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胭條件反射地往旁邊避了一下。</br> 卻還是沒能避開——</br> 沉重的攝像機從高空砰的墜下,狠狠砸到她手肘上,砸得她的右臂登時就動彈不得。</br> 阮胭臉色蒼白,咬著唇,捂著右臂半坐在地上。</br> 所有人都放下東西,連忙跑過去看她。</br> 謝丏也被嚇得連連喊,“快,快送醫院!”</br> 慌亂里,有工作人員要來扶她起來,她僵著右臂,忍著痛說:“別動,可能是粉碎性骨折,不能碰,打電話叫120。”</br> 沈勁坐在車上,一臉陰沉,問姜十毅:“這就是你說得把人照顧得好好的?”</br> 說完他就下了車,關車門時,整個車子都被他甩得一震,把姜十毅嚇得腦門直冒汗。他,他哪里知道這沈總還把兩年前遇到的那小姑娘放心上。他以為他是在問宋筠……</br> 沈勁大步走過去,他的秘書在旁為他開道,周圍的人群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位人物,卻也被他的氣勢震得紛紛自覺往后退。</br> 阮胭半蹲在地上,看著沈勁朝她走來。</br> 稀薄的日光落在他肩上,和她眼里的濕意一起將沈勁的面容變得越來越模糊,只剩他喉頭那道疤,她看得明晰。</br> 當他蹲在她面前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br> “哥哥。”</br> 她哽咽著喊。</br> 這聲音,跟貓嗚咽似的,把沈勁的心給喚得一揪一揪的。</br> 揪得發疼。</br> “別怕,我在。”</br> 沈勁伸出手,盡量不去觸碰阮胭的右臂,小心翼翼把她抱起來。</br> 陳副導過來,想說什么,“沈總……”</br> “滾。”</br> 沈勁抱穩了人,就抬起腳。地上的攝像機被狠狠踹到一邊,原本就被摔出裂痕的機器,這下直接摔得四分五裂。</br> “這玩意兒老子賠你,你把人賠我。記住了。”</br> 他話一撂下,所有人都不自覺抖了一下。</br> 真的太嚇人了。</br> 謝丏站在原地,看著他抱起阮胭離去的那個背影,臉色陰沉,他把擴音器也摔到桌上:</br> “查,給我把這事查清楚。什么時候,也敢有人玩心機玩到我的組里了!”</br> 一直在角落里偷偷圍觀的宋筠助理連忙看向旁邊的宋筠:</br> “宋姐,這下,怎,怎么辦……”</br> *</br> 醫院里,消毒水的氣味極其濃重。</br> 來來往往的護士醫生都匆匆忙忙往骨科里跑。</br> 拍片,檢查,上夾板……一套流程忙下來,等到手被紗布裹得高高聳起,病房里終于歸于安靜,阮胭也差不多累得快要睡過去了。</br> 偏偏這男人不讓她睡。他的大手掐著她的下顎。</br> 他勁兒大,掐得她生生發疼。她小聲地、帶著惱,喊了聲:“沈勁。”</br> “還敢睡?”沈勁松了手。</br> 阮胭說:“你弄疼我了。”</br> 沈勁輕嘲道:“你還知道疼?那玩意兒摔下來的時候,你怎么不躲一下?”</br> “我躲了,沒躲開。”</br> “躲了還被砸成這樣,我看你就是故意把自己砸得狠點,讓我不好受是吧?”</br> “說什么呢,我又不知道你會來。”</br> 阮胭別過頭不說話,沈勁生氣的時候就是頭沒有人性的獸類,不能和他講道理。</br> 沈勁心里的氣沒得到紓解,看她這作樣,更來氣了。手上又粗魯地把人的小臉掰過來,俯身下去,發了狠地咬著她的唇:</br> “我告訴你,你的心思達到了,我的確是被你的傷弄得不舒服了,相當的不舒服。”</br> 不舒服到他在開始擔心她了,而這種異樣的情緒,是以前從來不會有的。</br> 阮胭在心底罵了句瘋子,嘴上卻刺地一疼。</br> 沈勁咬了她一下:“欠收拾。”</br> *</br> 導演室內燈開得亮堂,氣壓卻低到了極致。</br> 謝丏看著郵箱里的兩張照片,不知道是誰偷偷發給他的。</br> 但畫面上,清清楚楚地看得到,宋筠的助理給攝像助理塞了一個厚厚的信封,然后兩個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么……</br> 謝丏揉了揉太陽穴。</br> 宋筠,宋筠,又是宋筠,他在選她進組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這人事兒這么多呢!</br> 又是在發布會上搞事,又是在組里作妖。</br> 他原本是看中了她出道六年來攢的流量,又因為合娛的姜十毅力薦,說她背后有大靠山,他才對她的演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招她進了組。</br> 沒想到倒是給自己招了個禍害。</br> 吱呀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打開。</br> 宋筠走了進來:“謝導您叫我?”</br> “坐。”</br> 謝丏直奔主題。</br> “早上你助理去找攝像助理做什么了?”</br> 宋筠暗自掐了掐手心,面上依舊驚訝道:“什么?小衫去找攝像老師了?