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程宗遖說要放她走的時候,虞粒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仿佛整個人都摔進(jìn)了萬丈深淵。那一刻,她想了很多,第一反應(yīng)就是后悔,是不是她脾氣太大了,剛才對程宗遖的態(tài)度太惡劣了,所以他才說出放她走的這種話。
他是不是不想管她了?要把她送回唐家嗎?以前做過的承諾都不作數(shù)了?
她其實就是一個慫包,剛剛還那么囂張地鬧情緒擺臉色,下一秒就慌得要死。
正當(dāng)胡思亂想時,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么挽回一下局面,冷不丁聽到了程宗遖最后說的那句話。
只要你說一句想走,我絕對不留你。但你只要說一句不想走,到死你都得跟著我。
她的心情就像是在坐過山車,一會兒被甩入地獄,一會兒又被拋上天堂。
即便程宗遖后半句話一點也不溫柔,強(qiáng)勢又霸道,聽上去簡直就是資本主義不講道理的剝削,可虞粒卻狠狠松了口氣,就連僵硬的肩膀都如釋重負(fù)般松懈了下來。
她的身體漸漸變得柔軟,安安靜靜地靠在程宗遖的懷中。
他給出了一道選擇題,一道早就填好了答案的選擇題。
虞粒不知道程宗遖為什么會突然間這么…兇?莫名其妙就扯到了想不想走的問題上,但聽程宗遖那意思,只要她選擇留下來,她這一輩子都是他的人。
一輩子……
多么誘人的條件,誘人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可虞粒這人吧,矯情又愛面子,剛才還慫得要命,生怕程宗遖不要她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局勢反轉(zhuǎn),她好像瞬間又有了底氣一樣。
她這臉皮也是隨機(jī)應(yīng)變,忽厚忽薄的,就比如現(xiàn)在,臉皮兒薄得很,才不好意思拉下臉來跟程宗遖說她不想走。
于是,她又端起了架子,推著程宗遖的胸膛坐直了身體,再一次往旁邊退了退,與程宗遖保持著距離。
緊接著,緩緩按下了車窗。老張買完了煙就站在便利店門口等著,虞粒都看得出來程宗遖是故意支開老張的,老張怎么可能看不出來,沒有得到老板的準(zhǔn)允,他不敢貿(mào)然上車。
“張叔,買完了嗎?”虞粒問。
“誒,買完了。”張叔應(yīng)道。
“那就趕緊回去吧,我還要寫作業(yè)。”虞粒說完,就把車窗升上去了,然后繼續(xù)戴上耳機(jī)看書,理都沒有理程宗遖。
程宗遖倒是忽地笑了聲,被她逗樂了,不過也沒說什么。坐著沒動,只側(cè)頭看著她,眸光深邃,看上去波瀾不驚,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平靜之下藏著的是洶涌著的復(fù)雜情愫。
她即便沒有正面回答,可她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確了,那就是選擇了后者,她愿意跟他回家,那就說明她不想走。
他想當(dāng)個所謂的君子,實際是個貪婪的壞人,他表面給她選擇,其實就是誘她上鉤。她選擇與他糾纏,他得逞又慶幸,同時又有那么點兒罪惡感,如果以后她后知后覺過來這選項中暗藏著的陷阱,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怪他,會不會一走了之。
程宗遖收回目光,松懈般往座椅里一靠,扭頭看向窗外,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
算了,不去管以后。
回到公寓,林昭已經(jīng)不在了。也將程宗遖的吩咐銘記于心,吃完飯之后,非常自覺地將外賣收拾得干干凈凈,還從酒柜里順走了好幾瓶名貴酒,當(dāng)然,也包括他們中午還剩一大半的洋酒。
即便選擇了留下來,依舊不妨礙她跟程宗遖冷戰(zhàn)的決心,她記仇得很,程宗遖昨晚對她那態(tài)度,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了氣的。
她一路都沒有跟程宗遖說過話,全程冷著臉。與他一前一后走進(jìn)屋子,虞粒背著書包直接走去沙發(fā)前,將書包扔在沙發(fā)上,拉開拉鏈拿出了試卷和書還有筆袋,她盤著腿坐在地毯上,耳朵里還戴著耳機(jī),趴在桌上認(rèn)真做卷子。
程宗遖給她準(zhǔn)備了她專門學(xué)習(xí)的書房,可是她就是喜歡在客廳里,這樣坐在地毯上,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陽光充沛明亮,感覺特別舒服。就連寫作業(yè)都變成了一件美好的事情。
程宗遖去換了一身家居服,他下樓來到客廳,虞粒正戴著耳機(jī),一邊轉(zhuǎn)著筆一邊吃著葡萄,目光專注地盯著面前的試卷,看上去應(yīng)該是在思考,秀眉微蹙著,有點苦惱的樣子。
程宗遖走過去,坐在沙發(fā)上,雙腿隨意地敞開,胳膊撐在膝蓋上,上半身前傾,幾乎是處于將她半包圍的狀態(tài),在她的身后,看了眼她的卷子,摘掉她一邊耳機(jī),問:“哪道題不會?”
