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們兩家人一起送魏清風進手術室。
魏清風拉著我的手說,“小月,你等我,不要走。”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顫抖著,像是嗚咽。
“你安心在里邊,我們所有人都會等你的,沒有人會走。”
我不知道他說的讓我不要走,是不是我理解的意思。無論是不是,我都不能給他承諾。等他痊愈了,變得和從前一樣,那時,我就不再欠他了,所有的一切都將恢復原樣。
手術的時間很長,整整六個小時。
我們所有人站在外邊,硬生生的等了六個小時。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嫌累,也沒有人不耐煩。李木和周敏慧也來了,耐心的陪在我身邊。
我們都帶著相同的愿望,共同祈禱手術成功。
四個小時的時候,喬治出來了,他帶著淡淡的疲憊,摘下手術帽淡然的看著我們。
我們所有人都傻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我們既帶著美好的盼望,又害怕結果不是我們所期望的。
又是李木第一個走過去,他伸出右手,“喬治先生,您辛苦了。病人家屬都非常緊張,我代他們問一問,手術...”他頓了頓,接著說,“還順利嗎?”M.
喬治挑高細長的眉,摘下手帽順手扔在旁邊的專用垃圾回收箱里,傲嬌的說,“小爺親自出手,怎么可能不順利。”
說完,他大踏步的走了,再沒看我們一眼。
李木來到我身邊,含笑說,“恭喜你。”
我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手術成功啦!
“大哥,手術成功了,對不對?”
“對,成功了。”
我樂得顧不上這么多人在場,猛地竄到他身上,肆意的大叫,“太好了,成功了,成功啦!”
媽媽嗔怪的要我有點女孩的樣子,然后抹著眼睛靠在爸爸身上。
美娜阿姨高興壞了,扯起叔叔的衣服擦眼睛。擦了兩下,一個沒控制住,趴在叔叔肩上放聲大哭。
自從魏清風出車禍以后,所有人看上去都在正常的生活,可心里的壓力都很大。魏清風看不見也不能走這個事實,像塊石頭,壓在每個人的身上。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說順其自然,可所有人都是遺憾的。畢竟,從前的魏清風是那樣的優秀,那樣的曾經讓父母親人為他驕傲過。
現在好了,他終于可以重見天日,又會變回原來那個風雯月朗的俊俏少年。
我為他高興,為大哥高興,更為我自己高興。
魏清風被送進病房,他安靜的躺著,渾身插滿各種管子,輸液軟管里的液體勻速滴落,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落下一小排陰影,乖巧的模樣很像遺落凡間的天使。
如果他沒有做過那么多讓我痛恨的事情的話,他真的美的就像個干凈純潔的天使。
所有人不眠不休的守在魏清風的病床前,等待見證奇跡發生的一刻。
夜里九點,魏清風一聲輕輕的低哼,讓我們這些等待得又困又累的人全都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興沖沖的把病床轉得水泄不通。
醫生過來了,一番檢查后說手術沒什么問題,視力和腿會逐漸恢復,囑咐家屬小心照顧。
說實話,醫生這么說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很失望。
失望也沒辦法,只有等。
兩天,我們都在眼巴巴的盼望魏清風突然說呀我看到光了。
可惜一次也沒有,他的眼睛幾乎長時間閉著,兩條腿也無力的癱在床上。如果他不說話,我們都不知道他是醒著還是睡了。
魏清風一天比一天沉默,我的心也一天天的在下沉。
大哥幾次去問醫生,醫生都說手術這東西都是有風險的,技術多么高超的專家也不敢說成功率百分之百。他要我們再觀察觀察,待傷口完全愈合也許就看到了。
我焦急的偷偷哭了好幾次,大哥也是急得眼睛冒火。
轉眼七八天過去了,魏清風的頭皮上長出青青的頭發茬,傷口處愈合得非常好。
我和大哥又一次去找醫生,以前態度一直非常好的態度突然反口,他說這個手術是我們在外邊請專家做的,他們科里出的兩個配臺醫生也只是做了手術前的準備工作。現在患者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院里不會負責任,要我們聯系喬治。
醫生的話說得不好聽,也不太負責任,但細想想也沒什么問題,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手術成功了,這場手術會做為他們醫院的一個典型案例做大肆宣傳,提升醫院影響力;失敗了就推在專家身上,和他們無關。事實上也確實和他們無關,但這么沒有擔當還是很失大院格局的。
我心急火燎的聯系李木,電話打的有點晚,他那邊有點吵,應該是正在應酬。
他接起我的電話沒一會兒那邊就安靜了,應該是出了包廂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和我說話。
我說了魏清風的情況,麻煩他幫助聯系一下喬治。
不過五分鐘李木的電話就回過來了,他說喬治出了手術室就直奔機場回國,第二天就去援非,至少三個月,這期間如果他不主動聯系外邊,沒有人找得到他。
喬治是我們最后的希望,現在找不著他的人,自然無法判斷魏清風沒有恢復視力的原因。京都的大夫給查了,淤血確實已經取出,大腦的狀態與常人無異,正常不可能存在看不見的情況。
可魏清風確實看不見,事實如鐵。
找不到喬治,魏清風的情況不明朗,他只能繼續生活在黑暗里,繼續做一個連上廁所都要人抱的病人。
滿懷著的希望驟然落空,所有人都如墜地獄。
這一次,更加難熬,因為,沒有希望。
我對魏清風的愧疚更深。
原本他可能已經接受瘸了瞎了的事實,是我給他帶來希望,最后的結果卻是失望。而又一次的失望,很可能會給他更大的打擊,讓他一蹶不振。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再亂作主張,一切都聽大哥的。
我每天都浸泡在悔恨當中,身體迅速的消瘦,頭發大把大把的掉,眼睛里也沒有了光。每天除了照顧魏清風,我就是埋頭做畫。從白天畫到黑天,從黑天再畫到黎明。累了就歪在椅子上睡一會兒,醒了就繼續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