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染才掛斷電話，見宋青羽又噸噸噸喝了一杯，嘴角抽搐，把她的杯子搶過來：“好了好了，文澤遠馬上來接你。”
    “胡說，他又不在……”宋青羽酒勁漸漸上來，顯得有些倦了，“我想上廁所。”
    尹染趕緊攙著她去洗手間。
    宋青羽死活不要尹染跟著進去，尹染只好靠在門口等她。
    她正低著頭玩手機，余光瞥見有人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像是喝多了的樣子，便往一旁閃了閃。
    那人卻停在了她面前，含糊地叫了聲：“瑤瑤？”
    誰啊？尹染疑惑地抬頭，正對上一雙被酒意熏紅的醉鬼的眼睛，心中一慌，下意識又往旁邊挪了一點。
    醉鬼卻不依不饒，又湊了過來，氣息中滿是濃濃的酒氣：“你明明就……是，是瑤瑤，你為什么，不理我？”
    尹染還沒開口，醉鬼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醉醺醺地要來抱她。
    尹染“啊”地叫了一聲，拼命掙扎，無奈力氣懸殊，又掙不開，急得只說：“我不是，你認錯人了……放開我！”
    醉鬼不肯松手，硬拉著她往外走，嘴里還嘟嘟囔囔地說著什么。
    尹染回頭大聲叫宋青羽的名字，也聽不到回應，著急得眼眶都濕了，掙扎間隨便扎起來的長發也散開了，墨一般散在背上。
    這時，終于有個男聲天籟般響起：“放開她。”
    話音才落，醉鬼被拉開推到了一邊，尹染被緊緊抓住的胳膊獲得了解放，扶著墻，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去。
    男人將醉鬼趕走，也轉身來看她：“沒事吧。”
    四目相對，兩人都驚呆了。
    還是男人先開口了，他不可置信地叫了聲：“尹染？”
    尹染披頭散發，眼眶發紅，白皙的手腕上還留了幾道紅印，整個人狼狽不堪，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小聲叫了出來：“林、冬雪？”
    林冬雪慢慢走過來，神色似乎有點復雜：“你怎么會在這里？”
    尹染愣愣地看著他：“我……”
    她的大腦在這一瞬似乎停止了運轉，眼里只有向她走來的林冬雪。
    多年不見，他的樣貌早已褪去年少時的青澀，臉上的線條輪廓更分明，多了幾分硬朗，當年單薄的少年體形也結實了些。大概是下班晚了，沒有回家換衣服，一身合身的西裝襯得他肩寬腰細，已然從當年那個英俊的少年蛻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
    林冬雪看她愣愣怔怔的樣子，只當她還沒從驚嚇中緩過來，脫下外套遞給她：“先披一下吧。”
    尹染伸手去接衣服時才察覺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林冬雪索性自己動手，小心地幫她披上外套。
    外套太大了，長度蓋到了大腿，尹染縮在外套里，長發亂糟糟地窩在衣領處，看起來窘迫又可憐。
    林冬雪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我送你回家吧。”
    “不行。”尹染緊緊抓著衣襟，聲音很輕，“我朋友喝多了，我在等她。”
    林冬雪朝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們兩個女孩子來酒吧，也不說當心點。”
    尹染難堪地垂下頭。
    林冬雪看著她頭頂那個小小的發旋，語氣緩和下來：“對不起，我不是在責怪你。進去看看吧，我先送你們回家。”
    尹染點了點頭，進去找宋青羽，終于在最里間找到她。她正坐在馬桶上，手肘撐著大腿，雙手交叉，托著下巴怔怔發呆。
    尹染去拉她，她順從地站起來，乖乖地任由她拉著往外走，到門口才驚奇地說：“你和我朋友，長得一樣哦。”
    “……”尹染深吸了一口氣，“是呢，所以跟我回家吧，好嗎？”
    宋青羽乖順點頭：“好呀。”
    尹染出來，見林冬雪還在門口等著她們，不好意思地道歉：“麻煩你了，她男朋友很快就過來接她。”
    林冬雪點點頭，率先朝外走去。
    在酒吧門口等了一小會兒，文澤遠終于趕了過來，看到宋青羽這樣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把她接過來攬在懷里，問尹染：“怎么回事啊。”
    當著林冬雪的面，尹染不愿意多說，只是閉口不言。
    文澤遠也看出她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而她身邊那個男人也是生面孔，便沒有再追問下去，只說：“走吧，我們先回去，你這幾天應該是和青羽住的吧。”
    “嗯，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回去了。”尹染對他笑了笑，“本來以為你明天才回來的，既然你提前回來了，我還是回自己家比較好。”
