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明珠,她名為此,卻深恨沒有如明珠美玉般的樣貌。
無他,她的容貌在后宮一眾妃子中,不說周宜然和姜娉婷,就是容妃這等老人,也是有所不及的,能得寵無非就是仗著顏色鮮嫩罷了。
待到容顏老去,兩年之后新的秀女入宮,她能不能有寵都是問題,她當然要趁著現在提高身份。
皇后之位是不敢想了,畢竟大梁的皇后,必定出自高門顯貴,想到這里,她看向周宜然。
這位若不是沒趕上好年頭,晚出生了幾年,怕是直接就坐在鳳儀宮的鳳座之上了。
景和帝沒有太子妃,一方面是還沒定下人選先帝就去世了,另一方面是因為那個時候惠太妃步步緊逼,那時候娶了一個不知性情根底的太子妃反而是件麻煩事。
這么一拖,就到了登基第一次選秀。
選秀出來的宮妃與指婚不同,都要從低位做起,景和帝也有心從這一屆秀女里挑出來一個皇后的人選,因為大梁并沒有禮聘宮妃和皇后的舊例。
只是,雖說一旦登頂皇后這個位置,依舊是原配嫡妻,可扶正到底沒有大婚那樣正式。
周宜然察覺到了付明珠的視線,只是對著她一笑,并不在意,而后轉過頭去,與江念云聊天。
付明珠見此,扯出一抹笑,撇過臉去,卻是有些陰沉。
“娘娘,娘娘,外面……”容妃身邊的寸心急急忙忙走了進來,氣息不勻,顯然是走得急了,“外面嚴貴人和周良媛吵起來了,兩位主子甚至……”她說的猶猶豫豫,神色為難。
“甚至動起了手,旁邊的宮女攔都攔不住,怕傷了兩位主子?!?br /> “什么?”容妃驀地站起身來,臉色鐵青,如今宮務是她和趙妃兩人協理,因為只是妃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生怕哪里出了錯,被人攻訐,結果這兩個人臨近年關給自己惹出來事兒!
回頭看看趙妃,她臉色也不好看,“妹妹,走吧,咱們也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大事兒啊,兩人到了這種程度。”
容妃能想到的,趙妃自然也想得到,知道這事兒一旦鬧大了,兩人誰都吃不著好果子,當務之急,是把事情解決了,兩人誰也沒工夫別苗頭自討苦吃。
“是呢,很該看看,都是姐妹,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大恨???”趙妃掩著帕子,手指甲上的蔻丹鮮艷,雖是笑著,可眸光卻是沉沉。
即便是偏殿,這鳳儀宮也不是她們隨意能呆的地方,容妃帶著人走了出去,打算去距離鳳儀宮不遠的玉華宮詳問此事。
剛到門口,就聽到了一陣吵嚷聲,“周歡,你別以為你出身周家,就可以壓我一頭,周家的正經嫡女可是已經是三品了,你一個庶女,位在我之下,我讓你多行一會兒禮怎么了?不過區區庶出,心比天高,妄想與嫡女比肩,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我是庶出又如何?你是嫡出……”她們就看到周歡貼在嚴貴人嚴霏霏耳邊不知道說了什么,嚴霏霏臉色都扭曲了,再次廝打在一起。
殿外的兩人在撕扯扭打,絲毫不顧及體面,數九寒天,打得滿頭冒汗,看的容妃和趙妃額際青筋直冒。
“你們兩個夠了!還要不要身為妃嬪的體面了?再打下去,不出半日,滿朝的大臣都要知道了!你們丟得起這個人,皇宮丟不起!”
她攏攏身上的寶藍色繡銀團紋纏枝樣式的大氅,“把人分開,傷了算本宮的,都給本宮帶到玉華宮去!”
看來這兩人也是惱的很,不然不會如此不留情面。
玉華宮是張昭容的寢殿,但容妃趙妃位尊于她,她不得不去下首坐著,但心里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容妃抿了一口茶水,“你們兩個且來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掃了下面劍拔弩張的兩人,“嚴貴人,你先說!”
嚴霏霏面露得意地看了一眼周歡,屈膝福身,“是,娘娘,事情是這樣的,婢妾本來在鳳儀宮殿外請安,誰知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就聽見周良媛身邊的宮女一直在說華充儀的不是,說華充儀就知道擺嫡出的架子,連姐妹情分都不顧了之類的話。”
周歡臉色一變,想說些什么,卻見容妃陰冷的目光徘徊在她的臉上,仿佛只要她敢說一句話,她就敢處置她,她有些發怵,當即噤聲。
“要婢妾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婢妾就多說了兩句,結果被周良媛拿話刺得不行,這才起了口角之爭,而后心中著實不忿,婢妾二人動起了手?!?br /> 容妃并不想聽周歡的辯駁,“周良媛,本宮且問你,嚴貴人所言,是否屬實?”