我完全不知道,早上一起來我就去化妝室了。”</br> 謝丏的面上依舊看不出喜怒。</br> 宋筠有些急了,“謝導,小阮那事兒真與我無關,我就是再不喜歡她,我也不至于干這缺德的事啊!”</br> 謝丏冷不丁冒出句:“你干的缺德事還少嗎?”</br> 宋筠一時無言。</br> 偏偏此時門外畏畏縮縮進來一個小姑娘,是宋筠的助理。</br> 她抽抽噎噎看著謝丏:“謝導,這件事真的和宋姐沒有關系,是我自己看不慣她的,可我真的沒想在攝像機上動手腳,我給攝像老師塞錢也是我想讓他把阮胭拍得丑一點……”</br> 宋筠閉了閉眼,心道,完了。</br> 不管動沒動攝像機的手腳,你就不該認啊,蠢貨。</br> 果然,謝丏一聽,當場就把手里的杯子往下一扔,噼啪摔得稀巴爛。</br> 有玻璃渣子濺到宋筠的腳踝,劃了小血絲,她嘶了一聲。</br> “夠了,不用解釋了。”謝丏看向宋筠,“你平時的演技要是有現在的一半好,也不至于拍成那個樣子!”</br> 宋筠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br> “最后一次給你面子,這事你說是你助理干的,就讓她把這事認下,去給阮胭好好的賠禮道歉。”</br> 謝丏想到那人臨走時發的火氣,深吸一口氣,心知如果不把態度做到位,這部戲他也不用拍了……他又補了一句:“另外,明天你就離組吧,我會好好感謝你的友情客串。”</br> 宋筠不可思議地看向謝丏:“您說什么?”</br> 宋筠整張臉都白了,她沒想過謝丏會這么絕,直接把她趕出組……</br> 可是為了這部電影,她做了那么多準備工作啊!六年了,她就差一口氣,就差一個好作品就可以成為又有流量又有口碑的一線花旦!</br> 謝丏導演,左因編劇,杜嵐心美術……</br> 這樣好的班底……</br> 宋筠目光哀戚:“謝導,我……”</br> 謝丏揮揮手:“我要休息了。”</br> 宋筠再不說話,恍惚出了門。這部戲完了,她知道的。</br> 忽然,謝丏叫住她:“等一下。”</br> 她連忙回過頭,以為他要挽留自己,于是滿懷期待地看著謝丏。</br> 下一秒,謝丏說:“既然你助理把這事扛了,那就讓她去財務處談一下機器的賠償問題。也不多,就六位數。”</br> 小助理臉色唰地一白,囁囁嚅嚅跟在宋筠背后往外走:“宋姐,我……我賠不起的……”</br> 宋筠沉著臉,沒理她。</br> 等走到了沒人的走廊處,她才忽然轉過身來,狠狠扇了助理一耳光:</br> “廢物!”</br> *</br> 夜里涼,阮胭打了點麻藥,藥勁上來了,她也就困了。</br> 沈勁看了眼睡得正熟的阮胭,才拿起手機,接了宋筠的電話。</br> 宋筠在那頭,小聲喚了句:“勁哥。”</br> “說。”</br> “謝導他,他要讓我離組,他以為攝像機那件事是我做的,可是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做啊,我哪里敢做這種有可能害人性命的事,我再不喜歡阮胭,我也不可能拿這事來害她啊……”</br> “謝丏的安排我沒有意見。”沈勁言簡意賅,不想和她多說。</br> 宋筠在那頭嗚嗚哭了起來。</br> 沈勁依舊不吃她這一套:“沒有別的事我就掛了。”</br> “等一下,勁哥。”</br> 宋筠靜默了兩秒,說,“姐姐,姐姐她說過,她很想看我拍這部電影的。她很喜歡這個本子,如果不是我來演,她肯定會很失落的,勁哥,你也不想看到姐姐失落吧……”</br> 沈勁的太陽穴跳了跳,他幾乎是咬著牙喊了聲她的名字:“宋筠。”</br> 而接下來他說出口的話,一句比一句狠:</br> “我上次就說過,那是最后一次吧?”</br> “你在圈里這六年,不會真以為光憑你們宋家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護著你?”</br> “如果你還想在這圈里混,以后別再拿你姐說事。”</br> “還有,離阮胭遠一點。”</br> ……</br> 也許是驟然被提到了宋葉眉,心里某塊地方突突地不適。</br> 他看了眼病房里在被窩里蜷成一團的阮胭,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感覺,索性不去想,越想越亂。</br> 他大步邁了出去,點了根煙往樓下的吸煙區走。</br> 等到走廊里終于歸于安靜。</br> 一直縮在被子里的阮胭,這才緩緩睜開眼。</br> 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謝丏和她的消息框:</br> “阮胭,我們決定停工一個月等你。”</br> “另外,如果你愿意,我們希望你能一人分飾兩角。你想接受這個挑戰嗎?”</br> 阮胭看著上面的文字,笑了。</br> 她用沒有受傷的左手,生疏地打字:</br> “好啊。多謝謝導,我會好好努力的!”</br> 打完,她把手機放到一邊,對著空氣無聲說了句:</br> 宋小姐,謝謝你為我讓位了。</br> 謝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