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染完全不知道張嘉毓此刻內(nèi)心在想什么，看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低頭玩手機，還想著是不是自己冷落到她了，擔(dān)心地叫了她一聲。
    張嘉毓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怎么啦？”
    “沒，就是看看你在干嗎。”
    “哦，沒干什么，剛和張見青聊了幾句。”張嘉毓納悶地說，“不知道他今天怎么這么有人性，還好心地問我有沒有帶傘，需不需要幫助。”
    尹染笑了笑：“是你把他想得太壞了吧，你們畢竟也是大學(xué)同學(xué)嘛，他會關(guān)心你也是正常的。”
    “我看不見得。”張嘉毓輕哼了一聲，“他聽說我和你在一起就什么都不說了，這分明是沖著你來的，此地?zé)o銀三百兩。”
    “什么啊，又關(guān)我什么事……”
    尹染并不想摻和他們兩個的是是非非，更不想讓林冬雪誤會什么，趕緊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林冬雪卻沒有放過這件事的意思：“那是什么人？”
    張嘉毓沒有多想，說：“嗯？你問張見青啊，一個同事。”
    “他喜歡尹染？”
    “啊？”張嘉毓看見尹染朝自己使眼色，疑惑地皺了皺眉，“嗯……應(yīng)該是吧，但是染染不喜歡他，是他一廂情愿。”
    “哦。”
    林冬雪冷淡地應(yīng)了聲，聽不出情緒。
    尹染默默地嘆氣，剛想開口說點什么，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忙接了起來：“喂？劉老師，您好，我是尹染。”
    “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下班了，不在辦公室，不是故意不接您電話。”
    聽起來是被找了麻煩，林冬雪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
    尹染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話說得一點不卑微：“劉老師，您說這話實在有點過分了。我并沒有故意卡著您的稿子，我已經(jīng)按照我們社里的流程和領(lǐng)導(dǎo)的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做了前期工作，也已經(jīng)把審稿意見返回給您——”
    “……是，我知道。”尹染克制著自己的語氣，“我知道我是編輯，但要想一本書順順利利地出版，光靠編輯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也需要作者的配合。您也知道，現(xiàn)在書號這一塊收得很緊，審查也很嚴格，您稿子里那個涉及巫蠱之術(shù)的故事，最好還是刪掉，不然可能真的過不了。”
    不知道對面又說了什么，尹染聽了半天，笑了一下：“劉老師，我知道您早年跟社里合作了好幾本書，賣得也算不錯，可您如果硬要較這個真，那我也跟您說我的心里話吧。現(xiàn)在出版受到的沖擊太多了，本來就不比以前，咱們要做得更好，就不能吃老本呀，總要根據(jù)現(xiàn)實問題適當(dāng)做出調(diào)整的，不然真的不容樂觀。”
    “當(dāng)然，跟我的領(lǐng)導(dǎo)直接溝通也沒問題，那是您的權(quán)利。”
    “好的，那您抽時間來社里一趟，我們坐下來好好討論一下怎樣做最小的改動，這樣也能節(jié)省一些時間。”
    對面又語氣急促地說了好久，尹染耐心聽完，說：“我明白，我也理解您的感受，我們都是為了工作嘛，互相體諒，凡事商量著來。”
    “好，那就先這樣。”
    “嗯，再見。”
    尹染掛斷電話，把手機塞進包里，眉宇間有幾分煩躁，不過還是迅速調(diào)整了情緒，笑著問：“嘉毓，快到了吧。”
    “應(yīng)該快了。”張嘉毓看了一眼車窗外，雨勢已經(jīng)小了很多，很容易辨認出周邊環(huán)境，“打電話的是你的作者嗎？”
    “是啊。”尹染說，“本來不是我負責(zé)的，但之前負責(zé)她的編輯離職了，領(lǐng)導(dǎo)就分給我了，好煩。”
    “這種最麻煩了。”張嘉毓深有同感，“尤其是你又不知道這個作者是什么性格，就很難溝通。”
    “可不是么。”
    林冬雪聽了半天，問：“問題解決了？”
    “嗯……不算吧，等過幾天當(dāng)面談了再說吧，我真的很害怕應(yīng)付這種固執(zhí)的作者。”尹染苦惱地皺眉，“她總覺得我在故意找她麻煩似的。”
    林冬雪說：“我覺得你的態(tài)度很好，沒想到你還有這一面。”
    “啊？”尹染不明白，“哪一面？”
    林冬雪沒直接回答，只說：“如果是高中時候的你，應(yīng)該不會和人說這么多。”
    張嘉毓聞言，很是詫異：“你們是高中同學(xué)嗎？”
    “對。”
    張嘉毓頓時來了興趣：“染染高中時是什么樣子呀？”
    “嘉毓——”
    “哎呀，人家好奇嘛。”張嘉毓往前趴在副駕的椅背上，問林冬雪，“哥，你跟我說說唄。”
