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方桌茶話家庭會第N次會議。</br> 小桃子又無權參加,小姑娘抱著圓筒熊貓餅干盒,睡得格外的甜美。</br> 而此時,常喜提著煤油燈,許老三將一幅幅畫展開,手里拎個放大鏡,仔細的辨認。</br> 要說放大鏡真是一個好東西,雪林剛淘回來的時候,許老三還只是覺得神奇,但是等運用在實際上,他就感慨,這不是神奇,是神器。</br> 這個實在是太有用了,有用到爆。</br> 許老三:“這兩張絕對是高手的作品,而且相當有年頭。”</br> 這個畫筒里一共七幅畫,雖然外面的硬紙盒已經濕了一些,但是里面的畫倒是完好無損的。許老三又認真看了看,小心仔細的將畫卷了起來,說:“這兩副,咱們得珍藏。”</br> 雪林在一旁點頭,說:“那么這五幅畫呢?”</br> 許老三:“這五幅畫,這兩幅畫是有點水平的人做的贗品,另外這三幅就是相當沒有水平的人做的贗品了。我覺得收藏的人應該不是一個很懂的人。”</br> 不是說因為假的概率高低。</br> 而是正因為不懂,才會真真假假都混在一起丟掉了。</br> 這種情況,不少見的。畢竟真正的高手總是少,還有不少人不過是附庸風雅,如若說被騙也算什么。</br> 許老三:“你們把我帶回來的幾本書拿過來。”</br> 許柔柔立刻將書遞給許老三:“這里。”</br> 許老三看了好一會兒,嘆息說:“這幾本書,應該都不是什么值得收藏的好東西。”</br> 真是白瞎他辛苦偷偷摸摸的背回來了,早知道還不如背那個大姑娘的書呢。那大姑娘穿的可少了,還能看一看。反正,最終的結果都是燒掉。</br> 許老三唉聲嘆氣一下,覺得自己虧了。</br> “早知道我就把另外幾本書撿了。”</br> 常喜看向他,許老三口無遮攔:“大姑娘腿可白……啊嗚!”</br> 他的尖叫聲一下子被閨女捂住了,許老三翻白眼:“嗚嗚嗚!”</br> 許柔柔:“別吵醒桃子。”</br> 許老三淚花亂轉,點頭同意。</br> 終于,他被放開,許老三指控的看向了常喜:“你干啥掐我?”</br> 常喜:“你不口無遮攔,我就掐你了嗎?我是閑著沒事兒干了嗎?孩子都小呢,你給我說話有點分寸。”</br> 許老三:“……”</br> 委屈巴巴。</br> 常喜:“你不是還撿到一個鼻煙壺嗎?”</br> 這一提,許老三得意:“還別說,這個這是很有年頭的好東西,嘿嘿!”</br> 他又變成精神小伙兒了,他高興:“怎么樣不錯吧?就沖這兩幅畫還有這個鼻煙壺,我就覺得自己真是發了。”</br> 許老三得意的都要翹腳了,他自己都想不到,就去縣城一趟,路上就能遇見這樣的好事兒。真是聞所未聞。而此時,就連一貫覺得自己已經開了掛的許雪林都要感慨一聲。</br> 他爸這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吧?</br> 這開掛都不講究基本法了!</br> 雖說現在這個年頭兒很多人為了自保是會扔東西的,但是大多數,肯定還是不那么值錢的東西。但是這幾樣,明顯不是一般值錢的東西啊。</br> 許老三這人眼光很好,也很高。</br> 他認定十分值錢的東西,那絕對就不是一般東西,至少要稱得上一句價值連城了。</br> 而價值連城的來源——路邊兒撿來的。</br> 你說,這說出來有人信嗎?</br> 許雪林盯著許老三認真的看,想看出來老天爺為啥要偏愛這個家伙。但是看來看去,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br> 許雪林覺得,自己都要檸檬了。