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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9 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拉謝號

    正午,大阪當地。夏日的陽光灼熱地炙烤著,街道上已少有行人。一家宅府門前,幾名家丁把守著門口。</br>  一望便可知,這是大戶人家,過往的行人,城中的普通居民,在來到這家門前的時候,都會出由敬畏的情緒,不自覺地遠離行過。圍墻高聳,白墻青瓦,圓木立柱支撐起兩層臺的屋檐,高懸的牌匾上書寫主人的家名。厚重的大門緊閉,唯有兩邊的側門打開,供人進出。</br>  天氣炎熱,正午也無人拜訪。那兩名家丁的站崗便放松了許多,在門檐下乘涼,倚靠著門板,用作武器威懾的長矛靠在肩膀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br>  一個身影,披著破爛的麻布,拄著竹竿,步履蹣跚地沿街行走。這個人一定是累了,一定是忍受不了日曬了,在行到這一戶府宅墻角的時候,望著正門聊天的家丁,靠著墻,緩緩地躺下來。烈日當頭,此人將蜷縮著身體蹲伏在窄窄的陰影中。</br>  那幾名家丁看到了這個借地蔭蔽的人,商量了一下,抬起手中的長矛,走了過去。</br>  這人躺在那里,頭部,上半身被破爛的麻布遮擋,竹竿靠在身邊,身上穿著的也是打滿補丁,骯臟破敗的衣服。很難說是衣服,更像是一塊塊破布,披掛著,難以庇護身體。兩條腿伸在外,細細的如同木桿,光著腳,皮膚黝黑,腳底沾滿了沙塵。</br>  “ねえ、ここで休憩することはできませ!”一個家丁,走到這個乞丐的面前,用手中的長矛尾端打了此人兩下,“三好長官邸です!”</br>  此人抬頭,看了面前,打量著這個驚擾自己的人,恍恍惚惚,似乎還因為長途跋涉,因為日曬有些沒回過神,又或者似乎是因為聽不懂對方的話,什么也沒說。</br>  “離れて!”</br>  另一個家丁開口,聞著眼前人身上難聞的氣味,不耐煩地喝叫,“どこかで物乞いをしに行きなさい、穢多!”</br>  這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br>  此時,四周稀少的行人已經注意到了這府宅前的風波,好事者停下腳步,圍在一旁議論。想看看這些大戶人家的家丁會怎樣對待眼前不聽話的賤民。</br>  “分かりませんか?”</br>  先前說話的那個家丁,注意到背后的動向。眼前此人不聽他的話,愣愣的,這讓他感覺很難堪,因而他更加惱怒地,用手中長矛的尾端,擊打著眼前人的體側。</br>  一下。</br>  又一下。</br>  沉重地打擊著,發出悶悶的響聲。眼前的人,還是看著他不動聲色,雙眼被頭頂的麻布遮蔽住,他看不出此人的表情。</br>  那家丁繼續舉著長矛,用尾端挑釁著。</br>  又一下——</br>  突然,乞丐伸手,握住了揮過來的長矛,力氣很大。家丁猝不及防,想把長矛拽回來,卻發現怎么用勁也沒有效果。面前的人,伸在外的手,皮膚顏色也是黝黑的。</br>  “おおい!”</br>  他喝叫。圍觀的平民,看到他在乞丐面前丟人現眼的樣子,議論紛紛,讓他心情急躁。</br>  然而,在這個不識時務的家丁反應過來之前,眼前的乞丐,手一甩,他緊握著的長矛便飛了出去,掉落在一旁。</br>  “Nyaaa——”</br>  緊接著,乞丐吼叫著,一躍而起,撲向他,隱藏在破麻布下的另一只手高高舉起。</br>  一個女人的聲音。</br>  麻布也因為她激烈的動作被掀飛了。家丁看到,眼前一個全身漆黑,卷發蓬松,衣不蔽體的強壯女人。