    文澤遠看向林冬雪，林冬雪點點頭：“我是尹染的朋友，我會送她回家的。”
    尹染也說：“不用擔心我，青羽喝多了，你還是先帶她回家吧，我明天再跟她說。”
    “好，那再見。”
    尹染微笑著沖他揮揮手，看著他把宋青羽背起來，沿著街邊朝前走去，久久不敢轉頭來面對林冬雪。
    還是林冬雪先開口問：“怎么一個人來酒吧喝酒？男朋友呢？”
    他口中的男朋友三個字聽起來怪怪的，仿佛難以啟齒似的。
    尹染聽劉川鶴提到過，他和林冬雪偶有聯系，但是關系早已不像高中時那么密切，往往隨便聊幾句也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看他的樣子，也許不知道自己已經和劉川鶴分手了吧。
    她腦子里思緒紛雜，許久才說：“分手了。”
    林冬雪遲遲沒有開口，尹染黯然垂眼，把外套脫下來，轉回身來：“今天謝謝你了，衣服還給你，我要回家了。”
    “我答應過要送你回家的。”林冬雪沒有伸手接外套，“走吧，我的車停在前面的那條街。”
    “可是……”
    “我送你。”林冬雪堅持，“這么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
    尹染回想剛剛的事，也有幾分后怕，就沒再執意拒絕，輕輕地“嗯”了聲。
    初夏的夜風還帶著一絲涼意，尹染抱著林冬雪的外套慢慢地走，腦子里漫無邊際地回想起一些往事。
    幾年了？七年？還是八年？
    從高中畢業就再也沒有見過的人，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在這種情景下重逢，該不該說是命運弄人呢。
    還是林冬雪打破了沉寂：“你在想什么？”
    “嗯？”尹染一驚，回過神來，轉頭與他視線相對，迅速撇開視線，“沒什么，在想青羽的事。”
    “剛剛那個女生？”
    “嗯。”
    “你們現在還在一起，感情一定很好吧。”
    尹染頓感意外，問：“你知道她？”
    “知道。”林冬雪點頭，“高中時常常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
    尹染愣了愣，她和宋青羽高中不在一個班，也不在一個樓層，其實并不經常碰面，只是常常交換信件，說說近況，聊聊心事什么的。
    后來宋青羽告訴她，她去送的信被當成是情書，無聊的男生還拿她開了好久玩笑。
    只有一個學期，他們兩個班有一節體育課恰好排在了同一節，于是二人在自由活動時總是一起，在跑道上溜達溜達，或者打打羽毛球什么的。
    是在那時候被林冬雪看見了嗎？
    不過想想，也真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她兀自想得出神，突然聽林冬雪又問：“你和劉川鶴……為什么分開？”
    “我不想再提他了。”也許是因為林冬雪和劉川鶴是朋友，尹染有點煩躁，“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林冬雪沉默了一會兒：“對不起。”
    尹染知道自己是心情不好才會遷怒他人，深吸一口氣：“對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林冬雪說，“我可以理解，是我多話了。”
    他客氣又禮貌，尹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好岔開話題：“你呢，你一個人去的酒吧嗎？就這樣出來沒關系嗎？”
    “沒事，這家酒吧是我一個朋友和人合伙開的。他一直叫我來玩，我拗不過他，所以今天才過來看看。”
    “哦……那你不跟朋友說一聲就走，這樣好嗎？”
    林冬雪不以為意：“沒關系，反正他也不在，回頭跟他說一聲就是了。”
    尹染應了聲，便又低著頭不說話了。
    沒走出多遠，林冬雪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沒接，面對尹染詢問的目光，解釋說：“是我那個朋友，大概是到酒吧沒見到我，又來問了。”
    “沒關系，你接吧。”尹染說，“免得你朋友著急、”
    林冬雪剛一接通，那邊一個大嗓門就嚷嚷起來：“好你個林冬雪，要見你一面可真難啊，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快點回來！”
    林冬雪耐心等他說完才解釋：“我臨時有事，改天吧，改天一定。”
    “不行。”那邊急了，“就是因為你每次都改天才拖到現在。我不管，你今天必須來，我還約了上次說要給你介紹的姑娘呢，你怎么也得給人家個面子吧，連面都不露就太過分了啊。”
    尹染聽得清楚，等他掛斷電話，直接問：“不要緊嗎？”
    “嗯？什么？”
    “我是說。”尹染平靜地說，“你朋友給你介紹女朋友，還是去見見吧，錯過了多可惜。我自己打車回家就好。”
    林冬雪只說：“我答應過要送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