</br> “我知道我長得好,但是你們一個個也不必一直盯著我吧?”許老三被兒子看的發毛:“章會計一直瞅我,你咋也盯著我?”</br> 雪林認真:“我想看一看,老天爺為啥偏愛你。”</br> 這么一說,許老三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得意洋洋:“還不是因為我長得好?我跟你說,真的,就沒人會不喜歡我。”</br> 許雪林:“你可拉倒吧?你忘了你在村里什么風評?”</br> 許老三理直氣壯:“那是他們沒有眼光,但凡是有眼光,都會喜歡我。你看你媽,就是有眼光的人。”</br> 常喜:“不好意思,我也是沒有眼光的人。”</br> 許老三鼓起腮幫子,委屈:“你這么可以這么冷酷無情。”</br> 常喜挑眉,呵呵冷笑。</br> “我跟你說哈,以后你對我好一點兒。我這以后風評會越來越好的,村里老娘們肯定都要愛上我了。你可得抓緊我。”許老三一得意就口無遮攔。</br> 常喜又是一個呵呵冷笑,一副巴不得他趕緊找別人的表情。</br> 許老三:“你不能這樣,我跟你講啊……”</br> 許雪林突然開口:“作死就變太監。”</br> 許老三:“……”</br> 常喜:“……”</br> 許柔柔臉紅:“……”她一個姑娘家,咋現在連這個都能聽了?</br> 許雪林:“將來我寫一本書,叫七十年代最后一個太監。”</br> 許老三:“……那倒是,也大可不必。”</br> 雪林:“那就別說有的沒的吹牛逼,給我說正事兒。”</br> 許老三迷茫:“說正事兒?說啥正事兒?”</br> 雪林:“我想,這些東西咱們怎么保存。”</br> 他們之前的收藏都是瓶瓶罐罐,相對來說還是容易偽裝容易保存的,但是現在這個是畫作啊。那就很不容易了,畢竟紙制的東西,就不像想的那么好放。</br> 而事實上,作為知道歷史發展的他來說,他知道真的放開了,還要七八年。這么長的時間,這東西該怎么放就是一個大事兒了。</br> 許老三皺起眉,說:“我倒是知道一些法子,但是現在不適用啊。”</br> 他也是真的再琢磨這件事兒了:“不光是要保存,還得藏好,這就更難。”</br> 雪林:“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個臭皮匠還能頂上一個諸葛亮。我們大家都多想一想主意。一來如何保存;二來如何隱藏。”</br> 幾個人都點頭。</br> 常喜:“那這個?”</br> 雪林:“這個畫筒不能用了,已經濕的厲害,而且咱們真正要保存的就兩幅畫,這個還是太大了,不利于隱藏,明天就引火燒了。免得引起別人注意。這兩幅畫暫時先藏在柜子里,這幾日我們多想想該是如何處理。柜子肯定不是長久之計。”</br> 幾個人紛紛點頭,都明白這個道理。</br> “我聽說那些人翻家,窟窿眼兒都能給你翻過來,且細致呢。雖說咱們就是普通農民,有人來找茬兒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咱也真不能大意。”許老三關鍵時候倒是不會掉鏈子的,他的話,還是有道理。</br> 雪林:“所以,最好的隱藏就是讓它與咱們這個家融為一體,誰都不會覺得奇怪。”</br> 幾個人又陷入沉思,許柔柔沒忍住,打了一個哈切。</br> 雖然她力氣大,雖然她心里年齡不小,但是身體就是小孩子啊,總是抗不住身體的自然反應。同樣都是十歲,她倒是很羨慕她弟弟的精力十足了。</br> 雪林看她困了,說:“姐,你困了就先去睡吧。”</br> 許柔柔猶豫了一下,看向了父母。