女人的那雙眼睛盯著他,雙眼帶著仇恨的火焰。女人的手中握著一柄短劍。</br>  陽光下,短劍閃爍寒光。</br>  家丁向后一退,然而慢了。女人撲倒他,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喊叫,那柄短劍便扎到了他的腰間。</br>  “あ!”</br>  家丁因為疼痛,叫喊起來。此時,四周的其余家丁也已經反應過來,警惕地向旁邊退開,手中長矛對著女人,此時用的是矛尖。</br>  周圍的平民,也開始恐慌,有的人驚恐地跑開,但更多的人只是后退,然后便繼續圍觀。</br>  在這府宅面前,眾人,路人,家丁,圍成一個圈子。而在這圈子的中央,便是倒伏在地,受傷的家丁,那個黑皮膚的女人,壓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只野獸。口中叫喊著不明所以的話語,如同在咆哮。</br>  陽光炙烤著女人的脊背,脊背上滿是傷疤。有的已經愈合,有的,還帶著血膿,傷口猙獰可怖。</br>  沒人能夠聽懂她的話。</br>  她也好像并不曾意識到周圍人的恐懼,敵意。她只是盯著自己眼前的獵物,手向空中一伸,將短劍從家丁身體中抽出來。</br>  鮮血灑出,落在沙地上。</br>  家丁因為疼痛喊叫起來。</br>  她高高舉起匕首,圓睜的雙眼空洞,預備再做出一擊,致命一擊。</br>  “Akuma——!”</br>  一聲不知從何處而來,沙啞但是響亮的喊叫聲,令女人動作停下。她朝四周張望。</br>  “Akuma!tounenisitla!”</br>  女人握住短劍的手放松了,短劍掉落在躺倒在地受傷的家丁身邊。她聽著這沙啞,蒼老的聲音,雙眼的目光,浮現出恐懼。</br>  四周,是手執武器的眾人,是圍觀的眾人。所有人都用警戒的目光看著她。</br>  她尋找著聲音來源,站起身,慌張地撿起掉在地上的,原屬于家丁的長矛。揮舞著,令四周的人更退一步。</br>  “Akuma!”</br>  那聲音又響起,近了,更加接近了。女人突然,向著另一個方向,和聲音來源相反的方向沖去,手中長矛不顧一切地舞動,令警戒的家丁和圍觀的眾人慌張地躲避。她跑開了,健步如飛,沿著街道向遠處跑去。</br>  “追う!”</br>  兩三個家丁跑到受傷的同事面前,將他扶起。其中一人命令著,其他的家丁反應過來,握著手中的長矛,去朝那女人逃跑的方向追過去。</br>  那受傷的人,叫喊著,因為疼痛,但是還活著。他捂著腰上的傷口,那里血流如注,從指縫間滲出,流淌而下,將身邊的沙地染紅。</br>  圍觀的人紛紛湊上前來。</br>  議論著。</br>  “あくま!”</br>  “あく……あくま!”</br>  方才那女人,皮膚漆黑,頭發蜷曲,雙眼圓睜的樣子,他們還記憶猶新。他們從未見過有人類會有如此黑如焦炭的皮膚,會有如此怪異的卷發,會有如此令人膽寒的眼神。</br>  那喊叫聲,他們也還記憶猶新。</br>  あくま、悪魔。</br>  他們相信,剛才自己看到了一個兇狠的鬼怪,一個白日出現,奪人性命的魔鬼。那樣黝黑的匍匐,難道不是惡魔才會有的嗎?他們恐慌地議論著,一傳十,十傳百,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開。</br>  當地長官,三好大人的家府前,出現了一個惡魔。</br>  眼下,慌亂之中,人群之中,一個瘦小的,穿戴斗篷的身影,將地上沾血的短劍拾起。</br>  沒人注意到這小孩。</br>  她握著劍尖,血沾上手指。她將劍柄湊近面前,女人曾握過這柄短劍。