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的鋪子很快的開了起來。</br> 鋪子的位置距離家里并不是很遠,一百五十多平的臨街商品房,原來是屬于糧食局的點心鋪子,不過因為價格不低又臟亂,完全沒有客人。</br> 前一段時間整頓,這個鋪子就被取締了,隨即房子空出來了招租,其實這個位置算不得頂頂繁華,真的繁華可不是這么個地兒,房租又不低,所以倒是沒人相中。不過許老三和常喜夫妻倒是挺相中這個地方的。</br> 這里距離家里不遠,而且臨街,不像是一些工廠門口人流密集,但是開店倒是也可行。</br> 許老三出面,與糧食局簽訂了合同,每個月的房租是三十塊錢,房租一季度一付,合約三年。其實按理說是可以一年一簽約的,但是這邊房子實在太臟亂差了,許老三也怕自己收拾過后,一年就被人弄走,倒是讓人撿了便宜。所以他開始就定了三年,隨即重新將整個房間裝修了一下。</br> 許老三不懂什么裝修,不過他倒是也沒用旁人出馬。自己按照印象里的古代的鋪子簡單的刷了白墻,做了一些古樸的設置。前面是柜臺和不大的廳子,柜臺掛著一串木牌子;側面則是一排玻璃罐子,里面全是泡菜,最難得是,泡菜顏色竟是極美,紅黃綠的各有不同。前廳則是擺放了幾張木桌,并不曾刷油漆,但是卻倒是也配合這店鋪。整個灶臺,采取的是半遮掩的方式,也就透過玻璃,一眼能看到后廚兒,但是卻又不會讓人接觸到,干凈的很。</br> 再往后,有個白色的小簾子,后面則是殺雞拔毛的地方,這又與烤雞之處隔離開了。而這邊從外面是看不見的。這樣不大的地方卻能做出這樣的布局,看起來相當不錯。</br> 雖然有玻璃這樣的現代物件兒,但是整體看來又是頗具古代特色。不說別的,這特么的生生還讓人看出幾分逼格來了。雖然常喜才是這個店面的老板兼大廚兒,但是這些都是由許老三布置。</br> 就連牌匾都是許老三找人做的木質牌匾,上面是清清爽爽的繁體“蒲記”二字。</br> 要說為啥叫“蒲記”倒是有點往事要說道了,雖然常喜她娘家是好幾代的御廚兒,但是的常家最早發家,可不是自己拼搏的。常家老太爺,也就是常喜的曾曾曾祖父,當年不過就是個尋常的農家子,他是倒插門到郡縣最大的酒樓蒲記做上門女婿,娶了蒲家的獨生女。那真正有手藝且手藝牛逼的人是蒲家,蒲家也恐怕這個上門女婿得了手藝就翻臉不認人,也曾命他發誓,世世代代,但凡后世想以蒲家手藝發家賺金,都必須延用蒲記,為蒲記發揚光大。若是改名換姓,另起門戶,就家破人亡,斷子絕孫。</br> 蒲家老爺當時就是擔心女婿靠不住,沒想到女婿還真是靠不住,人一沒,就把兒子改回了常。</br> 但是他們猶自記得這個毒誓,要是現在,誰會管發誓,但是古代人就是相信。</br> 可是,就算是相信,上有政策下有對策。</br> 他甚至用整個蒲記鋪路,專心給兒子培養了起來。蒲記雖然是郡縣大酒樓,但其實若是往更高層次上來說是不夠的。而常家倒是個有野心的,他不在乎一時的錢財,用整個蒲記鋪路,終于在御膳房謀了個職。</br> 蒲家想的不過是富貴安寧,將自家廚藝發揚光大。</br> 而常家想的是光宗耀祖,后來常家利用蒲家的手藝在御膳房站穩了腳跟,幾代的嫡系都是御膳房的大師傅,那是叫的上名號的。而常家自認為,不開酒樓賺金,就等于違背諾言。</br> 但是吧,人都已經是御膳房的大師傅了,這也相當于半個官兒了,但凡跟宮里有關,哪兒能少了銀錢?可以說,這家子表面看起來不愛錢只要名聲只要臉,然而實際通過各個方面也沒少撈錢。