</br> 常喜也勸說:“你去睡吧,這邊也就這些事兒了,旁的也沒有別的。這藏哪兒又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想到的。”</br> 許柔柔點頭:“那好吧,我先去睡了。”</br> 她還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我也不放心小桃子,不然她醒了,又要找人了。”</br> 常喜笑了,說:“嗯。”</br> 許柔柔立刻躥下地,趕緊趿拉鞋回屋。</br> 第一次參加家庭會議的時候,她可興奮可高興了,怎么說呢?就是那種被重視了的感覺。好像,她不是這個家里的附屬,而是這個家里的一份子。</br> 再也沒有人說她是不重要的丫頭片子;再也沒有人說她只吃飯不干活兒,再也沒有人說她……反正,她就是特別的興奮,特別的高興,特別的有勁頭兒。</br> 而且啊,家里什么事兒,她都知道呢。沒人會瞞著她。</br> 大概也就是這個時候,許柔柔想,她爸也不是想的那么不好,最起碼,她爸這人一點也不像她爺奶,磋磨兒媳磋磨孫女兒。</br> 但是,再興奮的事兒,天長日久,也就慢慢的習慣了。</br> 雖然家里的大事兒她都知道,但是,許柔柔真的覺得,知道不知道,感覺上也沒差啊。小桃子狗屁都不知道,但是還不是每天快快樂樂,能夠睡個好覺。</br> 她這大晚上的就要“開會”,真的覺得開會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事兒了。真是也不知道,公社那些人,還有大隊那些干部,為啥愛開會,開會明明很疲憊。</br> 她寧愿睡覺,也不想開會。</br> 嗚嗚嗚嗚,這個時候,她是很希望,他們家重男輕女吧。</br> 以后晚上開家庭方桌會議,不要再讓她出席了。</br> 困得要命。</br> 許柔柔飛快的竄回房間,沒有一點點的留戀。就這隱約的一點月光,她看到妹妹縮在被窩里,睡成了小豬崽兒。而此時,小豬崽兒竟然還說夢話,她小臉蛋兒埋在枕頭上,軟糯糯的嘟囔:“熊貓貓……”</br> 嗯,可以看出,她真的很喜歡這個餅干盒子了。</br> 許柔柔羨慕的看著妹妹的睡姿,飛快的也竄到了被窩里,小桃子被涼了一下,唔了一聲。</br> 壞姐姐許柔柔直接摟住妹妹,唔,妹妹好暖哦。</br> 許桃桃皺眉,變成了小小的倒八字:“熊貓貓你別走……”</br> 許柔柔輕輕的拍了拍妹妹,低聲呢喃:“熊貓貓不走,熊貓貓最喜歡桃子了,桃子乖乖睡覺哦!”</br> 許柔柔小時候就時常哄著許桃桃睡覺,所以她的呢喃聲是很能安撫小女孩兒的,小姑娘很快的就舒展了眉心,呼吸又平復下來……許柔柔輕輕拍著妹妹,一下下的,自己的眼皮兒也慢慢的合上了。</br> 許柔柔睡得快的像是一陣風,而另一頭兒呢。</br> 許雪林倒是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說:“我知道藏在哪里了。”</br> 許老三和常喜齊刷刷的看向了雪林,雪林微笑:“你們覺得,讓他作為房梁怎么樣?”</br> 常喜:“房梁?”</br> 雪林點頭,說:“我可以找建義叔,做兩個長條木盒子,中間掏空那種。然后把木頭釘在房梁上作為支架。這樣在許多人看來,這就是房梁,而不是什么藏東西的盒子。”</br> 許老三眼睛一亮,覺得他兒子真是精明的要死。</br> “這個主意不錯,不過,建義那邊會不會猜到?”</br> 雪林微笑,說:“我們為什么要單獨做一個呢?我們可以多做幾個東西,組成一個物件兒,這樣回來之后我們自己一拆,他上哪兒去多想?