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門敬月底下逃脫的上官非凡夫婦和一個孩子,卻因為剛剛的拼殺中走了岔路,夜里天色灰暗,一時不知前方通往何處。
上官夫人道:“非凡,你知道這條路是通往哪里的?”
上官非凡當然不可能知道,但他心里知曉不管前方去往哪里,也只有走這一條路,所以絲毫不為此事?lián)鷳n,卻怕夫人放心不下,道:“我自然認得路。”
上官夫人身為他的妻子,共處也有八年,還為他生得兩個雙胞胎姐妹,朝夕共處,心里也就太清楚丈夫的為人,所以他說認得路,她馬上就知道只是要讓自己安心的謊言而已,但她并不想揭穿,只想就這樣靠在丈夫背上就足矣。
她懂得如何做一個好妻子,而且能做上官非凡的妻子,她就從來沒有后悔過。
就算知道有這么一天,她也絕不會后悔。
上官非凡忽然放慢了馬力,輕聲道:“夫人……”
上官夫人道:“非凡,你叫我?”
上官非凡道:“嗯,我想問你一件事。”
上官夫人道:“你還跟我見外,干嘛不直接問?你問吧,我一定回答。”
上官非凡沉默半響,才道:“好,我想問你……剛才我那一劍,要是稍微偏一點,或是慢一些,西門敬月都有可能拿你來代替他擋下那一劍……你心里會不會多少有些埋怨?”他知道夫人雖不懂武術(shù),卻也能看懂自己那一險招的用意。
上官夫人道:“為什么怨你?我相信你的招式,要不是那一劍,也不會逼得西門敬月把我松開。”
上官非凡道:“可西門敬月若是實力不足以反應過來那一招,你們兩個都會死在我的劍下,或者,西門敬月故意不放,他愿意和你一起……”
上官夫人終于明白他問這些的用意,她嫣笑道:“你可真是多慮了……誒?怎么你當時那般勇敢果決,此刻卻跟我議論這些不成體統(tǒng)的事?我自然相信你的判斷,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她抱著上官非凡的手忽然緊了幾分,又幽幽嘆道:“你我在一起也有十年,就算當時我死在你的劍下,我也無怨無悔,也好過受賊人欺凌……”忽然上官非凡身前的小女孩叫道:“娘,你不會死,爹爹怎么可能殺你呢?”
她說得突然,一時間讓兩個大人都有些錯愕。小女孩又微微仰頭,迫切道:“爹爹,你不許殺娘!”
聽到小女孩這般天真爛漫的真情,上官非凡凝重的臉上也多出一絲慰藉,他輕輕道:“爹就算死,也會保護你,和你娘的周全……”他一句話沒講完,小女孩又道:“爹爹你也不許死!”上官夫婦都不禁笑了笑。
上官夫人笑道:“傻孩子……把手給娘。”
小女孩馬上就握住了從背后伸過來的,母親溫暖的手。上官夫人把頭靠著丈夫的背,淡淡道:“如今危險隨時都可能發(fā)生,我現(xiàn)在更擔心的是阿瑾的安危,她獨自騎著馬,不知現(xiàn)在有沒有事……”
突然兩邊道旁的灌木叢發(fā)出陣陣沙響。上官非凡察覺不對,一手一個,抱著女兒和妻子,他腳在馬鞍上一蹬,向前方縱躍過去。三人一落地面,就聽身后馬匹哀嘶,摔了下去,原來是被兩邊突然升起的藤條絆了馬腳。
灌木林的聲響更大,接著皇天教人馬從中沖了出來,其中更有教中白陽護法尹獨,他笑道:“這次你們難逃一劫,給我殺!”
所幸上官非凡發(fā)現(xiàn)陷阱及時,要是發(fā)現(xiàn)得晚,此刻恐怕已經(jīng)像被西門敬月率領(lǐng)的教眾那般圍堵住了。
上官非凡對妻子道:“你帶著孩子快跑!”