    林冬雪言簡意賅地概括：“是我們班第一，也是學(xué)習(xí)委員。人很害羞，說話時很溫柔，常常臉紅。”
    “誒——”張嘉毓拉長了聲音，“染染還有這種形態(tài)。”
    林冬雪問：“現(xiàn)在不會嗎？”
    “不會。”張嘉毓一揮手，“你不知道，染染超強的。”
    “哦？”
    “染染超強的。”張嘉毓又強調(diào)了一遍，看林冬雪似乎很有興趣，打開了話匣子，“我和她一起參加過編發(fā)會，那次他們領(lǐng)導(dǎo)有事沒去，染染一個人舌戰(zhàn)發(fā)行那群狼，有理有據(jù)，不卑不亢，強行把印量提了三千，超厲害的，發(fā)行的老大都對她另眼相看。當(dāng)然啦，也有一個原因是染染長得好看。”
    “怎么說？”
    “你不知道，發(fā)行的老大就是喜歡漂亮的小姑娘，他們部門的女生都是既好看又能說會道的。他們部門招人的時候，假如兩個人條件差不多，他就會選好看的那個，美其名曰跟客戶談業(yè)務(wù)的時候有優(yōu)勢。嘖嘖，簡直是司馬昭之心嘛。”
    張嘉毓滔滔不絕，林冬雪聽得認真，不時地應(yīng)一聲，像個捧哏的。
    尹染打斷不能，一臉生無可戀地靠在椅子里，默默祈禱趕緊把張嘉毓這個話癆送到家。
    好不容易到了張嘉毓住的小區(qū)，張嘉毓意猶未盡地止住了話題。
    尹染如釋重負，問林冬雪：“你車上有傘吧。”
    “有。”林冬雪說，“你把傘借給她吧，雨看起來還不小。”
    張嘉毓感激地接過尹染的傘：“我明天還給你。”
    “好。”尹染點點頭，“你快點回去洗個澡換身干衣服吧，別感冒了。”
    “放心。”張嘉毓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小心地推開車門，撐開傘，沖進了茫茫的雨霧中。
    一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林冬雪這才掉頭。
    張嘉毓一走，車里又安靜下來，尹染不由得有點尷尬：“她話有點多，什么都說……你別往心里去。”
    林冬雪不以為意：“我覺得挺好的。”
    “嗯？”
    挺好的，是指張嘉毓人挺好的嗎？說起來，他以前喜歡的女生好像就是這種類型的。
    尹染正兀自猜測著，林冬雪又補充說：“聽了不少關(guān)于你的事，挺好的。”
    “……”
    林冬雪仿佛沒察覺她的不自在，自顧自地繼續(xù)說：“天氣預(yù)報說，這幾天會連續(xù)降溫降雨，明天多穿點，別著涼。”
    “嗯……你也是。”
    林冬雪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復(fù)雜。
    尹染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沒什么。”林冬雪轉(zhuǎn)回頭，語氣很平淡，“只是覺得你在我面前總是很拘束，好像我們關(guān)系很生疏一樣。”
    “啊……”
    “你在我面前也可以隨意一些，想說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尹染心想這也不是我想就能做到的啊，我一對上你就會覺得緊張，這種事自己怎么可能控制得了。
    這種話她怎么也說不出口，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聲，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雨這樣一直下，地上積水都很深了。”
    “是啊。”林冬雪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明天早上我去接你上班。”
    尹染又蒙了：“啊？”她倒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想給林冬雪添麻煩，也不想讓他把這當(dāng)成什么任務(wù)一樣去完成。
    “嗯。”林冬雪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我并不覺得為難，只是想這樣做而已。”
    尹染心中暗道不妙，甚至開始產(chǎn)生自我懷疑，林冬雪不會真的對自己有點什么吧，不應(yīng)該啊。
    林冬雪把尹染送到家，只有一把傘，他便將人一直送到了樓下。
    下車還有幾步路，尹染想著快走幾步，淋點雨就算了，林冬雪卻不答應(yīng)，堅持撐著傘把她送到屋檐下。
    尹染想讓他上去坐坐，或者順便吃個晚飯再回家。林冬雪猶豫一下，還是拒絕了，目送她進了門便離開了。
    尹母也剛到家一會兒，正準(zhǔn)備做飯，看她兩手空空地就回來了，大驚：“你沒帶傘嗎？被雨淋了？怎么不叫我順便去接你。”
    “哪有的事。”尹染笑著說，“你看我像淋了雨嗎？林冬雪送我回來的。”
    尹母這才松了口氣：“那你也不說讓人家上來坐會兒，怎么就回去了。”
    尹染自己也搞不懂林冬雪到底是怎么想的，又不想尹母對他有什么誤解，只好說：“他還有別的事呢，下次有時間吧。”
    尹母不疑有他，趕她回屋去把濕了的衣服換掉，再去沖個熱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