再說,我時常找他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不會想到的。”</br> 許老三點頭,贊同:“這樣不錯,不過,如果有蟲子蛀了呢?這畢竟是木頭。”</br> 對于這一點,雪林在一想到木頭的時候立刻就想到了:“我聽建義叔說過的,可以泡在藥水里,木材廠就有防蟲蛀和防腐的藥水。雖然這東西不容易拿到,但是建義叔在木材廠干了這么多年。他兒子現在也接了班,人脈肯定都在。只要他愿意,我覺得是可以想到法子不成問題的。”</br> “那倒是,如果木材廠出來的家具用幾天就被蟲子蛀了,誰還買。”這個時候,許老三倒是真心覺得,他兒子真的腦子快。</br> 許老三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br> 這雪林要是想干點什么壞事兒,恐怕是別人誰也別想發現破綻了。</br> 他說:“你這法子可行。我在想,保存方面也沒有更多更好的法子,只能咱們盡量小心。木頭可以泡藥水防蟲蛀,但是這畫總歸不能這樣做。我是覺得,我們可以用咱們那時候的老法子,就是先用合適的布料包起來。然后在放到木筒里。只是現在買布也不好買……”</br> 物資匱乏,就比較艱難了。</br> 雪林:“黑市呢?”</br> 許老三:“我是沒見著,大部分都是好吃的。不過就算有,這東西也應該不便宜的。咱家的錢,夠嗎?”</br> 年前他們家買了太多的吃用,常喜的存款都火速減持到五十所有了。如果真是又做木筒又買布,那么花費肯定不曉得,都不知道,他們手里的錢夠不夠了。</br> 雪林:“過完年,再一茬兒土鱉,你主動提出去省城。”</br> 雪林堅定:“你隨身帶兩塊手表,在省城出手。”</br> 許老三:“臥槽!”</br> 常喜:“啊!”</br> 兩個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雪林,不敢相信他說了啥。</br> 雪林:“這個東西也不能吃喝,我們慢慢都給出手了。”</br> 許老三覺得自己就夠膽子大了,現在看來他兒子膽子更大。這東西,真的就敢隨便賣?</br> “能……成嗎?”</br> 雪林:“你不是很會演戲嗎?隨便找一個劇本演出一下,也不是很難。例如,出差遇到打劫,錢財兩失,只剩戴在手上剛買的手表……當然,你也可以不用任何劇本。但是演戲演全套,更不容易有破綻。”</br> 許老三抹了一把臉:“倒是也行。”</br> 常喜倒是擔心:“我們就這么據為己有?”</br> 雪林笑了:“媽,你不用擔心什么,這個東西我們不可能物歸原主的。就算我們知道苦主是誰,那怎么歸呢?我們距離這么近,就算是歸,人家會不會覺得我們也是同伙?會相信我們的說法嗎?會不會追究剩下的?我們說自己有三十個,但是如果沒人相信呢?你們別忘了,人家可是拿了二百個出來。我們要是真的要還才是給自己惹麻煩。”</br> 他說:“所以放寬了心,也許這就是老天爺要給我們的呢。有時候啊,該占的便宜就得占,又不是我們干了什么壞事兒。”</br> 這么一說,許老三點頭:“對,我這人運氣好,老天爺喜歡我。”</br> 許雪林:“……我記得這是桃子撿的。”</br> 許老三更理直氣壯:“桃子是我閨女,她運氣好就是我運氣好。”</br> 許雪林:“你可真行,還沒看出能這么解釋的。”</br> 許老三:“嘿嘿。”</br> 一家人商量好了,常喜雖然手里就五十多了,但是莫名倒是不心慌了,反正花了在賺錢唄。他家可是有底子的。這么一想,倒是也豁達起來。</br> 這家子,真是十分樂觀的一家人了。