上官夫人驚道:“那你呢?”
上官非凡道:“我在這擋住他們……你們先走,我隨后就到。”
上官夫人忽然握起了他的手,兩只手都抓得很緊,這份上官非凡帶給她的溫暖,她怕這是最后一次。
上官非凡道:“快走吧!”他轉(zhuǎn)過身,正對著皇天教眾來勢洶洶的人馬。
尹獨道:“媽的,又想跑,土行旗教眾兩支隊伍去追那女的,其余的跟我先殺了上官非凡!”他話音一落,就有兩排穿著土黃色的士兵,手里拿著工具,就著地面一鉆,就藏進了黃土里,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皇天教底下的教眾,都以金木水火土劃分兵種。土行旗的兵眾,最擅長的就是在黃土的環(huán)境下作戰(zhàn)。但他們在黃土中移動自然不會快,只不過為了避過上官非凡,才出此下策。
上官非凡朝著地面一揮劍,塵煙浩蕩之中,塵土的地面多了一道痕跡,足有三寸深。那些土行旗的教眾待在土里,忽然就不敢前進了。連尹獨都不禁開始皺緊了眉頭。
虹夏已出鞘,劍光不動,自有散發(fā)出一股攝人的紅光,印得上官非凡臉上英氣分發(fā),他一字字道:“誰敢再上前一步,血濺當場!”
他現(xiàn)在只希望夫人和孩子逃得越遠越好,至于他自己,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
他說過,會保護夫人和孩子周全,就是沒有過這個承諾,他也會這么做的。
虹夏雖然威力驚人,他也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但人也有疲倦的時候,也有不支的時候,他從自己的莊園中逃出來之前,就已經(jīng)和皇天教的教主“大乘明王”唐開陽打過,胸口還被唐開陽打中一掌,他還能支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容易。
皇天教的人馬之多,上官非凡知道,根本不是自己一人一劍所能對付的,再強大的人,也畏懼螻蟻群覆之勢。
他憑著對家人的一股信念在堅持,為了妻子,兩個孩子,他必須做到。
朱焰燃拉著馬,一邊走一邊跟馬上女孩交談,女孩初時的恐懼早已消失,交談中覺得朱焰燃為人倍感情切,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很容易跟自己喜歡的人玩到一塊,二人慢慢也就談開了。
朱焰燃問起女孩姓名,女孩道:“我叫上官瑾,今年八歲。”
朱焰燃又問起為什么會被葉翔追殺,還有前后發(fā)生的事情。
上官瑾年紀尚小,對一些事情的表達不是特別明了,加上理解有限,主要說的只是家被一群壞人燒了,家丁什么也被殺死,然后就是自己跟父親等人逃竄出來,最后分散了。朱焰燃猜得她所說的一群人,應該就是皇天教所為,但問及為什么皇天教要來殺上官家,上官瑾卻不得而知了。
上官瑾道:“朱伯伯,你能帶我回我爹娘身邊嗎?我想見他們,還有姐姐。”
朱焰燃點點頭,道:“伯伯先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他不希望這個小女孩跟他一起涉險,救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說話間,不知不覺就看到前面一處叢林中火光點點。朱焰燃道:“到了。”他們走進了火光,視野也慢慢變得開朗許多。火堆旁邊,一個年輕小伙手背著腦后,臥地而睡,看年紀應該與上官瑾年齡相仿。
小伙子看到朱焰燃回來,馬上高興的坐了起來,叫道:“爹爹!”
朱焰燃輕輕道:“嗯。”他把上官瑾從馬上抱下,道:“他是我的兒子,可不必見外,你在這等著,我很快讓你們一家人團聚。”
上官瑾急道:“朱伯伯,你不帶我一起去?”
朱焰燃反而問道:“敵人是不是有很多人?”