</br> 有關蒲記的事情,已經好幾代了,外人肯定是不曉得的。但是作為常家的長房長女,常喜知道啊!畢竟,常家還是很在意這個斷子絕孫的,家庭的內部,沒一茬兒都要告誡一下的。</br> 大概也是因為他們家老老太爺就是靠著媳婦兒娘家發家,所以這一代代的,對閨女倒是十分小心。生怕閨女也將自家廚藝帶走。看的十分的嚴苛。</br> 據說早些年,常喜那些姑奶奶、姑姑什么的是連廚房的邊兒都別想靠的,到了她這茬兒,已經好幾代了,這才放松下來。也讓常喜學到了真本事。</br> 常喜不怕斷子絕孫,不信邪。而是,她壓根就不算是常家的人,常家從來沒把她當自己人,閨女啊,那是別人家的!而且,說實話,她都“死”過一次了。</br> 現在自然不是一回事兒了。</br> 但是她還是覺得,既然這廚藝是從蒲家傳承下來的,他們就得記得人家的好。這不,雖然只是這么個小店,常喜還是掛上了“蒲記”。</br> 做人,得要臉。</br> 常喜要臉,許老三不要。</br> 他碎碎念:“你看你,一輩子不管兩輩子的事兒,你都走到今天了,咋還管上輩子的是是非非。就死腦筋。反正是你自己的店,咋不叫常記呢……”這一說完,又覺得果然還是不能叫常記。</br> 這聽起來,真是不太好聽。</br> 他很快的改口:“那還是叫蒲記吧。”</br> 常記……這不看字兒,讀起來尷尬啊!</br> 就這樣,在許老三和常喜的操持下,蒲記很快的開張了,別說外人,就連三個孩子都十分納悶,這一個姓許,一個姓常,咋就叫蒲記呢。</br> 不過,常喜倒是解釋的挺清楚:“這是人家的手藝傳承下來的,怎么能當成自己的東西。”</br> 許雪林&許柔柔&許桃桃:“……哦。”</br> 開業的前一天,許老三去慣常去的市場收了雞,并且約定好了趕明兒把雞專門供給他,這算是兩全其美。畢竟就算是首都,舍得整天買雞的也是少數。</br> 而且,許老三他們家好吃,跟黑市兒,哦不,是市場,上很多的小販子都熟悉的很,因此他開店的事兒,大家是曉得的。許老三進貨方便了。小販子出貨也方便了。</br> 許老三夫妻專門選擇了一個周末開業,掐指一算就知道是好日子。</br> 一大早,許老三帶著雪林和桃子收拾了一下前面,常喜則是帶著許柔柔專心忙碌后廚兒的事兒,倒不是,他們家就苛待柔柔,讓她干這些活兒。</br> 事實上,被安排到前頭那三個,都是完全不行的。</br> 許雪林和許桃桃這兩兄妹完全遺傳了許老三,嘴饞還手笨。他們倒是有心在后廚兒幫忙,然而,太廢物,又礙事兒,這才被攆走。前頭兒沒啥太多可收拾的,很快就沒啥活兒。</br> 許老三拿著鞭炮來到門口點燃,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很快的吸引了好些人。</br> 就算是沒有這個鞭炮聲,這邊的聲音也是不小的,畢竟,香味兒都出來了啊!</br> 早上的時候還好,但是從半上午開始,這濃郁的香氣就慢慢的散出來了,許老三這個雞賊的可不管現在是春天,還不算暖,就已經將前后門都打開,一時間,香味兒更是香飄十里,濃郁的讓人走不動道兒。</br> 大家不用問都知道,這家店是賣吃的,還是肉!</br> “這里不是糧食局的老點心店嗎?”</br> “大娘,你好久沒留意了吧,點心店早就關門了,現在租出去給個體戶了……”</br> “啊!咋還能這樣!”</br> “那咋不能呢?我家有人在糧食局,聽說他們這店租了好久才租出去。”</br> 大家嘰嘰喳喳,但是卻又猶豫著沒有踏入。