虞粒本來全神貫注,沒注意到他的出現(xiàn),他聲音冷不丁在耳邊響起,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猛地扭頭,他的臉就近在咫尺,甚至扭過頭的這一瞬間,她的鼻尖輕輕地擦過他的下巴,像是觸電了般,虞粒反應(yīng)有些大地往后一退,“你想嚇?biāo)勒l啊?”
明明是她自己要戴耳機(jī),聽不見四周的聲響,可她就是要理直氣壯的怪罪,仿佛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程宗遖也不跟她計較,手在她的手臂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既是安撫也像是妥協(xié),他淡淡的笑,又說:“我?guī)湍憧纯础!?br/>
虞粒忍不住又側(cè)頭看了他一眼,兩人靠得太近,他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酒氣,新?lián)Q的衣服上是熨衣水的味道,虞粒的衣服也是用的這款熨衣水,他們的味道明明是一樣的,可他這人,好像天生自帶著一股擾亂人心的荷爾蒙。
許是喝了酒,他眼里還殘留著朦朧的醉意,混著淡淡笑意,眼尾上揚(yáng)著,看著她時,顯得繾綣又勾人。
他那雙天生含情的眼睛具有太強(qiáng)烈的誤導(dǎo)性,總是給人一種他用情至深的錯覺。以致于在后來的某一天,坐在離開京市的飛機(jī)上,虞粒回顧往日的種種,想要搜尋一些他愛她的蛛絲馬跡時,總會想起他這樣的眼神,那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她在自作多情。
而現(xiàn)在的她,面對他如此深情的眼神只覺得心慌意亂,神色不自然地背過身,程宗遖繼而乘勝追擊,往前又靠近了幾分,胳膊繞過她,去拿桌上的試卷。
虞粒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按住試卷,硬氣道:“誰要你幫忙了!少瞧不起人,我自己會做!”
程宗遖收回手,保持著剛才的坐姿沒動,沒有說話。
已經(jīng)夸下??冢萘V荒苡仓^皮重新讀了一遍題。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虞粒成績不錯,屬于中上游的水準(zhǔn)。別看她學(xué)理科,可物理是她的短板,每次考試物理都拖后腿,全靠其他科拉高平均分。她在做一張理綜卷,正巧一道物理大題把她給卡這兒了,一時半會兒完全摸不著頭腦。
她握著筆,題都讀了好幾遍了愣是沒往卷子上寫一個字兒,而程宗遖的存在感又太強(qiáng),她就更尷尬了。
偷偷回頭瞄了一眼程宗遖,發(fā)現(xiàn)程宗遖正好整以暇地盯著她,好像就等著她束手無策來向他求助似的。
虞粒頓時不爽了。
就故意跟他作對,偏不問他!