</br> 不過不管是許老三夫妻還是雪林,甚至柔柔和啥也不知道的小桃子都感覺得到,他們家的生活方式,和別人家不一樣。</br> 別人家都是艱苦樸素,錢到手里,那肯定是要攢下來的,能不花,就盡量不花。寧愿虧這一點,也得多攢一點錢。可是他們家不是。他們家是錢到手了,就坐不住了。</br> 人家什么都能湊合,他家是……什么都湊合不得。</br> 反正有錢了就添置吃的添置喝的,寧愿存著吃用,也不會存著錢。</br> 他們家是吃也不省,喝也不省,用也不省。</br> 當然,前兩者是外人不曉得的,但是后者,大家多少看得見。少不得就要覺得他們家是只顧面子光滑的人家,不那么會過日子。但是日子總歸是自己過的,別人怎么想,也就不那么重要了。</br> 反正,他們一家子是真真兒的在這缺衣少糧的年代給自己養的很好。</br> 要說瘦,他們家人也是真的瘦,不過,又不是虧得那種。</br> 他們吃的不少,不怎么太長膘兒,那有啥辦法呢。</br> 他們這邊兒商量好了存儲的方式,這一覺到大天亮,都覺得格外有精神頭了。不過也因為睡得晚,早上也就起的晚了不少。這一早,倒是小桃子起的最早,她是跟姐姐一個被窩兒的,小姑娘醒了之后揉揉眼睛,天色已經大亮了。</br> 可見,不早了。</br> 冬天天亮就很晚呀。</br> 她左看看,媽媽還在睡;右看看,姐姐還在睡。</br> 小姑娘抿抿小嘴兒,低頭一看,自己的熊貓小鐵桶還在自己的被窩兒里,她噗噗噗的笑了幾聲,偷偷的擰開了鐵盒子,里面是白色油紙包好的芝麻餅干。</br> 小桃子很喜歡香香的東西,芝麻呀,花生呀,核桃呀,榛子呀,松子兒呀,都喜歡的。</br> 當然,別人也喜歡。</br> 現在缺少油水兒,這樣的干果里都有油水兒的,而且格外的香。誰會不喜歡。小桃子抿著小嘴兒,又偷看了一眼媽媽和姐姐,嗯,他們兩個都在睡。</br> 許桃桃吞咽一下口水,拿出一塊餅干,慢慢的縮回了被窩里,卡咔咔咔的吃了起來。</br> 這個餅干脆脆的,一口咬下去就能感覺到芝麻落在嘴里,越嚼越香,她如同小倉鼠,縮在被窩里咔嚓掉了一塊。吃完了,咬著嘴唇意猶未盡。</br> 好想好想再吃一塊哦。</br> 要不,她在吃一塊?</br> 小孩子,就是比較饞的呀。</br> 許桃桃這樣安慰了自己,覺得自己想的是很有道理的,于是又默默的摸出來一塊,咔咔咔的吃了起來。</br> 常喜就覺得,好像有一只小耗子,一直在她耳邊咔哧,想到家里的名畫,她冷不丁就醒了!</br> 可不能,讓耗子咬了畫啊!</br> 這一驚醒,常喜呼啦一下坐了起來,太過突如其來的變化一下子嚇到了小桃子,她瞬間嗆著,飛快的咳嗽起來。</br> 常喜:“怎么了?”</br> 她趕緊將小不點兒從被子里撈出來,使勁兒拍了拍她的背,說:“你這是怎么……”剩下的話,不用說了,她看到小閨女嘴上粘的芝麻了。</br> 她軟糯糯的小臉蛋兒上,還有餅干渣渣呢。</br> 不用說也知道了,這小家伙兒在被子里偷吃呢。</br> 常喜:“……”</br> 她輕輕將小姑娘亂糟糟的頭發撥到了兩邊,問:“好點沒?”</br> 小桃子輕輕點頭。小臉兒因為咳嗽而變得粉撲撲的。</br> 常喜戳了戳她的額頭,說:“你呀。”</br> 小桃子偷吃被抓包,小小的人兒縮成一團,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媽媽,早上好。”</br> 你看,這么客氣的小桃子,你敢說她不是心虛?</br> 常喜:“不躺了就起來穿衣服。”</br> 她起來披上外衣,下地給她倒了一杯水,說:“喝兩口順一順吧。”</br> 許桃桃趕緊捧住茶缸,點頭:“好。”