</br> 雖然味道已經引誘的他們不想走了,但是大家到底還是對這樣的小店心里有點打怵的,也有點不好意思進去。就在這個時候,許老三出了門,將一小塊黑板放在了門口。</br> 原本就因為香味兒而不舍得走的人立刻看了過去。</br> “開業大酬賓,開業七天買烤雞贈送一碟小菜兒。烤雞:八元一只;泡菜:一碗一毛。”有人念了出來。</br> “我的天,這也太貴了吧?買一只雞也就三四塊錢,這足足翻了一倍啊!”有人震驚的叫了出來。</br> “泡菜?啥菜一碗就敢賣一毛錢啊!這可真是黑了心肝了。”</br> “所以說就不能開放市場,什么小商小販,你看這不是胡來嗎?”</br> 原本大家只是被香氣聚集在這里,心里猶猶豫豫要不要進去,但是這一看價錢,別說是進去了,走到門口都恨不能快一點走過。這個價錢,可真是太嚇人了。</br> 同樣的價錢,自己能買兩只雞了。</br> 許老三坐在門口,笑著說:“我這雞值不值八塊錢,您買回去嘗一嘗不就知道了?那全聚德的烤鴨還八塊錢呢。他們有獨門秘方,我們一樣也是有獨門秘方的,可不差的。”</br> 他含笑:“您看小商販做生意本來就不容易,我還能成心給你們嚇跑?我叫這個價錢,肯定有我的原因的。”</br> “那你這也太貴了。”</br> “可不是嗎?你便宜點。”</br> 大家仿佛也看出他是老板了,七嘴八舌起來。</br> 許老三笑呵呵的推脫著,還有幾分氣定神閑,這個時候,一幫半大小子唧唧喳喳的路過,老遠就聞到這邊兒的香味兒了,一個個的好奇的張望:“啥味兒啊?”</br> “蒲記?新開的啊?”</br> “走,去看看。”</br> 這些小伙子,許老三也倒是都眼熟,還不是常在附近公園玩兒的那些半大小子。他們聞著味道找過來,許老三一點都不吃驚啊!</br> 誰讓,這味道就是霸道呢。</br> 其實這種東西如果烤好了擺攤兒賣,也不是不可以,還省了租房子的錢。但是吧,現烤的味道,這才是別人不能抗拒的,開始的還厚大家只覺得香氣撲鼻,但是現在卻已經覺得霸道的都要鉆到骨子里了。</br> 半大小子肯定就跟這些大人不一樣,一個個倒是拿出了大人的氣勢進了店,這一進門,倒是吃了一驚,店里竟然格外有特色。許老三含笑:“幾位要不要試試我們家的烤雞?咱們家的烤雞可是用了秘方的,誰吃誰知道。”</br> 少年對新奇的東西總是感興趣的,這里的裝潢,與其他的地方也完全不同,其中領頭兒那個探頭看,許老三說:“衛生情況是可以放心的,你看,從這邊能看到里面的操作。你們可以買了帶走。也可以我這邊給您切了,在這邊吃。”</br> “八塊錢?好像也還成,你們帶錢了嗎?我沒帶那么多啊。”</br> 五六個小子湊了八塊錢,為首的說:“我們要一只,在這兒吃。”</br> 許老三:“好嘞。”</br> 雪林立刻端了一個小碟子,也就比小孩兒拳頭大一點,里面花花綠綠的泡菜。許雪林笑:“這是贈送的,你們嘗一嘗。烤雞還得一一會兒,稍等一下。”</br> 原本在老遠的地方都能聞到這個香味兒,但是再遠都跟坐在店里不一樣,濃郁的讓人恨不能流口水。大家眼巴巴的盯著玻璃廚房內的烤雞,其中一個眼珠子不轉,手卻夾了一筷子泡菜,烤雞沒有好,嘗一口泡菜打牙兒也好。</br> “唔!”</br> 他一口吃下去,就覺得這泡菜的酸酸辣辣的,格外的可口。他最近心情不好,沒有什么胃口。但是這一口下去,只覺得可口極了。</br> “這是什么這么好吃!”</br> 許老三笑:“這是泡菜,咱家泡菜也賣的,一毛錢一碗,味道不錯吧?這些種類都一個價錢,你可以拼著買,也可以單買一種。”