翻起上唇,白色的上下兩排牙齒顯出一道空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br>  “現在我能追蹤到你了。”孩童說,望著女人逃跑的方向,“逃吧,你可以跑開,但你躲不了。但我會找到你,把你帶回去的。你逃不出我的追蹤。”</br>  “嘿!把那東西放下來!”</br>  身邊,一個門丁發現了她,對她叫喊,揮手,“滾開,小賤民!”</br>  她朝那門丁望了一眼,對方看到她的眼睛,被震懾住了。她扔下短劍,此時已不再需要。她穿過人群,離開了。</br>  “引發這樣的騷亂,阿庫瑪,我看你怎么向威斯克斯解釋。”</br>  戴斗篷的女孩,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她當初就不該讓你上船。你在拉謝號上做那樣的事情,早該被判死罪了。讓我們大家都少點麻煩。”</br>  在聽過自己聘請的翻譯閱讀過三篇日志后,曲秋茗從中獲得了一些信息。這三篇日志分別說明了三件事情。關于奴隸貿易,關于無名船,以及關于一對姐妹。</br>  并且它們都和自己預先設想的不盡相同。</br>  商人的確曾進行過奴隸貿易。從阿非利加的奴隸販手中買過當地奴隸。然而,商人同樣也向奴隸們宣布他們可以重獲自由,自己選擇來路。</br>  無名船的確曾運送過黑皮膚的奴隸。但是他們登船是他們自己選的,那些鐐銬掛在船艙里是另有用途,至少日志上這樣說。</br>  那對姐妹的確曾經身為奴隸并遭受過折磨。但那和商人沒有直接聯系,她們是被救上船的,在海上被拉謝號營救。</br>  不同,但也不是完全不同。</br>  曲秋茗不知道,接下來繼續讀下去,還能得知什么新的信息。面對眼前的日志,看著眼前的卡羅爾·威斯克斯與岡田片折,她有些迷惑。</br>  她們究竟是什么樣的人?</br>  曲秋茗心想。回憶起昨夜岡田片折對自己說過的話,如果自己錯了呢?如果自己預先的設想和現實的確是不盡相同的呢?</br>  她不知道。</br>  “曲小姐?您可以讓這兩位先生繼續工作了嗎?”</br>  卡羅爾·威斯克斯開口,不耐煩地用一根細桿挑撥著煙斗,讓煙絲燃燒更加充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我們快點結束后,一起去吃午飯怎么樣?”</br>  “等一等。我……我現在有問題要問。”</br>  “哦?問吧。”</br>  商人抬頭,墨鏡對著曲秋茗,吸上一口煙,吐出煙氣。</br>  “這日志里的內容……是真實的嗎?”</br>  她問。</br>  “當然。您懷疑我造假?”</br>  商人回答,“岡田醫師昨夜便將這份材料交由您保管,那發生在我們第一次爭論的……半個時辰后。您認為這點時間,我可以偽造出這一份文件出來?”</br>  那是不可能的。曲秋茗檢查過日志,發皺斑駁的紙張狀態足可以說明它有一定年頭了。</br>  “如果它是真實的。那么,威斯克斯船長?”</br>  她輸了一手,指著日志中的文字,繼續詰問,“你確實,曾經對那些奴隸給予他們你聲稱的自由嗎?”</br>  “是的,我有證人在此。”</br>  卡羅爾伸手,示意身后的那兩名黑皮膚水手靠近,“這兩位是拉謝號船員。恩杰巴先生,昆都先生。兩位,你們曾經也是……請原諒我的用詞,被轉移到我手上的奴隸,對不對?”</br>  她用的是英語。</br>  “是的。”</br>  那兩人回答,用的也是英語。</br>  “我有沒有對你們聲明過,在日志中提到的那些話語?”</br>  “是的。”</br>  其中一個,個子高高的水手,手中握著帽子說,“您當時對我們說。我們可以留在港口,也可以隨您上船,我和昆都,我們選擇為您工作。您將我們安排在拉謝號上做事。”</br>  “你們保留了你們當時簽字畫押的契約嗎?