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囡和晚晴、雨亭三個人從山門彌勒佛起，挨個禮敬諸佛菩薩羅漢等。
    阿武自然不肯和她們這群女人家一樣拜這拜那，她們進殿，她就背著手站在院子里東看西看。
    李小囡對一切都充滿好奇，每一間殿堂房都要進去看看，門關(guān)著從窗戶看，窗戶也關(guān)著，那就趴在門縫上往里看幾眼。
    月洞門進去，迎面一株極大的銀杏樹，李小囡用力仰頭看銀杏樹。
    “這么大的銀杏樹啊！到了秋天得多漂亮啊。晚晴，這顆銀杏是建樂城一景吧？”李小囡想象著滿樹的金黃燦爛。
    “我頭一回知道這里有顆銀杏樹。這個不算什么，迎祥池邊上有三顆銀杏樹，比這大多了，那里才是建樂城一景。”晚晴對李小囡贊嘆的銀杏樹不屑一顧。
    雨亭和阿武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對一顆銀杏樹更是不屑一顧，阿武背著手，撇嘴斜著李小囡的大驚小怪，雨亭則伸頭往兩邊屋里看。
    “咦！這地方這個學(xué)堂？寺里也有學(xué)堂？”雨亭揚聲問晚晴。
    “那是抄經(jīng)的地方，寺里怎么能有學(xué)堂！”晚晴嘆了口氣。
    連她家姑娘在內(nèi)，三個人都這么無知，她真是心累。
    “這里也有抄經(jīng)的地方了！”李小囡驚喜的叫了一聲，幾步?jīng)_進屋。
    她在靜安寺抄過經(jīng)，這里的布局和靜安寺差不多。
    原來寺里抄經(jīng)這事兒由來已久啊！
    “在這里抄經(jīng)有什么規(guī)矩嗎？”李小囡回頭問晚晴。
    “不知道，誰會來這兒抄經(jīng)啊。”晚晴十分嫌棄。
    “我想來這兒抄經(jīng)，咱們?nèi)枂枺艺l問？”李小囡問晚晴。
    “讓阿武去問，隨便找個小沙彌就行。”晚晴攔住李小囡，示意阿武。
    “我跟……姑娘聽我講，這里人來人往的，你這身份，怎么能到這里抄經(jīng)？”晚晴拉著李小囡出來，壓低聲音道。
    “我有主意了！”李小囡眉開眼笑，也壓低聲音，雨亭急忙伸頭錯過去。
    “世子想娶我這事兒，這建樂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知道了是不是，你說，她們是覺得我嫁進王府的可能性大呢，還是嫁不成的可能性大？”
    “肯定覺得你能嫁進王府，我也覺得你肯定能嫁給世子爺。”晚晴答得很快。“世子爺從會說話起，在我們……不是我們了，在王爺和王妃面前就是說一不二！”
    “那要是大家也這么覺得，那她們對我，現(xiàn)在的我，還沒嫁進王府的我，會怎么樣？要是她們有機會認(rèn)識我，跟我交個朋友什么的？你說她們？”李小囡一臉笑。
    “釣魚？”雨亭懂了。
    “在這里？”晚晴欠身伸頭往屋里看。
    “就在這里。不用天天來，隔一天來一趟，抄上一個時辰。”李小囡笑得眼彎彎。
    “對對對！咱們趕早，趕早顯得姑娘勤快。”晚晴撫掌贊同。
    ……………………
    李小囡第二次到大相國寺抄經(jīng)時，顧家大姑奶奶顧砱坐不住了，讓人給顧家二姑奶奶顧砃遞了話，急匆匆趕到睿親王府，顧砃也就晚了半刻鐘也到了。
    顧大奶奶一看到妹妹，就開始揮手往外趕滿屋的仆婦丫頭。
    “給我沏碗茶！”顧砃急忙吩咐了句。
    她忙了一早上，剛沏了碗茶，沒來得及喝就趕過來了。
    薜荔忙沏了碗茶，又拎了一壺放在炕幾上，退出去守住二門內(nèi)。
    “是為了那位到大相國寺抄經(jīng)的事兒？”二姑奶奶顧砃守住一碗滾燙的茶沒法喝，先說話。
    “這也太丟人了！”顧大奶奶看著她阿娘說話。
    “我讓人去看看她抄了什么經(jīng)，沒拿著，說已經(jīng)被人拿走了，問是哪家拿的，說是回來問問就知道了。”尉王妃氣色不怎么好。
    “這話這意思，是弟弟拿回來了？他拿經(jīng)文干嘛？怕筆墨流落到外頭？”顧大奶奶反應(yīng)很快。
    “這抄經(jīng)的主意說不定也是弟弟出的。”顧砃接話道。
    “弟弟做不出這么丟人的事兒！”顧大奶奶斜橫了妹妹一眼。
    “頭一天聽說她去抄經(jīng)，我就問過你弟弟，看樣子不是你弟弟的主意。”尉王妃煩惱的嘆了口氣。
    “那你讓弟弟去給她說一句：別讓她去了，太丟人了。”顧大奶奶擰著眉。
    “你弟弟說，那位李姑娘在平江府的時候，經(jīng)常哪兒人多就到哪兒擺攤賣織布機。”尉王妃用力揉著太陽穴。
    她頭疼的不是那位姑娘賣織布機，而是她那個兒子說這些話時的那份洋洋得意！
    “阿娘要是沒打算讓她進門，她丟人不丟人的，跟咱們不相干，是不是？”顧砃試探了句。