</br> “來一碗!”</br> 也是因為店里有了人,這個時候終于有人忍無可忍,也進了門:“我也來一只嘗一嘗。”</br> 這是實在忍不住了的。</br> 而此時,一個老太太走的快的像是一陣風,她身后的中年女人愁的啊,說:“媽,你慢一點啊!”</br> 老太太回頭:“慢一點我搶不到第一爐,你爸又要鬧別扭了。”</br> 這不是旁人,這是許家的鄰居王大媽,他們家在頻繁的“盯梢兒”下,已經知道常喜他們家要開店的事兒了。這不,上午收拾的差不多趕緊就奔著這邊來了。</br> 王大媽閨女愁的啊,說:“不過就是烤雞罷了,這還能有全聚德的烤鴨更好?我爸就是年紀大了給你找事兒呢。哎不是,媽耶,你走慢一點啊!”</br> 王大媽遠遠的就看見這邊圍了好些個人,她生怕被人搶了先,趕緊穿過人群,竄進門。</br> 許老三:“咦?王大媽?您怎么過來了?”</br> 王大媽:“給我來六只烤雞。”</br> 真是個豪爽的客人啊。</br> 王大媽的閨女一進門就聽到她媽買這么多,她吃了一驚,問:“媽,你這是干啥啊?咱家吃不完啊。”</br> 王大媽:“我和你爸留兩只,你自己拿回家一只,給你倆哥和你妹家一人送一只去。”</br> 王大媽大閨女:“……這,不必了吧?也未必……”</br> 她想說,也未必,多好吃,但是在這濃濃的香氣里。這個話,還真是說不出口。總歸不能昧著良心。</br> “兩只您和我爸也吃不完兩只吧?”</br> 王大媽冷漠臉:“誰說的?”</br> 她堅定:“吃的完。“</br> 說話的功夫,烤雞出爐,油膩膩的烤雞帶著難以言說的香氣,許柔柔順勢拎起菜刀,咣咣咣的剁,看的周遭的人瑟縮的縮著肩膀,這也太嚇人。</br> 很快的,許柔柔就將兩盤烤雞遞給雪林,他端了出來。</br> 幾個小伙子這是個時候已經控制不住,立刻動手,“唔,我的娘咧,好吃!”</br> “嗚嗚,好吃!”</br> “怪不得!”</br> “老陳家的?”王大娘看向了其中一個孩子,十來歲的小孩兒瘋狂啃雞腿,差點噎著,不過他還是對著王大媽揮舞了一下手里的雞腿,繼續吃!</br> 他今天也沒犯啥錯誤,所以不怕的!</br> 王大娘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六只烤雞,這時雪林已經將泡菜都裝好了,他含笑說:“這是贈品,您回家也嘗一嘗。”</br> 自然,作為鄰居,給的肯定是比較多了。</br> 就算不是鄰居,她一下子買了六只雞,也該有些優待的,王大娘高興的笑瞇瞇眼,說:“那我就先走了,生意興隆哈。”</br> 許老三:“承您貴言。”</br> 許老三做的烤爐子,一串上下能烤十六只雞,這一下子,一半兒就沒有了。</br> 大人還能忍著扛著,不被美食所誘惑,但是孩子不行啊。門口傳來不知道誰家崽哇哇哇的哭鬧聲。不過也因著王大媽的果斷信任和幾個小子現場吃的油汪汪,還算有點錢的到底是忍不住了。</br> 反正,偶爾嘗一次也是可以的啊。</br> “給我來一只。”</br> “我也來!”</br> 這時正在啃雞翅膀的少年抬頭,說:“我還要!”</br> 其他幾個小伙伴說:“你沒錢了!”</br> 十來歲的小子:“我吃完就回家跟我奶要錢,你一定要給我留一只啊。”</br> 這個話是沖著許老三,許老三也不因為他是小孩子而拒絕,反而是笑著說:“成啊!我等你。小伙子倒是識貨。”