聲明你們作為曾經的奴隸,被返還自由,并且確認接受我雇傭的契約?”</br>  “是的。”</br>  “當時,和你們一起的。有人選擇登船,去亞美利加嗎?”</br>  “有,許多人都這樣選。”</br>  “有人不這樣選嗎?”</br>  “也有。”</br>  “我讓他們離開了嗎?”</br>  “是的。”</br>  “我有沒有支付給你們,和其他同級船員同等的報酬?你們獲得的分紅,是否是按照契約中書寫的那樣,分文不少?”</br>  “是的,船長。”</br>  “曲小姐。您想問這兩位先生問題嗎?您可以直接詢問,您的翻譯可以用英語向他們轉述。”</br>  曲秋茗看著他們。</br>  這兩個人,黑皮膚,頭發蜷曲,看起來和諾瑪的長相相似,是諾瑪的同族。商人的船上有諾瑪的同族,為何自己以前不知道?當然,從昨天到現在,自己也確實沒見過什么船員。</br>  “你們曾經是……奴隸?”</br>  曲秋茗猶豫著,詢問。翻譯將她的話譯成英文。</br>  “是的,小姐。”</br>  兩人聽后,另一個穿紅衣服的人回答,“我和恩杰巴。我們是在一年半以前,被賣給威斯克斯船長的。之后便為船長工作。”</br>  “以自由人的身份受聘用,昆都先生!”卡羅爾插話。</br>  “是的,船長,以自由人的身份受聘用。”</br>  “……為什么會成為奴隸?”</br>  曲秋茗又問。</br>  “哦,我們是同鄉。我們的村子和另一族的人打仗輸了。我和恩杰巴,還有一些族人受了傷,被他們抓住,賣給了奴隸販。”</br>  被俘為奴。這種事情,曲秋茗聽說過,商人的日志中也記錄過,然而她還是第一次聽為奴者訴說。</br>  她選擇相信這兩個人。在這一點上,沒什么可問的。</br>  “你們見過諾瑪?”</br>  “是的,我們見過那女孩。”</br>  高個子的恩杰巴回答,“還有她的姐姐。當拉謝號最初和她們漂流的小艇相遇時,我是營救的水手中的一員。那女孩和我們相處很好,但是她的姐姐,我不好說,一個怪人。”</br>  “你們能聽懂諾瑪的話嗎?”</br>  “不能。”</br>  “為什么?”</br>  曲秋茗又問,“她和你們,不都是一樣的人嗎?”</br>  “……我和昆都,我們是斯瓦希里族人。”</br>  高個子水手和紅衣服水手對視一眼,說,“那對姐妹說的語言我們從未聽過。我們也從未見過她的同族。”</br>  “但是——”</br>  “曲小姐,我明白您的疑惑。”</br>  卡羅爾打斷她的話,“請允許我向您提供答案。阿非利加是一片地域廣闊的土地。雖然這兩位先生,和您認識的諾瑪以及阿庫瑪,外貌在您看來相似。但他們來自大陸東方,諾瑪和阿庫瑪來自西方。他們是不同的民族,從未有過交集。類比一下,您能夠聽懂岡田小姐的母語嗎?”</br>  “……”</br>  她想了想,對那兩位水手說,“謝謝你們。我沒有其他需要問的問題了。”</br>  那兩人點頭,退回去。</br>  “在我的船員里,沒有阿肯族的人。”對面抽著煙斗的卡羅爾·威斯克斯說,“沒有人懂得諾瑪的語言。除了,當然,日志中提到的那位船僮。”</br>  那女孩是很孤獨的。</br>  曲秋茗心想,沒有人能夠理解她的話語,沒有人能和她交流,唯一一個能交流的就是船僮,監工。然而那位監工說的話,自己聽過,并不能稱得上友好。</br>  諾瑪是很孤獨的,在這個地方,在船上,阿庫瑪也是。</br>  “所以,諾瑪和阿庫瑪,她們是被你們救上船的?”</br>  她問。</br>  “是的。正如日志中所言。”</br>  卡羅爾回答。</br>  “日志中說她們登上的是拉謝號。”曲秋茗注意到這一點矛盾,“為何我是在另一艘船上找到她們?為何特地將這兩人轉移到一艘生活條件不好的船上?一艘專門用來運送……當地人的船上?