    “你瞧你這話說的，阿娘要是能做的了弟弟的主，還能有今天這樣的事兒？”顧大奶奶再次橫了妹妹一眼。
    “阿娘，她去抄經(jīng)的用意明擺著的，咱們不能不管。”顧大奶奶看向尉王妃，“咱們要是不管，就有人當(dāng)咱們是默許，弟弟肯定要推波助瀾，大相國寺那個抄經(jīng)小院很快就能熱鬧的擠不進去！”
    “大姐姐說得對，這事真不能不管。”顧砃忙接了句。
    “我也知道該管，可怎么管？讓人傳話給她？她要是接了話倒手撂給你弟弟，怎么辦？”尉王妃煩惱的頭疼。
    “明著傳話肯定不行，我有個主意。”顧砃站起來，坐到尉王妃身邊，壓低聲音道：“我問過，大相國寺抄經(jīng)的地方小的很，兩間屋加一起也就能容二三十人，咱們挑些會寫字的婆子丫頭，趕在她前頭，把抄經(jīng)的位兒全占了。不是為了讓她沒地方抄經(jīng)，是為了讓建樂城各家看到咱們的意思，別會錯了意！”
    “這主意？”尉王妃斜著二女兒，一臉嫌棄。
    “這主意跟抄經(jīng)那位倒是挺登對。”顧大奶奶也嫌棄的撇著嘴。
    “那你出個好主意！”顧砃不客氣的把大姐姐的嫌棄懟了回去。
    “也行，對她這樣的人，咱們也不用太講究。”顧大奶奶看著尉王妃道。
    尉王妃擰著眉，猶豫片刻，嘆氣道：“是不能不管，唉，也只能這樣了。這人，你們兩個挑些人，從咱們府上挑人，你弟弟要是鬧起來……”
    “阿娘就是太慣著弟弟了。”顧砃接了句。
    “別說這么沒用的。這事兒要悄悄的。唉，真丟人！”顧大奶奶站起來，“我先回去了，阿娘想開些。”
    “阿娘千萬別生氣，弟弟淘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顧砃跟著站起來。
    “去吧去吧。”尉王妃煩惱的揮著手。
    ……………………
    史大娘子遠(yuǎn)在城外，清修之人人手不足，知道李小囡抄經(jīng)的事，已經(jīng)是李小囡第三次去抄經(jīng)那天下午了，信兒是潘世卉潘九娘子帶過來的。
    潘九娘子眉飛色舞的說著她怎么一大早出門去上香，怎么打發(fā)婆子去看李小囡，怎么碰巧看到了大熱鬧，自己怎么忍住了沒親自過去看李小囡沒地方抄經(jīng)的熱鬧，以及怎么碰巧認(rèn)出來某個婆子是顧大奶奶的陪房。
    史大娘子垂著眼，慢條斯理的焙茶，碾茶，沏茶，看起來云淡風(fēng)輕不問世事。
    “你聽沒聽我說啊？”潘九娘子泄氣的看著淡然漠然的史大娘子。
    “聽到了。”史大娘子微笑，“渴了吧，喝茶。”
    “李姑娘要嫁給世子了！”潘九娘子提高聲音。
    “我知道，李姑娘來過了。”史大娘子垂眼抿茶。
    “那你……唉，你能怎么樣呢，你都出家了。”潘九娘子從看熱鬧的興奮中清醒過來。
    “你的親事議定了沒有？”史大娘子語調(diào)清清淡淡的岔開了話題。
    “還沒有，阿娘挑剔得很，說我傻，得挑個小郎君對我好的，門風(fēng)要好，舅姑要好，什么都要好，我今天去大相國寺就是為了這個上香的，求佛菩薩保佑。”
    說到這個話題，潘九娘子雨打了一般蔫下來。
    史大娘子看著她沒說話。
    潘九娘子見史大娘子始終一副淡漠模樣，站起來，“我走了。”
    “不送。”史大娘子微笑頷首。
    潘九娘子走出兩步，站在，轉(zhuǎn)回身，看著微笑看著她的史大娘子，眼淚出來了，“大姐姐，你跟從前越來越不一樣了，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很難過。”
    “從前不是真我，現(xiàn)在，我很好。你保重自己。”史大娘子淡然依舊。
    潘九娘子仿佛不認(rèn)識一般看著微笑的史大娘子，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走了。
    看著潘九娘子出來垂花門，史大娘子臉色陰郁下來，放下杯子，往后挪了挪，后背靠著墻，看著眉眼低垂的觀音菩薩。
    玉蘭送走潘九娘子，急步回來，看到混身陰郁的史大娘子，忙往史大娘子身后塞了個靠墊，
    “姑娘躺著歇一歇吧，你這幾夜都沒睡好。”
    “我不是為了這樁婚姻，更不是為了世子。”史大娘子像是和玉蘭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嗯。”玉蘭擔(dān)憂的看著她家姑娘。
    “我很難過。”史大娘子聲音極低。
    “我知道。”玉蘭聲音哽咽，“姑娘不能這樣憋悶著，姑娘……”
    “我也想說，和誰說呢？誰能陪我說說話兒呢？我的話你聽不懂。”
    “李姑娘呢？”玉蘭小心的建議道。
    史大娘子呆了片刻，喃喃道：“讓我想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