</br> 她乖巧軟糯的低頭小口兒喝水,常喜已經穿上衣服了,她說:“喝完了給我。”</br> 許桃桃趕緊提議:“媽媽,我幫你打下手兒吧。”</br> 常喜也不拒了孩子的好意,說:“行,你來吧。”</br> 娘倆兒一起出了屋子,常喜掃她一眼,說:“你把餅干放在柜子上,不用隨身帶著。”</br> 許桃桃遲疑了一下,有點小猶豫,但是想到自己今天已經闖禍了,不可以闖禍更多,所以乖巧的點了頭,說:“熊貓貓,你在這里等我哦。”</br> 常喜:“……”</br> 娘倆兒洗臉刷牙,小桃子立刻看到了地上的硬紙筒,好奇的問:“媽媽,這是什么?”</br> 常喜面不改色:“燒火的。”</br> 許桃桃長長的哦了一聲,蹲下來看。</br> 常喜說:“你看啥?”</br> 許桃桃:“咱家什么時候有的啊?我都不知道。”</br> 常喜失笑:“家里的事兒,還事事都能讓你知道?你個小娃,不需要知道那么多。”</br> 她主動改變話題,問:“早上吃什么?想吃蒸蛋還是煮蛋?”</br> 許桃桃立刻:“煮的!!!”</br> 又想了想,問:“蒸蛋里面放蝦嗎?”</br> 常喜真是哭笑不得,說:“你這小丫頭怎么這么多心眼兒啊,雞蛋還不能滿足你,還得放蝦?”</br> 她最早的時候,蒸蛋就是單純的雞蛋,小孩子們已經吃的很開心了;后來偶爾會放蝦米,小孩子們吃的更開心;再然后她偶爾放了一次蝦仁。</br> 好了哦,從此這個蝦仁蒸蛋就是最最最得意的美食了。</br> 這小朋友倒是記得格外的清楚,恨不能天天吃到呢。</br> 常喜:“不行哦,今天就是蒸蛋,沒有別的。”</br> 許桃桃的小腦袋耷拉下來,說:“那我要吃煮蛋。”</br> 蒸蛋吃的多了,也想換一個口味的。</br> 常喜:“你幫媽媽燒火?”</br> 許桃桃:“好!”</br> 她主動去拽硬紙筒,小孩子的好奇心,就是這么的重:“我要先燒這個。”</br> 常喜看了一眼,說:“你等下。”</br> 她去拿了一本書,說:“你用這個先引著。”</br> 硬紙筒還是有點潮的,怕是很不好燒了。</br> 許桃桃好奇的睜大眼:“咱家什么時候還有這個書?可是既然是書,為什么要燒掉啊!”</br> 常喜:“讓你燒你就燒,小孩兒干活兒哪有那么多話?這個不能留著。”</br> 許桃桃不懂的眨巴眼。</br> 常喜知道,也不能什么都永遠不讓孩子知道,在一個特別單純的狀態下長大,對小桃子才是不好的。她想了想,說:“桃子你還記得一年前去公社看到游街嗎?”</br> 許桃桃一下子想起來了,她抿著小嘴兒點頭。</br> 常喜:“現在不是什么東西,都能隨便留下的。不然就能遇到不好的下場,也可能就是游街。”</br> 小桃子嚇了一跳,震驚的睜大眼。</br> 常喜:“當然,媽媽說的是也許,也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們都拿不準,但是既然拿不準,就不要給自己惹麻煩,你說對不對?”</br> 許桃桃趕緊說:“對。”</br> 常喜微笑:“你看,小桃子都懂的呀。”</br> 許桃桃翹了翹嘴角。</br> “咱們家是老實人家,所以不惹麻煩。所以家里的事兒,也不要出去說,小伙伴都不說。好不好?”</br> 許桃桃認真點頭:“好。”</br> 她舉手發問:“那,什么樣的可以留下?”</br> 常喜:“不能留下的,爸爸媽媽都會燒掉的,所以小桃子不用擔心,你的書都是可以看的。”</br> 許桃桃松了一口氣,好擔心自己的故事書不可以看了呢。</br> 她認真:“那我要給燒掉。”</br> 她嘩啦一下,就撕下來一張紙,真是毫不猶豫:“媽媽,我要點火了。”</br> 常喜:“……我來。”