并且其中一人還在患病狀態下?”</br>  “便于監管,將她們和其他船員隔開。”</br>  “什么?”</br>  曲秋茗疑惑,這人怎么能如此淡定地這樣說話,“為什么?有必要這樣做嗎?”</br>  “當然。”</br>  卡羅爾又召喚身后另一個水手,白皮膚——不如卡羅爾的皮膚白,但也是西方人的面孔,“因為那位患病的女人,阿庫瑪,在拉謝號上殺了兩個人。這位維諾先生,他的兄弟就是其中一名受害者。”</br>  “真的?”</br>  曲秋茗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br>  “維諾先生。真的嗎?”</br>  卡羅爾轉身,問那位年輕人,“請您用英語回答,方便對方的翻譯工作。”</br>  “是的,威斯克斯船長。”</br>  那年輕人回答,目光平視前方,“那位黑皮膚的女人,我和我的兄弟,馬爾伯,我們從未惹過她,從沒和她說過話。那天,一個月前,我記得日子。那天晚上,我們正在巡邏。她突然就向我們攻擊,我兄弟死得不明不白。”</br>  “我很遺憾發生這樣的悲劇。”</br>  卡羅爾又問,墨鏡對著他,“事后我是如何處理此事的?”</br>  “您給了她幾鞭子,然后把她關到了那艘船上。”</br>  曲秋茗想起阿庫瑪身上的傷,那些還未愈合的傷口。</br>  “您認為我這樣處理公正嗎?”</br>  “我不這樣認為,船長。”</br>  年輕人維諾搖搖頭,目光中帶著憤恨,“我認為她應當被處死。以血還血。”</br>  阿庫瑪殺過人?</br>  因為殺人,所以受到鞭笞?</br>  這是應當的傷害嗎?</br>  “如果您這樣想的話,維諾先生。”卡羅爾揮動手里的煙斗,“那是您個人和阿庫瑪之間的矛盾。現在她還在我的保護之下,我不能為您做更多的事。”</br>  “是的。”</br>  年輕人點頭,“船長。您對我,和馬爾伯一直很好。我不會違背您的命令。”</br>  “曲小姐,您有話要詢問這位先生嗎?”</br>  “……是的。”</br>  曲秋茗說,看著年輕人。對方的眼神讓她覺得,這人應當沒有撒謊。但她并不能就此相信對方的說辭,她只是在疑惑這樣的事情是怎樣發生的,“這件事是真的嗎?”</br>  “Chì,miaccusidimenti?”</br>  年輕的水手聽完翻譯,突然情緒激動地叫嚷起某種聽不懂的話,“Stacagnahàuccisuumofratellucum\'èun--”</br>  “呃,這樣如何,維諾先生?”</br>  卡羅爾打斷維諾的話,示意他冷靜,“這整起事件的經過是記錄在日志中備案的,不如我們先一起聽聽日志中如何說,然后您再確認情況是否屬實?曲小姐,您認為呢?”</br>  “曲小姐,他說的是科西嘉語。”</br>  身邊一位翻譯向她轉述,“那是西方的一座島,當地的語言。他剛才在指責您說他撒謊。”</br>  “……這樣。”</br>  她考慮了一下,看著那憤怒地盯著自己的年輕人,“翻譯先生,請繼續閱讀日志吧。”</br>  畢竟,如果此事是真的,她也不想質疑一個受害者的家屬。</br>  如果。</br>  商人的提議是有道理的,曲秋茗決定,還是先閱讀日志,從中找尋信息。</br>  她讓自己的兩位翻譯繼續閱讀。</br>  她擔心繼續閱讀,自己又會發現更多和原先預想偏差的信息。</br>  1561年3月31日,禮拜五</br>  今日,在拉謝號上。</br>  那位曾經被我們營救上船,一直昏迷的女人,阿庫瑪,終于醒了。</br>  但是她的狀態一直欠佳,高燒還未褪去,即便醒來,眼睛睜開,也無力動彈。我驚嘆她的毅力,她并不曾因受疾病折磨而表現出任何軟弱。她一句話也不肯說,對待所有的疑問都不曾回答,當然,她也聽不懂那些話語。