上官瑾天真的道:“嗯,有很多很多人,他們手上都拿了刀子,還殺了莊園里的全部人,我討厭他們!”
朱焰燃道:“嗯,很好,我知道你有這份孝心,放心不下家人,但是你如果去了,他們?nèi)四敲炊啵綍r候伯伯就要分神照顧你,反而不能盡全力救你爹他們,你懂嗎?”
上官瑾似懂非懂,只是沉默,神色間充滿了憂傷。
朱焰燃笑了笑,道:“你爹他們,我會帶回來讓你們團聚。”他轉(zhuǎn)過頭對兒子道:“好好照顧好妹妹。”
小伙子道:“哦,交給我吧,爹爹路上小心……”
朱焰燃翻身上馬,驅(qū)馬上路,等到去得遠了,周圍又變得安靜,只偶爾聽見柴火燒得噼啪聲音。
小伙子道:“一回來又要走,爹爹這又是去干嘛呢?”他轉(zhuǎn)過頭,看見上官瑾早已找了個角落坐下,雙手抱著膝蓋,看起來很不高興。
他跑過去,笑道:“爹爹讓我照顧你,就是讓我保護你的意思,你放心,現(xiàn)在有我在,就沒人能欺負你的。”
上官瑾還是沒有說話,她壓根就沒有聽進去,腦子里想的只是今晚一幕幕發(fā)生的慘狀。
小伙子討了個沒趣,也開始犯起愁來,但馬上又道:“誒對了,我叫朱星寒,今年十歲,剛才那個是我爹爹,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瑾聽了反應似乎特別大,道:“你叫豬……心腸?”
朱星寒似乎沒反應過來,只道:“啊?”
上官瑾卻忍不住‘噗嗤’笑了,道:“我叫上官瑾……朱伯伯是個好人,他剛才救了我。”
朱星寒豁然笑道:“哦,原來你是說我爹爹心腸好,不過那是真的,好多人都說我爹爹是‘俠義之拳’什么的。爹爹也經(jīng)常說學功夫那就是要幫助別人,不可以拿功夫來欺負人呢。”他終于把“豬心腸”的含義理解清楚了。
上官瑾道“嗯,你爹爹很厲害啊,我也很佩服我爹爹,雖然可能沒像你爹爹那樣被別人尊稱得上俠義,但是我覺得我爹爹什么都會,也很了不起。”
朱星寒興奮道:“聽你把你爹爹說得這么厲害,我都想見見他了,你能帶我去見你爹爹嗎?”
一說到這里,上官瑾開始猶豫了,她又把頭埋在胸前,道:“我爹爹,還有娘跟姐姐……我也好想見他們。”
朱星寒頓覺氣氛又回到了剛才讓人感覺尷尬的地步,又開始犯起愁來了,許久才找到了話題,道:“你一定餓了吧,我這里有很多干糧,你先吃吧。”他拿了一布包裹,在上官瑾面前解開。
上官瑾卻道:“我不想吃,你吃吧。”她一下子又變得冷漠,讓朱星寒很是沒轍。
朱星寒半響才道:“我,我也不餓……要不這樣,等我爹爹回來再吃好了,他說過等他回來會順便打獵的,等下烤了,就有野味吃了,哈哈。”
上官瑾只是點了點頭,完全不再理會朱心寒的談笑。
朱星寒道:“我們先睡會吧,這里有生火,不用怕什么山林野獸會來偷襲的,可以放心。”他看上官瑾還是點頭回應,自己就走到另外一頭,拍拍屁股坐下,準備睡覺,斜眼看到上官瑾正看著自己,忽然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個不好意思。卻聽上官瑾輕輕道:“謝謝你,你也和你爹爹一樣,心腸很好。”
朱星寒忽然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勉強笑兩下,道:“睡,睡吧,一會兒爹爹回來我再叫你。”他先躺下,還刻意背對著上官瑾那邊,怕自己又要偷看,因為他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在莫名的臉紅,和心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