</br> 點火這種事兒,還是不放心她。</br> 許桃桃輕輕笑,說:“也行,其實點火我也有點怕。”</br> 小姑娘好實在的哦。</br> 常喜點燃了一張紙,又說:“你把這幾本書,都引火吧。”</br> 常喜本來只拿出來一本,眼看著他們家小不點是真的懂了的樣子,索性也就放心了。許桃桃一看這么多書,說:“原來我們家這么多書啊。”</br> 常喜:“你爸昨天撿的,但是媽覺得不能留。”</br> 小桃子恍然大悟,哦了一聲。</br>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大人燒火,直接就把書扔進去了,小桃子可不,她嘩啦嘩啦的撕著往里放。</br> 常喜深深覺得,她閨女就是個破壞大王。</br> 小調皮蛋,干什么都是調皮。</br> 許桃桃自己還很為自己加油呢,她怎么這么棒啊,小小年紀就能幫家里干活兒了。而且哦,媽媽還把大事告訴她。這一定是因為,她是一個大孩子了。</br> 既然她是大孩子了,那么就要守住秘密。</br> 嘿呦嘿呦,她真是超棒呀。</br> 小姑娘撕撕撕,十分起勁兒。</br> “哎?”</br> 她撕了一下,突然發出一個聲音。</br> 常喜立刻:“怎么了?”</br> 她其實一直都有關注女兒的,這個毛毛躁躁的性格,她也怕小姑娘被火燒到啊。少不得留神許多。</br> 許桃桃抬頭,說:“媽媽。這里面有東西。”</br> 常喜挑眉:“什么?”</br> 上前一看,就見這本書的封頁里,確實夾著東西。</br> 她說:“你讓開一點,媽媽看看。”</br> 封頁里,是一張紙,不是這個時代用的東西,倒是有點像是他們那個時代的銀票。常喜拿出來看了看,有點不了解。不過既然是精心藏在這里面的,應該就不是什么沒用的東西。</br> 常喜問:“你在哪本書里找到的?”</br> 許桃桃點點:“這本。”</br> 她點一點,常喜看了一眼,說:“你先別燒了。”</br> 她起身,進了西屋兒,西屋兒里,爺倆兒也都起了,正在穿衣服,常喜果斷的將手里的“銀票”遞給許老三,說:“你看看這個。”</br> 許老三:“銀票?”</br> 他仔細的看了看,說:“這個是個老物件兒,有點年頭兒,不過不算很長,但是二三百年是有的,看樣子,應該是銀票。這種東西現在不能承兌了吧?”</br> 雪林:“那就不要做夢了。”</br> 他低頭看了看,說:“這是清朝的官銀票。”</br> 許老三一挑眉,呦吼了一下,說:“你竟然認得?”</br> 他一直覺得他兒子不如他呢,沒想到這小子行啊。</br> 許雪林:“我還年輕,自然是要學習的。”</br> 許老三:“也沒看你學。”</br> 許雪林微笑:“學又不一定要去學校,聽村里老人講講古,也未必知道的少。大家也許沒去過城里,但是總是從那個苦年月兒過來的。有一些早些年的人和事兒。他們不見得都不知道的。”</br> 其實這些人不講,他也知道。</br> 畢竟他可是從這個年月去的古代,但是這樣的話,他是絕對不會露出來的。即便是自己的親人也是一樣。</br> 他說:“有些歷史,咱們還是該知道的。”</br> 這話不假,許老三點頭,說:“你說得對。”</br> 他很快的回過神,說:“銀票這種東西,我覺得我們可以留,這個不是說能夠兌換多少錢;而是他存在的價值,是凌駕于這個數字之上的。”</br> 常喜不太懂。</br> 許老三:“就是,它有它所在朝代的特色,是有時代價值的。”</br> 常喜:“那我再去看看其他的書。”</br> 雪林:“我跟你一起。”</br> 娘倆一來到外屋,就看到小桃子摸了一臉灰,樂顛顛的看著他們,舉手:“你們看,還有。”