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價和房租仍在呼呼的上飚著,我沒有心思一家家的去看,想起了上一戶,不知道我那間租出去沒。給房東打了個電話,還有間空著。正好省去了我到處找的麻煩。
到那間房子里去看了看,現在空著的是原來住的是鄭姐,最大朝陽的那一間。原來李艷那間和我那間都住了人。我正要走,忽然李艷那間門開了,我愣住了,走出來的李艷也愣住了。原來兜兜轉轉,大家都回到了從前。
“回來了?”我和李艷幾乎異口同聲說著,也都給對方一個無奈的苦笑。這樣的結局,也許是最尋常的結局吧。
李艷找我聊了一會兒,知道鄭姐的老公終于攢夠了房子的首付,在郊區買了一套小戶型的房子。一向節衣縮食的鄭姐也終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和陳喬還有聯系嗎?”我問著李艷。
“他結婚了。”李艷凄然笑笑,“他們單位福利不錯,還有批房子,低價賣給職工了。五環內,居然才5000多一平米,真是天上掉餡餅。”
我欣然一笑,陳喬的學歷能力,本就不會太差,只不過他需要時間,他擁有的也只能是普通的豐衣足食,而李艷想要的是不平凡。
“你后悔嗎?”我問著李艷。李艷沒有回答,目光卻有些茫然,她手上的天珠,已不知何時摘了下去。
最后問起房東價格的時候,房東報給我的價格卻高的有些離譜。猶豫了很久,我還是決定放棄了。在京郊的一個地方租了一間,價格自然便宜了很多。終究時移世易了。
從懷柔那幢江南別墅搬出來的時候,我被撕扯的有幾分鮮血淋淋。那里是我這一生最幸福最快樂的承載之地。
臥室的床上,他摟著我講故事的溫情脈脈;梳妝臺前,他為我梳頭的低眉沉吟;書房桌旁,他沉筆書寫“君心我心,不負相思”的堅定深情;客廳沙發上,他為我剝榛子的勾指淺笑;餐桌側畔,他輕執我手的含情凝眸----所有的回憶,一點點凌遲著我破碎不堪的心。
書桌上裝彩球的瓶子幾乎要滿了,他原來已陪過我這么多似水的流年。我把彩球倒出,將水擦干,裝到袋子里細細收起;他精心為我挑過的潤膚露,他為我買的衣服包包,我們那個沒來得及看世界一眼的寶寶的泰迪熊、百家衣;他收集的我的所有物件,我都統統收走吧,否則等待它們的命運也是扔到垃圾箱。
我拿了一件子越最常穿的藍色小格子襯衣,上面是我洗干凈的皂粉味道。我裝到了箱子里。
帶著所有的記憶,我終于將這份沉重的愛帶到了我的出租屋。走的那天,天灰蒙蒙的,偶爾飄著一點雪花,那個天氣,我的膝蓋開始隱隱作痛,酸痛的每走一步都踉蹌難行。我才意識到,那晚的長跪,終究還是給我帶來的永恒的記憶。只是,我不覺后悔。
當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子越大哥那邊終于傳來了消息,他見到了子越,在一個部隊內部的醫院里。子越清醒了,卻腦出血有些后遺癥,左側胳膊以下沒有了知覺,走路困難,而且伴有短暫性的失憶。看著人,想半天才會想起是誰,以前的事情,模模糊糊的記憶,偶爾糊涂起來,什么人也不認識,什么事也想不起來。
我的腦子轟的一下,聲音顫抖著問子越大哥:“有人照顧他嗎?”
“有個護工,很盡心。盧南也會每天去看著。醫生說他需要時間恢復。”子越大哥猶豫了下,沉聲對我說,“小薇,子越的后半輩子,說不準會是什么樣,但看樣子,沒法再回到以前。你也該給自己考慮考慮了。”
我木然掛了電話,心里卻像荒草瘋長一樣發狂。老天,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這么對我,為什么連我們能唯一珍藏的記憶,都要這么殘忍的剝奪?我徹底被擊碎了。生若求不得,死勿愛別離。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父母已經同我斷離,我愛的人,已經忘了我。
我麻木的從門口的小店買了把鋒利的刀片,這種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做,有經驗了,這次應該不會那么疼了吧。
含淚給爸爸打了電話,還是不接,給媽媽打著電話,卻意外的關機,連道別都變得艱難了呢。
我將后事交代了,我的墓地地址,都寫作了郵件發給艾云。希望我去之后,也能有個朋友料理我的后事。
給艾云撥了電話,幾乎要撐不住,難道這個世界,我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告別的人嗎。終于艾云接了電話,有些擔憂的問著:“小薇,你還好嗎?”
“艾云,”我竭力忍著聲音的顫抖,平靜道:“我很好。我可能要出去走走,我給你發了封郵件,你有時間去看看吧。”
“有什么事還發郵件,神神叨叨的。”艾云松口氣,“出去透透氣也好,人們都傳馮子越出事了,他們公司北京負責人也換人了。我知道這些事我不好問你,我不管別的,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好。”我忍著淚,“艾云,你自己要保重,性子不要太急,遇到事情先想想再去做,不要沖動。”
艾云打斷我:“小薇,你說什么呢?你的語氣不對,你不是犯傻了吧?”
