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到了,眾秀女都踩著小杌子下了馬車排排站。
  接引的公公將這些人領著都往順貞門里走,而黃公公負責的,則是周宜然這一排家世上等的。
  事實證明,這樣的人家里教出來的女孩子沒有一個蠢的,至少黃公公那里,對著每個人神色都不錯,看樣子是撈到了不少,有問必答。
  把人送進去,他就在宮殿大門口等著,盡管天氣有些熱,但心里依舊美得不行,袖子里沉甸甸的,大家出身的果真大方。
  再想到一會兒要去接引的外地三品官的那些小姐,臉色就有些不好,別說銀子了,人家就是連個好語氣都欠奉!
  周宜然轉到屏風后,窸窸窣窣的,把衣裳脫了,兩個嬤嬤開始檢查,身上有無胎記疤痕黑痣,一般只要不是太傷眼的,像她這樣的家世,是沒有人敢為難的。
  更何況,她進來之后就每個人給塞了一包銀錁子。
  其中一個嬤嬤隱晦地打量著她,這副身子,說一句冰肌玉骨都是謙虛,容貌更是頂頂好的,家世更是傲視群倫,也難怪外面有人想把她拉下來,宮里也有人想把她刷下去。
  只不過,現在也沒有她能運作的空間,要是不清不楚地就把人刷下去,外頭的周家也不會放過她,宮里的那位雖然不想她進宮,可也說過周家不好惹,實在不行就算了,看樣子也是不想對上周家。
  周宜然一直盯著兩個人,看到這個嬤嬤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計也是她間接害的原主郁郁而終。
  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記住了她的長相。
  她不著急,來日方長。
  那嬤嬤被她看得如芒在背,渾身發涼,笑容都不自然起來。
  穿好衣服,周宜然就被宮婢帶去了儲秀宮。
  和她一起的還有侯府嫡女許寧,她表姐秦長沅,還有就是安國公府的掛名嫡女,原書女主,程洛飛。
  秦長沅家里早就跟皇帝上了折子,請求自行婚配,她來這兒也就是走個過場,兩姐妹本就熟稔,住到了一間屋子里。
  她們四人家世好,可以兩人一間屋子,家世稍微次一些的,可就沒有這么好了,四人一間。
  大梁雖然依舊防外戚,但在選秀上卻絕對不含糊,秀女必定出生官宦之家,世家,勛貴,平民女子若要入宮,只能通過小選招收宮女,而后才有可能成為宮妃。
  畢竟以后宮妃是要教養皇子公主的,平民出身的女子大多不識字,談何教養?
  而且貧富的差距,家世地位的差距,注定了平民之女的眼界,是以,縱使大梁忌憚外戚專政,也從沒有松口,讓后宮高位出身低微。
  大梁選秀比較人性化,擇選十六到十八歲的女子入宮,三年一次,周宜然今年十七歲,周歡十八歲。
  不知過了多久,秀女一個個地進入儲秀宮,其中就有周歡,不過看到周宜然的那一刻,臉色不是很好。
  秦長沅和周宜然都不是什么矯情人,儲秀宮從進來之初教引嬤嬤就已經說了,除了熱水飯食,洗衣服,其他的事情諸如疊被子梳妝都要自己動手,一個屋子配一名宮女。
  把箱籠歸置好,兩人就開始叫熱水沐浴,幾個小太監利落地把熱水抬了進來,分裝在兩個浴桶中,周宜然見他們也只有十六七歲,不由有些同情,抓了一把金瓜子,三四十枚,讓兩人拿去吃茶。
  把門拴好,讓小宮女在外面守著,脫了衣裳就進了浴桶,水汽蒸騰,她靜靜思索著接下來的劇情。
  原書中,儲秀宮的熱水一向有定例,而且有時辰限制,過時不候,沒過一會兒,眾秀女就會因為熱水一事與教引嬤嬤發生爭執,隨后程洛飛化解,將矛頭直指先眾人一步用熱水的人身上,自己得了善解人意的美名,容妃與趙妃出場,看她出身安國公府,卻是被放棄的掛名嫡女,遂都起了拉攏之心。
  庶女就算入了族譜,被記在正室名下又怎么樣?本質上還是庶出。皇室也會派人下去調查,身份就算被抬高了,就算現在是國公嫡女,也最多不過一個五品位份。
  水有些溫了,擦干身體,用了好幾條毛巾絞干頭發,給自己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斜斜插著一只白玉響鈴簪,還有一只紅寶木槿花步搖,從屏風后走出,裊裊娜娜,美不勝收、
  秦長沅知道自己這個表妹一直都是美的,可還是微微晃神,回神后揶揄地調笑,“嘖嘖嘖,你這容貌啊,真是男女通吃!”然后又扶著她的肩,“走了,去外面看看。”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爭吵聲,“憑什么我們不能用熱水了?大家都是選秀入宮,房間就不說什么了,家世有高低,可這熱水難道也要因人而異?未免有些不公平吧?”