</br> 陳小子得意,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別人把他們當大人,當一回事兒了,他飛快的繼續啃。卻也不想,自己這個孩子氣的吃法兒,咋可能是大人。</br> “你等會兒回家?”</br> “嗯。”</br> “我也回!”</br> “那我也回家要錢買!”</br> 烤雞的香氣讓人魂牽夢繞,太過霸道,雖然大家都不想花錢,但是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腳,默默的走了進來。很快的,第一爐就賣光了,這個時候沒買著的突然就驚訝的發現。自己不買,有的是人買啊。</br> 眼看常喜開始掛第二爐,也就坐下不走了,準備第一時間買到。</br> 許桃桃坐在后廚兒的板凳上添柴,這是她給自己找的活兒,不過,這活兒可不咋地,廚房是很干凈,她成小臟臉兒了。</br> 許老三眼看著剛才大家猶猶豫豫,這賣的快了,大家反而排隊不走了,內心默默看開這些都是啥人啊,不過第二爐結束,他們今天的雞也就沒了,許老三眼看著這邊的情形,低聲跟許雪林說了幾句,自己出了門。</br> 干啥去?</br> 進活雞啊。</br> “這咋排上隊了?”</br> “等著買烤雞呢?”</br> “便宜?”</br> 排在前頭的搖頭,說:“八塊。”</br> 后面排著的咋舌,但是,八塊都不走,還不說明好吃?別人都不差錢,咱也不差錢,排著!</br> 小陳飛快的跑回家,手里還提著個袋子,他奶看他這樣橫沖直撞,都沒得一點不開心,看見小孫子滿眼都是笑意,說:“你干啥呢?”</br> “奶。你給我八塊錢,哦不,十六塊錢。”</br> 陳老太太:“干啥?”</br> 小陳:“我買吃的。”</br> 要是這么說,陳老太太就更加疑惑了:“你買啥……”</br> “哎媽呀,奶,你先給我,我保證不讓您失望。您先給我,我不能被騙,我都看到王奶奶了,我回頭跟您說啊!”小陳拿了錢,一溜煙兒的跑了。</br> 才十一二歲的男孩子,那竄的還不快?</br> 陳老太失笑,說:“這小子。”</br> 她不經意的側頭一看,就見一個袋子放在桌上,這是她大孫子剛才拿回來的,老太太拆開一看,是花花綠綠的菜,紅色和綠色的辣椒,還有白色的蘿卜青色的黃瓜,她想了一下,也沒叫保姆,自己給倒在了盤子里。</br> “也不知道這小子在哪兒弄的……”</br> 正在這個時候,倒是有人從樓上下來了,陳大媽一抬眼就說:“哎呦我去,閨女你怎么下來了?”</br> 這是陳大娘的小女兒,她五個兒子獨得這么一個女兒,又是最小的,一貫最寵她,這閨女嫁的不錯,就是子嗣上艱難些。結婚六年這才剛有喜,好不容易有喜,更是吐得一塌糊涂,一點也沒有胃口。整個人面色蠟黃,逐漸消瘦下去,看著人衰敗的厲害,就獨獨肚子大。這不,女婿不放心,把人送到這邊,想讓她在娘家小住,畢竟她最稀罕親娘的手藝。</br> 不過她仍是吃的有限。</br> 這可真是愁死一家人了。</br> 陳雪來到廚房,說:“媽,你干啥呢?”</br> “小虎子拿了些菜回來,我給裝上。”</br> 陳雪:“他能拿啥?您別總是慣著他。”</br> 她說:“我咋還聽到他跟你要錢了?您就慣著他吧,到時候我哥又要不高興了。”</br> 陳大媽:“你三哥也是的,就會打孩子,孩子還不是得好好教?”</br> 陳雪坐在桌子前,看著桌上的菜,撇嘴感慨:“我看這小子就是用小菜收買您,然后跟您要錢呢。”</br> 她又撇了撇嘴,說:“你看看,這都啥啊,蘿卜黃瓜的。”