她一動不動,躺在床鋪上,面無表情,睜著雙眼,簡直不像一個活人。</br>  小女孩諾瑪卻對自己親人的好轉表現出高興的神情。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已經和拉謝號上的船員們混得很熟了。她時常也會一邊彈奏她自己的班卓琴一邊歌唱。雖然在拉謝號上,依然沒有人能懂得她的語言。</br>  運往亞美利加的奴隸,通常都會主動或者被強迫地學習他們主人的語言,但是這對姐妹卻沒有。要么,是她們成為奴隸的時間還很短暫,要么,是她們拒絕或沒有能力學習。我寧愿相信是前一種可能。</br>  只有船僮可以和她們交流。但是船僮本人也并不關心她們,更愿意留在無名的客船上。那小孩確實是個怪人,從不和其他船員說話,甚至也不和客船上的同事說話,唯一的交流對象就只有客船乘客,并且只對他們說命令和吩咐,少有寒暄。奇怪的人,只是專注工作的人,一般情況下我很欣賞這種品質,但那小孩有點太夸張了,讓我感到不適。</br>  船隊一直平穩行駛,無事發生。我們向南航行,天氣開始漸漸變冷。三月末,在赤道以北是炎熱的初夏,以南則是嚴冬。</br>  1561年3月31日,安息日。于葡萄牙屬巴西海域</br>  C·威斯克斯</br>  接下來的都是在海上航行的細節,既沒有提到諾瑪和阿庫瑪,也沒有提到任何其他不尋常的事。船只如預計的航線那樣,一直向南行進。日期是四月到五月,這在自己的印象中是春夏季節,但是船隊卻處于嚴寒天氣。</br>  因為赤道線南北兩側的季節是相反的。</br>  曲秋茗并不能理解這個解釋。但這個無關緊要的細節,她選擇忽略。</br>  到了五月,有用的信息出現了。</br>  1561年5月15日,禮拜一</br>  昨日傍晚,我們來到火地島,這個大陸的最南端,麥哲倫命名的土地。</br>  我們計劃在此停泊兩到三日。</br>  今天,我和當地的開化住民做了點小買賣,向他們提供了部分多余的糧食,這能幫助這些人更好地度過這個冬天。他們用手工藝品和我們交換,這些富有趣味的玩意,在別的地方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會有無聊的收藏家喜歡的。</br>  拉謝號上出現了一些小矛盾,又是因為那對姐妹的事情。</br>  阿庫瑪一直患病,精神不振,自醒來之后便只是靜默地待在船艙里,一個多月不曾離開。在此我必須要抱怨一下,她真是一個很麻煩的人,不怎么情愿更換衣服,也不怎么情愿更換床單,她不是很注重個人衛生,用過的,吃過的東西就隨意地丟棄在地上。這個原本還算整潔的房間,已經被她弄得非常混亂,水手們難得有機會進去打掃,結果離開不到一會,又變得無序雜亂。</br>  這至少還是能夠忍受的。然而她還在墻壁上亂涂亂畫,畫那些她民族中的神怪和精靈。我相信諾瑪也有參與此事之中,幫她搞船上的柏油來作為顏料。</br>  我并非模范基督徒,我的船員也不是沒有信他們自己宗教的。但這是在破壞我的財產呀。把房間弄成這樣,以后還會有誰來住呢?一個多月過去了,如今她們所處的艙房中,墻壁上,甚至天花板上,遍布著不明所以的花紋符號,奇形怪狀的臉譜。對這一切,我看在眼中,除了心里嘆息之外也無可奈何。</br>  畢竟,我們和這對姐妹連正常的語言交流都做不到,又怎能要求她們遵守我們的規定呢?</br>  她們開心就好吧。</br>  然而阿庫瑪并不開心,一直精神緊張,默默無言,她現在甚至不允許岡田醫師接近了,唯有她的妹妹可以靠近她,為她呈送食物。船僮曾經建議我多盯著她,我也一直吩咐水手們小心戒備。</br>  但是今天,還是發生了問題。阿庫瑪察覺到了船靠岸停泊,離開船艙,踏上船艙,情緒激動地試圖跳船。當然,水手們制止住了她,這才避免了她跳入水中。