拿出手機(jī)給物理課代表發(fā)消息,結(jié)果物理課代表老半天不回消息。
這時候,恰巧陳澤寧的消息彈了出來:【好多了。】
陳澤寧今天請假沒去學(xué)校,聽陳妍寧說昨晚陳澤寧一晚上沒回來,早上回家后陳母發(fā)現(xiàn)他發(fā)了高燒,連忙送去醫(yī)院了。
虞粒上午給他發(fā)消息問他怎么樣了,他一直沒回,本來虞粒都忘了這回事兒了,現(xiàn)在他一回復(fù),虞粒瞬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直接給他打了一通語音電話過去。
明明上一秒才回了消息,結(jié)果這通電話快要自動掛斷,陳澤寧才慢吞吞接起來:“喂?!?br/>
“你回家了嗎?”虞粒問。
“嗯。”陳澤寧說,“有事?”
許是生病的原因,聲音虛弱又無力,掩蓋了他冷漠的態(tài)度。
虞粒自然沒聽出來,甚至還故意開了免提,問他:“我讓你姐把卷子幫你帶回去了,現(xiàn)在有空沒?教教我理綜卷第28題吧?!?br/>
她沒想那么多,只是想讓程宗遖知道,她除了他又不是找不到人幫忙!
她用余光打量著程宗遖。
他還是看著她,沒什么反應(yīng)。很平靜。
就在這時,陳澤寧沉默了一會兒后,開口道:“虞粒,現(xiàn)在知道想起我了?早干嘛去了?”
陳澤寧的語氣里是有情緒的,像是幽怨的控訴。虞粒沒多想,平常陳澤寧總是這么欠欠的樣兒,她都習(xí)慣了,壓根兒沒有意識到還有更深的含義。
“關(guān)鍵時刻想起你,不就說明了你的重要性嗎?”虞粒往嘴里塞了一顆葡萄,含混不清地催促:“趕緊的吧,給我講講。明兒我提個果籃兒去看望你?!?br/>
陳澤寧那頭又陷入了沉默。
虞粒提心吊膽,真怕陳澤寧這逆子關(guān)鍵時刻不按常理出牌讓她下不了臺,那她還不得丟死人,程宗遖說不準(zhǔn)怎么嘲笑她呢。
差不多十秒后,聽筒里傳來一記嘆息聲,“好吧?!?br/>
陳澤寧的鼻音很重,聽上去莫名有點凄慘的感覺。
那頭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找出了卷子,開始絮絮叨叨的講題。
虞粒聽得心不在焉的,她一直留意著身后的程宗遖,即使他一言不發(fā),可氣場還是很強(qiáng),她總覺得不自在。往桌上一趴,手機(jī)放在一旁,陳澤寧一邊講她一邊往卷子上寫,另只手揪了一顆葡萄喂進(jìn)嘴里。
她吃葡萄喜歡含在嘴里嘬。這會兒也是,慢慢地嘬著汁水和果肉。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程宗遖,他再一次朝她傾過身去,溫?zé)嵊指稍锏恼菩陌瓷纤念~頭,稍一用力,將她往后一推,虞粒借著力,猝不及防被他推得挺起了身,嘬在嘴里的葡萄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她不明所以,正朝他瞪過去時,程宗遖面色如常,一本正經(jīng)的教育道:“靠太近對眼睛不好。”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的,突然說這么一句,顯得格外突兀,原本在講著題的陳澤寧瞬間沒聲兒了,緊接著,這氛圍頓時詭異了起來。
然而程宗遖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個橫插進(jìn)來的,他按了按她的肩膀,笑著說:“你老師沒教你正確坐姿?”
他還是一副長輩姿態(tài)。
虞粒覺得他管得真寬,坐姿怎么樣都有他說的。
她推了他一下,正準(zhǔn)備反駁,聽筒里便傳出來陳澤寧的聲音,有些僵硬的試探道:“虞粒,剛才是誰在說話?”
虞粒一愣,完全忘了陳澤寧還聽著。
程宗遖的手順勢摟上她的肩膀。
虞粒剛才嘬著葡萄,嘴唇有一層瀲滟的水光,偏粉的唇色,嘴角有汁水欲滴,看上去更加誘人。
程宗遖眸色深了深,他沒有任何猶豫,滾燙的舌舔過她的嘴角,之后含住她的唇,或輕或重地咬了一口,像是在品嘗一顆美味的葡萄。
他非但沒有避嫌的打算,反而趁機(jī)借題發(fā)揮,一邊吻她一邊說:“告訴他,我是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