</br> 她拿出筷子扒拉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倒是感覺好像聞到了點點的酸味兒。莫名的陳雪吞咽了一下口水,鬼使神差的伸出了筷子,“我嘗嘗味道,讓我知道他是騙你錢,我也要說他……唔。”</br> 她睜大眼,說:“好次!”</br> 很快的,筷子又下去了,她又夾了一筷子的紅辣椒,紅紅的辣椒脆脆的感覺,一口咬下去,一點也不辣,反而是厚厚的果肉,她伸手拽過盤子,拉到了自己面前,抬頭:“媽,你給我成碗米飯唄?”</br> 陳大媽:“??????”</br> 陳雪低頭吃蘿卜,說:“這蘿卜酸酸的,很合我的胃口啊。”</br> 陳大娘:“?????????”</br> 不管短暫的愣神兒之后,她立刻喜出望外:“哎,好嘞。”</br> 她趕緊動作起來,閨女這兩個月都不愛吃飯,都瘦成什么樣兒了,能吃東西總是好的。</br> 陳小虎子回來提著兩只烤雞回來的時候,剛進家門,就看到他姑把他的小菜都吃光了!陳大媽:“虎子啊,你這個小菜……”</br> 小虎子:“!!!”</br> 他震驚的睜大眼,說:“你們咋能干這樣的事兒呢?我的菜啊!”</br> 他還頂頂愛吃,覺得好開胃的小菜啊!</br> 陳大媽:“咱再買……”</br> 陳雪:“你手里提的這個是……烤雞?”</br> 虎子立刻警惕起來:“這么油膩,你肯定不愛吃!”</br> 陳雪揉了揉胃口,說:“我今天胃口好像挺好的。”</br> 虎子:“!!!”</br> 陳大媽:“別急!別慌!別哭!走,我領你再去買。”</br> 小虎子:“……這都是什么事兒啊!”</br> 陳雪:“媽,一定要多買小菜啊!”</br> 烤雞這種東西,如同虎子說的,確實有點膩,她嘗一嘗還好,要說爽口,還是稀罕小菜。</br> “多買哈!”</br> 陳大媽:“曉得了。”</br> 這一路過來,陳大媽已經從虎子這里知道在哪里買的,她說:“你沒夸張?你王奶奶真的買了六只烤雞?”</br> 小虎子:“我騙你我是這個。”</br> 他比了比小手指。</br> 陳大媽:“那倒也是,他家老王年輕那會兒就愛吃雞。”</br> 許老三一家子原本覺得,今天能賣出第一爐十六只,就算是不錯!然而沒想到,第一天竟然還挺火爆,許老三又去進了一批貨,臨時殺雞,以至于累的腦子都昏沉,這到下午竟然都賣出去五六十只了!</br> 所以,現在人民群眾都這么不缺錢了嗎?</br> “老板!”</br> 許老三一回頭就看到最先來的那伙兒小家伙中的一個第三次光顧。這一次,他還帶了一個老太太。他笑著說:“小伙子,咋的?你還給我拉——客啊?”</br> 小虎子:“這是我奶,我們要再買點這個泡菜。”</br> 陳大娘生怕泡菜被別人買光,自家閨女沒得吃,立刻:“我都包圓兒了。”</br> 小虎子:“噗!!!”</br> 許老三:“啥?”</br> 還在等烤雞的人也懵逼了,還沒見過,買泡菜這么買的,有人調侃:“大娘,您這是一天三頓飯只吃咸菜了是吧?”</br> 許老三也說:“大娘,這里還挺多的,您家一時半會兒吃不完的,買太多過些日子吃不完容易壞掉的。雖然這個泡菜肯定是能放,但是真跟咸菜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沒那么抗放。您一家吃飯,那可得有年月兒能吃完了。這壞了也是浪費,不如您先買一些回去,吃完了再來買,而且我家以后可能也有旁的。”</br> 陳大娘:“那……你這幾個桶,一樣給我裝半桶。