這種嚴寒天氣,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對她的健康可沒什么好處。</br>  似乎她并不喜歡和我們一起旅行,似乎她是在一直策劃著逃脫,似乎她將我們視為壓迫者的一員,視為和她曾經暴虐的主人同樣的人物。對此我又能說什么。我知道在許多人,包括我的一些船員的眼中看來,那些黑皮膚的人都長得一樣,都有一樣的語言,一樣的文化。那么在一位黑皮膚的人眼中,我們這些白人又有什么不同?</br>  因為已是夜晚,月亮已經升起,我讓水手們先把她帶回船艙,暫時束縛住。今天早晨,船僮來幫忙溝通交流。結果,阿庫瑪也同樣拒絕她靠近,只是不斷地咆哮。船僮說她一直要求離開,并建議我這樣做。我讓小孩再去向諾瑪詢問,諾瑪卻更愿意留在船上。</br>  最終,我決定讓她們留在這。順從一個意志健全的人的自由意志是一回事,患病神志不清的人的妄念是另一回事。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想,最好還是為她們的安全考慮,讓她們處于我的監管下。</br>  不過,這世界上,有哪一個地方,對于她們來說不是陌生的呢?不是危險的呢?即便是阿非利加,這片土地對它的原住民也并非友好。這對遠離故鄉的姐妹,或許從此再也無法回歸家園。</br>  又來了,無用的遐思。</br>  從現實角度考慮,我決定就這樣安排了。至少,等阿庫瑪的健康狀態恢復好轉,思路清晰,再做決定,到時候她和她的妹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br>  我也可以少兩個人的伙食開銷。</br>  1561年5月15日,禮拜一。于火地島港灣</br>  C·威斯克斯</br>  又是兩個月的無事發生。現在,船在向北航行,天氣開始回暖。</br>  讀到了七月,一個月前,所謂殺戮發生的時間。</br>  1561年7月7日,禮拜三</br>  在拉瑪聽到號啕大哭的聲音。是拉謝在哭她的兒女,不肯受安慰,因為他們都不在了。</br>  ——馬太福音2:18</br>  預計再有一個月,就可到達日本海,然而,拉謝號船上發生了一起悲劇。</br>  兩位船員身亡。</br>  馬爾伯先生,23歲,年輕的小伙子,來自科西嘉。一個性格開朗,熱情的青年。和他的兄弟自四年前便為我工作。</br>  格諾齊奧先生,46歲,來自意大利馬耳他。經驗豐富的老水手。</br>  如果他們是因為疾病,壽終而死,或者落水,意外身亡,或許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神志恍惚,像現在這樣心事重重。雖然是可悲的不幸,但那也是在船上不可避免會發生的事情。然而,這兩位船員死于謀殺。</br>  謀殺,可以這樣說嗎?神志不清的人,因憑錯亂的本能而行的事,是一種犯罪嗎?我將這交由法學專家討論。日志中,我只記錄事實,他們被先前在巴西海域,營救上船,一直生活在拉謝號上的那位女人阿庫瑪殺死。</br>  自火地島的短暫停留后,船只便向西北方向行駛,沿著赤道線,天氣終于開始變得溫暖,雖然偶爾會遭遇暴風雨,但是大體,航行還是平穩的。</br>  那個女孩,諾瑪,她的姐姐,阿庫瑪,也一直留在拉謝號上。諾瑪這個孩子現在已完全適應了海航生活,但是阿庫瑪始終未能痊愈,始終處于低燒狀態,偶爾會昏迷,偶爾會喊叫,一直處在房間中。岡田醫師一直努力地盡心照料,她清醒的時候,會帶她在甲板上曬曬太陽,透透氣。</br>  然而,她始終用一種警惕的目光觀察四周,始終對船員,對醫生保持戒心,甚至有時,似乎連自己的妹妹也認不出來,暴躁地驅趕女童離開。我本該注意到這些跡象的,本該,讓船員們注意的。