  周宜然聽了這話,微微挑眉,興致盎然,想來說話的這人應該是程洛飛新認識的小姐妹,錢瑤了,中書令庶出之女,也難怪會和女主惺惺相惜。
  看來這時的她已經和程洛飛關系不錯了。
  女主光環真心強大!周宜然內心不無感嘆。
  秦長沅卻是微微變了臉色,熱水因人而異,她們兩個可是第一個叫熱水的房間。
  打開房門,兩人走了出去,錢瑤還在那里吵嚷,長著一張娃娃臉,看起來還真的是有幾分小女兒姿態,可語氣卻是要多蠻橫就有多蠻橫。
  見兩人出來,她語氣滿是挑釁,“喲,兩位高門貴女這是洗漱好出來了?用了那么多,害得我們剩下這些人只能用涼水,做人要不要這么自私啊!”
  秦長沅剛想上前和她對峙,就被周宜然拉住,微不可見地搖搖頭。
  她緩步移下臺階,走到了眾人身后,見到了儲秀宮的管事嬤嬤,呂嬤嬤。
  微微福身,“呂嬤嬤,我有幾件事想要請教您。”周宜然一開口,眾人方知她們爭吵的時候,教引嬤嬤竟在身后,不由心里后悔,有些埋怨挑起話題的錢瑤和程洛飛。
  呂嬤嬤看著周宜然,眼底快速地閃過一絲驚艷,可依舊神色嚴肅,“姑娘有問題問便是,尋常問題老奴還是知道的。”
  “儲秀宮的熱水幾時供應?有無時間限制?有無用量限制?”
  呂嬤嬤聽了這話,心里更是贊嘆她的敏銳,“回姑娘,儲秀宮每日給兩次熱水,第一次一個時辰,巳時到午時,第二次兩個時辰,酉時到亥時,但并無用量限制,只要在這個時間段要了熱水,不管熱水燒開的時候是幾時,都會送到。”
  “多謝嬤嬤告知。”
  “姑娘不必客氣,這是老奴應當做的。”
  周宜然轉身,揚揚唇角,桃花眼嫵媚含情,“可是聽懂了?再看看太陽,看看這都幾時了?錢姑娘?”然后轉向臉色有些黑的程洛飛,“還有程姑娘?”
  程洛飛果然不愧是原書中的女主,臉皮夠厚,心性也穩,很快找到了推托之詞,“真是對不住嬤嬤還有各位姐妹,讓你們白白受了委屈,都怪我沒仔細聽宮女的話!”
  錢瑤果然是個神助攻,聽了這話就去挽著程洛飛的胳膊,安慰道:“這哪里能怪的了姐姐?怎么都是初來乍到,不經人說,怎么會知道這些?以妹妹看,錯并不全在姐姐。”
  程洛飛和她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多謝妹妹寬慰了。”
  在場之人,有人暗地翻個白眼,心里明鏡兒似的,心里嗤笑不已,現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剛進皇宮,就開始排除異己了。
  也就那些傻的,還被騙的直轉,“是啊,程姐姐,別難過了,都是一起的,誰還知道那么多規矩?”還出來當個老好人和稀泥,“行了,都散了吧,晚上還供應一次熱水,大家晚上早點叫水就好了。”
  程洛飛點點頭,心底松了一口氣,就要轉身回房間。
  “等等!”一個顧盼神飛,眉宇間帶著點點英氣的女子走了出來,“程小姐,錢小姐,你們兩個就這么走了,該道歉的人你忘了?錢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剛剛你說了什么?”
  錢瑤臉色一僵,心里暗罵這人不識趣,但還是轉過身來,不情不愿地朝著周宜然和秦長沅道歉,灰溜溜地回了房間。
  江念云又是一聲嗤笑,“什么人啊!”
  主角都走了,大戲也就散場,周宜然兩姐妹覺得和江念云實在投契得緊,便邀她去房間做客。
  周宜然的美眸看向江念云,“不知江姑娘年方幾何?幾月生辰?”
  她爽朗一笑,“今年十八歲,上個月剛剛過完生日,應當是比你們兩人大些。”
  周宜然撫掌一笑,“是了,我今年十七,生辰在六月,我表姐與我同歲,生辰在二月。”
  “那我們兩個以后就叫你江姐姐吧!”周宜然笑的明媚,江念云卻是看呆了,好一會兒才捏捏她的臉,“真真是……你這臉是怎么長的?都說武安伯府的何家三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原來我也是那么覺著,可如今見了你,頓時覺得她也不過如此。”
  江念云生于武將之家,性子最是直爽,不屑說假話,可見這話她說的真心實意。
  “你說你明明生得這么美,為什么沒有半點風聲露出來?”剛說完,她拍拍腦袋,“是了,我怎么忘了,你們可是出身讀書人家,規矩最是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