</br> 娘倆兒:“……………………”</br> 這小姑娘,把所有書的封頁封底都拆了。</br> 常喜囁嚅嘴角,想說這娃什么,又覺得自己不該說什么,這么一猶豫,倒是看起來怪里怪氣。</br> 許桃桃:“媽媽,你怎么啦?”</br> 她得意洋洋的炫耀:“你們看,還有的。”</br> 雪林:“來,哥哥看看。”</br> 一共八張,整整齊齊的。</br> 雪林豎起大拇指:“桃桃真能干。”</br> 許桃桃驕傲挺胸,她點點其中一張,說:“這張最好。”</br> 雪林含笑問:“為什么?”</br> 許桃桃:“這張好特別呀,跟其他不一樣。”</br> 許雪林一眼看過去,差點直接摔到灶臺上。許桃桃驚呼:“哥哥小心。”</br> 許雪林覺得心臟都要從口腔跳出來了,他看著這張銀票,結巴:“這這這……”</br> 許桃桃:“哥哥你怎么了?”</br> 許雪林深深的吸氣呼氣,常喜一看兒子這個樣兒,趕緊扶他:“你這是怎么了?”</br> 雪林:“這里面,有一張特別值錢的。”</br> 要說,許雪林看這些東西肯定是沒有許老三牛逼,但是吧,誰讓他是一個穿越黨呢。有些事兒,他還真是比別人知道的多。就在他穿越的那一天,網上滿網熱的最大消息就是,一枚白鹿皮幣賣出了天價。很特別的名字,很特別的樣子。</br> 又是他穿越當天的消息,所以許雪林真是記憶尤深,都要刻在骨子里了。</br> 而現在,他們家桃子就從這書里找到了這個。</br> 這是一枚——白鹿皮幣。</br> 價值連城。</br> 許雪林顫抖著捧著銀票回了屋,如同患了帕金森。</br> 許桃桃憂心忡忡:“哥哥怎么了呀?要不,我去叫大夫吧?”</br> 許雪林幽幽:“不用!我是沒見過天兒。”</br> 他知道他們家的壇子有值錢的;也知道狗食缽子可能是皇帝老兒皇家御用的東西;甚至也知道昨晚的畫值錢。但是知道歸知道,他知道,也是鏡花水月的感覺。</br> 可是現在不同。</br> 這個,他可是見過它變現的,那是真的很值錢。</br> 許雪林:“我爸運氣好,我妹妹運氣也好。這話真是不假啊。”</br> 如果不是小桃子,他們就能給這些書燒了。</br> 常喜:“哎不是,兒子啊,你沒事兒吧?”</br> 雪林:“沒事兒,真沒事兒。”</br> 他進了屋,許老三:“你看你這點定力。不就是又發現了值錢的東西嗎?值得你這樣?你就是個孩子。”</br> 平日里啊,看他就跟個小大人一樣,什么事兒都盡在掌握。可關鍵時刻,還是小孩兒。到底是年紀小啊,這個迷茫震驚的樣子,倒是真的像個孩子了。許老三說:“我看看,嗯,這個絕對年代久遠。跟另外那批銀票不是差了老鼻子遠了。”</br> 許老三自己若有似無的點頭,說:“沒想到這東西倒是能藏。”</br> 許雪林這個時候總算是恢復了一點平靜,他說:“我估計,扔東西的人都未必知道這里面藏了銀票。”</br> 許老三卻不這么想,他說:“就算知道又怎么樣,這銀票不能兌現了,不把它當回事兒也不算什么。”</br> 有時候,事情就沒有想的那么復雜。</br> 他說:“既然陰差陽錯,還是我們有緣分。”</br> 許雪林這時已經徹底打起了精神,他說:“這些東西,我們得藏好。”</br> 一說完,就看到小桃子趴在門口,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著他們,滿眼都是好奇。</br> 許雪林招招手,小姑娘立刻咚咚跑過去,軟著聲音:“哥哥。”</br> 雪林認真:“什么都,不許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