周歡心中惱怒的很,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為自己辯駁兩分,“娘娘,事情走向大致如嚴貴人所說,只不過并不完全如她所言……”
還沒等說完,便被趙妃不客氣地打斷,“既然你都承認大致差不多了,那也就是說,是你先不敬尊位,嚴貴人勸了你兩句,你不領情反而惡言相向,嚴貴人讓你多見禮了一會兒,你心中不忿,這才起了爭執?是或不是?”
這是要快刀斬亂麻,給周歡定罪了。
她仍舊想要辯白,卻發現趙妃說的俱是實情,但她卻隱隱覺得不對勁,不能再這么被牽著鼻子走了,“是,只是她出言侮辱婢妾生母在先,先動手的也是她。”
周歡語速極快地把原委說完,趙妃原本的計劃被打破,神色有些尷尬,更多的卻是惱怒。
這周歡被宮廷熏陶一段時間,腦子倒是靈光了不少。
周歡見狀,心里一沉,看向周宜然,見她一副了然的模樣,就知道這次是她被人拿來做了筏子。
看了眼周宜然給她做的口型,周歡福至心靈,難得清醒,聲淚俱下,字字誅心,“娘娘為何不問原委,就要定婢妾的罪名?雖說婢妾的生母身份地位,可那也沒有讓人侮辱的道理,難道要婢妾被人侮辱了生母,婢妾還要忍著,不能為她說一句話嗎?如此這般,與禽獸何異?本朝向來以仁孝治天下,這如何讓人承受得起啊?”
趙妃臉色更是難看了,這時,本來對周歡發難的容妃卻是站起身來,笑意滿滿,“周良媛妹妹也是真的委屈了,唉,這種事情,碰上誰都淡定不起來,說起來,還是要怪嚴貴人,人家的事情,你管這么多做什么?原來你所謂的多說兩句,就是貶低人家的生母?”最后這兩句,卻是對著嚴霏霏說的。
嚴霏霏算準了宮中的形勢,現在華充儀屢屢晉位,已經是從三品,位列九嬪,趙妃和容妃必定是心急的。
這雖然只是個巧合,但就算不能讓她周宜然失寵,可沉寂一段時間也是可以的。
可兩人算錯了的是,一家人終歸是一家人,周歡雖然拎不清,但輕重緩急關乎身家的事情,還是有種野獸般的直覺。
周宜然若是不好了,周家勢必不會支持自己,沒了周宜然的庇護,她在這深宮也不知道要被搓磨成什么樣子。
這一點,她很清楚。
嚴霏霏已經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沒想到容妃會臨陣倒戈,咬著牙跪下,“容妃娘娘,是婢妾多嘴惹的禍,婢妾甘愿受罰……”
眼神掠過一圈,定格在周歡身上,“婢妾二人給娘娘添了麻煩,還請娘娘責罰!”她低垂著腦袋,要下水大家一起,她不吃獨食!
“記住教訓就好,這樣吧,你們兩個,就去靜思齋去撿上三天的佛豆吧,再抄一百遍的法華經,到時送到我宮中便是?!比蒎幌蛞詫捄翊蠖荣t德的形象示人,現在也不能掉鏈子。
“但是嚴貴人,”她的眼神冷了下來,秋后算賬關于庶出的話,“你出言辱及人生母,抄五十遍的孝經!三日后給本宮!”
看向身后神色復雜滿面嘲諷的趙妃,她也不以為意,“趙妹妹,如此處理,可還好?畢竟快到除夕了。”稍微重一點的刑罰她們兩個沒有資格,體罰又有些不近人情,也只能這樣了。
“姐姐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妹妹覺得極好,極好!”
容妃自然是聽出了她最后兩個字加重的語氣,渾不在意,“那既然已經這樣了,就都回去吧?!?br /> 她又不是傻子,周家不好得罪,這事兒還是在鳳儀宮門口起來的,她的手還插不進來,周歡言之鑿鑿,而且嚴貴人也已經認了,這事兒那就是板上釘釘,她犯不著頂著一個使人不孝的罪名。
“嚴貴人,周良媛,你們兩個也回去吧,記得不要懈怠?!?br /> 兩人福身,心知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又是一番恭維的話,才退去后面站著,等待高位妃嬪先走。
周宜然坐在轎輦上,鳥槍換炮,以前是四個大力太監,現在升到了三品,變作了六個,坐著也穩當不少。
想想今兒的事兒,她眼中泛起無限的寒意,容妃趙妃覺得這事兒完了,她還沒完呢!
想聯手把她拉下來,做什么夢呢?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才是她的行事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