我閨女有喜,吃不下飯,稀罕這口兒。”</br> 許老三:“……”</br> 這家人不吃旁的只吃泡菜了是吧?</br> 但是有人買,許老三也沒不賣。</br> 他這把人打發走了之后就發現,這泡菜也變得好賣起來了。又有好幾個人下手,畢竟,這老太太都買這么多,想來也不會不好吃。店里是有桌子的,反正買烤雞也送一小碟泡菜,有人當場試吃,嗯,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br> 跟陳大媽一樣,險些給剩下的包圓兒。</br> 對于這樣夸張的土豪行徑,八十年代的人們表示想打人。</br> 這就你們家有錢是吧!</br> 沒得這么過分的!</br> 總之,這一天,許桃桃覺得,這咋就沒有個休息的時間呢?她覺得自己一直在干活兒,一直一直一直……以至于到了最后,感覺胳膊腿兒都成了面條兒,軟綿綿的。</br> 要知道,燒火是很累人的。</br> 不過更令人憂心的是,明天他們就要上學了。</br> 現在他們五個人,竟然都忙的團團轉,明天,怎么辦。</br> 許老三:“明天該咋地就咋地吧?再說明天都上班了,應該不會如同今天人多。”</br> 常喜:“那倒也是。”</br> 許桃桃:我只想睡覺,太累了。果然賺錢不易。</br> 許老三和常喜盤賬,第一天,烤雞加泡菜,利潤凈剩三百五十塊。</br> 許老三:“………………”</br> 這吃的東西都這么賺錢的嗎?</br> 當你一天就能賺到別人一年的工資的時候,你會怎么樣?</br> 大部分會想,那么拼盡全力也要干下去啊!賺個盆滿缽滿,然而,也是有人不走尋常路線的,像是許老三他們家,在第二天沒有了三個小幫手之后,尋尋常常的就減少了自己烤雞。</br> 人總是不能讓雞累死,你說是吧?</br> 所以,還是減少份額啊。</br> 但是誰曾想,這第二天的人比第一天還多,即便是不便宜,依舊有被香氣吸引來的,還有聽到傳說趕來的。據說這家的烤雞相當好吃的,多么好吃,咱不知道,但是站在店門口就能聞到了。</br> 然而,竟然有人沒買到!</br> 是的,沒買到!</br> 這夫妻倆態度是很好很好的,但是誰讓他們就倆人,實在是干不過來呢。</br> “老板,你家昨天不是還有好幾個人呢嗎?”</br> 許老三:“他們都上學啊,今天是周一,哪有時間啊。”</br> 有時候就是這樣,如果東西數不勝數,大家反而不覺得多稀罕。但是的這東西少吧。量不大,大家反而都恨不能一早過來,生怕讓人搶了。</br> 連續幾天功夫,許老三就覺得人間不值得。</br> 太特么的累了。</br> 而且他殺雞真不行啊。</br> 許老三:“要不,我們雇個幫手吧。”</br> 常喜:“這樣行?”</br> 許老三:“不超過七個,就沒問題。”</br> 常喜:“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br> 許老三:“我去居委會,他們對周圍的人熟悉,而且還能幫我把把關。”</br> 這現在的人啊,特別是居委會,真是熱心腸,許老三跟人相處的倒是不錯。許老三把這事兒托付給居委會的李大媽,這可給李大媽高興壞了,畢竟,這可是被信任。</br> 而且,能給人介紹工作,當然是好事兒。</br> 她嚴格把關,很快就給許老三介紹了一個叫瑛姑的中年婦女,瞅著比常喜和許老三大不少,但實際上年紀是差不多的,她的工作就是打下手兒,殺雞拔毛燒火這些活兒。