我慌忙抹淚:“艾云,沒事我掛了。”“等等。”艾云大聲吼著,“聽我再說一句話。”
既然就一句,我準備掛掉電話的手停下了。
“趙小薇,你的爸媽,可就你一個閨女,你要是有事,他們怎么活?再一句,馮子越還沒死吧,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么讓你這么不對勁兒,但我告訴你,你要是先走了,下輩子,你比他投胎早,你跟他還是沒法在一起。”艾云急的口不擇言,幾乎想起什么說什么。
我卻被她最后一句擊得呆在了原地,我連死都不能死啊?如果我先走了,下輩子,是不是還要這么君生我未生的糾結?還是根本都無法相遇?這兩種,我哪種都不要啊。
我木然的掛了電話。手邊的刀片,失去了剛才的鋒利。而艾云看了郵件后,直接打電話問我在哪里,開車過來陪著我。
我偎在艾云懷里,和他講了子越的病情,卻沒講其它。我神思游離問著她:“我是不是錯了?才會遭這樣的報應,馮子越,他忘了我啊。”
“你別急,又不是演電視,說忘就忘個一干二凈。他現在只是迷糊著,慢慢恢復,會好的,他年紀也不大,沒準過個幾年,就全好了呢。”艾云寬慰著我。
“會有那么一天嗎?”我問的有些無力。
“會。”艾云答得很肯定,“不管你和他的感情到底對不對,起碼,你們是真的相愛。”真的相愛,可有了一系列的框框,最真摯最本能的愛,沒有功利沒有世俗的愛,怎么就變得處處碰壁,罪無可赦了呢?還落得這樣的結局?我不懂。
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個月,春節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沒有回家。父母,總有一天會原諒我吧。
期間又給子越大哥打過幾次電話,知道子越的情況在一點點的好轉,走路逐漸恢復,胳膊漸漸有了知覺,只是記憶恢復的有些慢,還是糊涂的時候多。
“他,還記得我嗎?”我忍不住問著。
“他很少說話。我也不知道。”子越大哥嘆口氣,“他能知道吃飯喝水也是最近的事兒,人站在他跟前都不一定認得出,哪還能想起誰。我媽他都沒問過。”
我捂著嘴眼淚流出,說不出話來。
又是人間的四月天,曾經叱咤風云的大人物,已經落實了罪名,做了階下囚。子越的行賄及非法經營,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只是由于身體原因,緩期兩年。
在我的再三請求下,子越的大哥用手機給我發了一張子越的近照,潔白的病房里,子越在床上坐著,依舊是清瘦堅毅的輪廓。盧南和曉攸在他身邊,子越的表情有些茫然,盧南是側臉,線條比我見過的幾次都柔和不少,曉攸笑的很開心。
這是結局嗎?這是上天給我們所有人的公平的審判嗎?我和子越的感情,也許本就不該發生,一番顛風覆雨,最終劃歸平靜。
我選擇了愛得不顧一切最終被愛遺忘,子越選擇了權力功名最終為權力所累,盧南選擇了滿心仇恨最終被仇恨耽誤了救治自己的丈夫。每個人,都得到了上天最公平的審判。
以前的那個圈子總有好事的人給我打電話詢問著子越的近況,我換了手機,除了艾云,我的父母,子越大哥,我誰都沒有再加。還有子越的號碼,盡管我知道,那個號碼,我也許永遠都打不通了。所有的過往,都散了吧。只留世間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兩的傳說。
我找到了新的工作,在鵝黃柳綠中,將自己碎裂的心逐漸拼接。北京的天空,不會因誰而變化,而我能與子越在同一方藍天下,呼吸著同一天空的氣息,也許觸碰不到,卻已知足。
拈朵微笑的花,看一番人世變化,到頭來輸贏又何妨?日與月互消長,富與貴難久長,誰不是把悲喜在嘗,恩怨難計算。昨日非今日該忘。
當人間溫暖回春的時候,海棠再綻,桃花逐水,我時常翻出錢包里,那張我隨身帶著的十一個字“君心我心,不負相思。馮子越。”我的心會如春風拂柳般的寧靜。想起那天下午他與我戲謔:“用不用我寫本書送給你?”我的心不免一哀。
時至今日,子越,我不知道你還能否記得我,你的世界也許也不會再有我。但是我們的過往,我們的點滴,我不要隨著年華老去。也許你的記憶,已經飛過忘川,而我的記憶,卻仍在塵世游蕩。
于是,在春山暖日和風桃花香氣濃的一個午后,我打開電腦,回憶著我們從相識的點滴,細訴著我們的每個眉眼深情,每個執手瞬間,這些記憶,在我們踏過奈何橋的時候,那碗孟婆湯,怎能忘懷呢?下個三生石畔,我要努力和你一起飛到,不要再有幾十年的距離。
文安初心憶故人,用文章來安定我們最初的心,我憶著你,你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