不知不覺地歪在了墻上。
不知睡了多久,簡禾打了個噴嚏,醒了。
身上的衣衫被打濕了一層,探了探自己的額頭,很熱。呼出的鼻息也都滾燙得不正常。一看血條值,果然只剩下血皮了——雖然不會真的生病,但還是能切身體會到虛弱的感覺。
簡禾懨懨地地將下巴放在了膝蓋上。
現(xiàn)在沖到雨中,無疑是“自殺”。而一點點地扣血條值,也是不好受。
余光又一次看見了一道黑影在雨幕中靠近。簡禾盯著臺階的水花,沒理會,直到對方打著傘站在她面前時,她才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來。
暴雨中,幾乎人人都染上了幾分狼狽。溫若流的衣裳卻干凈得很,除了袍角微微濺濕外,不見泥漬。
“有擋雨的地方還弄成這副模樣……”溫若流啞然,狀若嫌棄地用袖子擦了擦她發(fā)梢上的水珠。簡禾被他蹭得一只眼睛合上,一只眼睛睜開,不由自主地掙扎了一下。
溫若流低聲道:“別動。”擦得差不多了,他才將她從椅子上了起來,雨傘偏了偏:“走了,我們回去。”
剛才屈腿太久,簡禾一下地,腿就像被千百只螞蟻噬咬,酸麻不已,軟了一下,雖說立刻站直了,但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溫若流頓了頓,將油紙傘遞給了她,干脆將簡禾背了起來,這樣走,比拖著她走更快。
簡禾兩條腿在空中微微晃蕩,將下巴放在溫若流肩上,臉頰若即若離地擦過他的脖子。只要貼近這個人形補血包,久違的暖意就會涌上四肢百骸。簡禾精神了些,力氣也恢復(fù)過來了。只是,本著那點竊喜而隱秘的小心思,她一聲都不吭,佯裝自己還很虛弱,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著讓溫若流背回去的待遇。
那幾個與她一起下山的弟子,現(xiàn)在有一半都還在武陵城中找人。簡禾剛不見蹤影時,他們立刻就走回頭路去找人,奈何,雙方在武陵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都沒見到彼此。
看見天色黑了,又在下雨,人還沒找到,眾人擔(dān)憂之余,又生出了點兒希望——說不定簡禾已經(jīng)回到山上了。
其余人在山下繼續(xù)找,親口跟溫若流“借人”的師弟則急匆匆地御劍回山,發(fā)現(xiàn)簡禾沒回來,又恰好碰見了溫若流,不敢對他隱瞞,就一五一十都說了。這才會有溫若流下山尋人一說。
其余弟子收到了仙寵遞去的信息,很快就會陸陸續(xù)續(xù)地回來了。
按理,這個點兒回來,叢熙宗應(yīng)該很安靜。孰料,溫若流剛跨入山門,便看見長長的石階上方,本該閉門熄燈的一座偏殿燈火通明。幾個澆得濕透的弟子不知所措、散亂地站著,不知道把什么東西圍在了中間。
察覺到事情有異,簡禾一溜煙就從溫若流的背上滑了下來。
眾人聽見了腳步聲回頭,看見溫若流回來了,紛紛松了口氣。為首的弟子稟告道:“大師兄,我們前日外出除祟,剛剛才回到山下,就在草堆中……發(fā)現(xiàn)了他。”
幾個少年自發(fā)讓開了,簡禾尾隨著溫若流湊上去,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衣服血跡斑斑,不過沒看見致命的傷口,應(yīng)該只是暈過去了。
撩開了黏在他臉上的濕發(fā)以后,一張頗為陰柔的俊臉露了出來。
簡禾吃驚地“啊”了一聲。
怎么會這么巧合?這倒霉蛋是老熟人。
這人是沈長虹。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