</br> 一個月工資二十,別看二十聽著不高,但是工廠的工人也就是三四十。瑛姑可是很樂意的。她家里困難,男人殘疾,三個娃,小兒子身體弱,公公婆婆都跟著她過,全家八口,實實在在靠的是小叔子的工資。</br> 她小叔子有情有義,不肯丟下他們這些拖累,以至于二十六七了還沒結婚。畢竟誰家閨女也不能沾這個無底洞。她只能偶爾打零工,但是知青回城,人手變多,她就更搶不上了。這次難得居委會李大娘同情她愿意幫忙,她自然好好干。</br> 瑛姑超級勤快,一個人簡直能頂兩個人用。</br> 許老三和常喜都覺得一下子輕松不少,</br> 只是,雖然加了一個人,而且瑛姑也勤快的很,很快的,許老三他們又覺得很忙了。因為,他們雖然多了幫手,但是因為口味實在太好,客人又變多了。</br> 許老三愁啊!</br> 賺錢多,也愁。</br> 他問瑛姑:“你男人是咋個殘疾?”</br> 瑛姑還沒見過問的這么直接的,大家一般都不好意思,委婉一些。</br> 她說:“他原來是當兵的,后來傷了一條腿瘸,不僅瘸,還使不上力。”</br> 許老三:“那其實不耽誤干活兒,你回去跟他商量一下,問他愿不愿意來,工錢跟你一樣。既然是使不上力,那坐著收拾雞總不成問題吧?”</br> 瑛姑一愣,隨即喜出望外,使勁兒點頭:“可以可以,他肯定行。”</br> 許老三:“反正你們回去商量吧,要是想來就盡快哈,最好明天就開始來,我這簡直都要累成狗了。”</br> 常喜:“狗比你勤快,你就跟冬眠的蛇似的。”</br> 許老三:“……你咋這么嘮嗑啊!你太傷害我脆弱的內心了。我委屈,我無助啊。你看我,你看我啊!這些天我都累瘦了。”</br> 他湊在常喜面前,把臉往她面前湊:“你看,我累的憔悴成什么樣兒了,你都不心痛你男人,你冷酷無情。”</br> 排隊等烤雞的人們:“…………………………”</br> 無助!</br>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無助。</br> 咋就沒見過這么厚臉皮又懶的男人呢。</br> 不過,超強口碑的加持下,這家蒲記倒是迅速的在首都火了,所以說,金杯銀杯不如群眾的口碑啊。蒲記原來是打算賣烤雞燒雞鹵肉燒鵝的,但是很顯然,在烤雞的強大加持下,客流量太大,以至于……常喜沒有功夫做那么多了。</br> 所以,店面僅僅維持了單一的菜色。</br> 可是菜色雖然單一,卻完全沒有影響生意,一個月下來,許老三盤賬凈剩八千。</br> 這是什么概念,八十年代的八千。</br> 許老三:“……首都人民,還是有錢啊。”</br> 常喜:“咱們是不是,還得雇人?”</br> 許老三點頭,說:“等我再問問居委會的李大媽。”</br> 他說:“咱們可真是太難了。”</br> 這話要是讓人聽見,非得揍他們,賺錢還嫌難?</br> 你們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br> 不過,蒲記倒是迅速的開了起來,并且在首都美食界占據了一席之地。</br> 畢竟,首都多少人民啊,他們這一家小小的店鋪,一共才能產出多少。所以客流完全不飽和。然而賺錢并不讓許老三格外的興奮。窮的時候,賺到一分錢都高興,可富裕的時候可不這么想。</br> 許老三:柔弱,無助,我只想去撿漏兒。然而我沒有時間,我覺得我很苦!</br> 很欠揍的想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