</br>  今天夜里,船隊收了帆,暫時隨浪潮漂流。船員在拉謝號上守夜,約是在入夜三個鐘頭后。毫無征兆的,一直在船艙里安歇的阿庫瑪突然出現在甲板上。</br>  船員們從未將她的艙房門反鎖。</br>  馬爾伯先生當時正和他的兄弟,維諾,在甲板上聊天,注意到了她,于是上前,試圖詢問,或者試圖讓她返回。但是阿庫瑪突然沖上前,和他們展開了搏斗。直到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她的手中握著一柄匕首。</br>  維諾說,他沒見過這女人如此兇惡。他說,她十分強壯,力大無比,難以控制,馬爾伯握住她的手臂,暫時將她壓制在船壁上,呼喊著讓他的兄弟去叫人幫手。</br>  就在維諾轉身離開的時候。阿庫瑪掙脫馬爾伯的壓制,用匕首捅了對方。正中脅下,肋骨之間的位置。維諾還未離開,看著自己的兄弟倒下,也看見女人手執武器向他進攻,吼叫著,說著她自己的語言,令周圍的船員聽到了動靜。</br>  維諾與她糾纏的時候,水手們紛紛趕來,最后終于控制住了阿庫瑪,將她綁縛起來,我相信其中有人也對她進行了毆打。</br>  馬爾伯已經死了,在他兄弟的懷中咽氣。我們后來在甲板下的船艙過道里,發現了格諾齊奧先生的尸體。我要在此強調一下尸體發現的場所,過道,不是阿庫瑪的房間。若是在房間中的話,我必須要去考慮另一種更加令人不適的可能。</br>  格諾齊奧先生也是被匕首刺死的,那柄匕首原是他隨身帶在腰間防身以及切割繩索使用,每個海員都有這樣的工具。</br>  現在,阿庫瑪已經被送回了艙房,當然,這次鎖了門。她現在還醒著,手腳被捆起來,應當是掙脫不了。</br>  諾瑪和岡田醫師待在一起,我們暫時沒告訴女孩發生了什么事情。</br>  加德納船長和船員們,為這兩位不幸遇難的同事進行了簡短的葬禮。將他們的遺體裝入裹尸袋,沉入海中。馬爾伯的財產交給維諾。格諾齊奧先生的個人物品,我們會在返回意大利時拜訪他的家人,交付給他的妻子和孩子。</br>  我現在不知道該怎么做。</br>  1561年7月7日。于太平洋海面,赤道線位置</br>  C·威斯克斯</br>  1561年7月8日</br>  今天我的情緒非常低落。</br>  拉謝號上的水手們,憤怒地要求處死兇手,也就是阿庫瑪。即便岡田醫師經過診斷,向他們說明了那女人當時正發著高燒,神志不清,但他們不認可這理由。</br>  我可以理解他們的激動情緒,殺人償命,這在任何地方的法律中都是適用的,同樣,也適用于海上船隊里約定俗成的法律。</br>  但我,作為這船隊的領導者,作為最高指揮的船長,我和岡田醫師的觀點一致。我不能宣判她有罪,也不能處死她。阿庫瑪,這個女人不懂得我們的語言,我們從未和她之間有過任何交流,她不了解自身處境,她也不明白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當她向那兩名不幸的船員施加傷害的時候,她并沒有清醒理智的認知,她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br>  她難道不也是一個受害者嗎?自身疾病的受害者?</br>  當然,船員們不接受我的解釋。</br>  甚至我自己都不能完全接受我的解釋。關于阿庫瑪殺人時,是否確實意識清醒。雖然昨夜,在我的秘密授意下,船僮試圖和她交流過,確認這女人當時語無倫次,因長期受疾病和高燒折磨陷入瘋狂,但我真的可以采信這段證詞嗎?船員可以采信嗎?</br>  我覺得他們不會。他們不可能信任那小孩的話的。船僮的存在和具體情況,始終只有我和岡田醫師了解透徹,其他人對她都一知半解,怎么會輕易相信她的能力?</br>  再退一步說,精神失常的患者,就可免除死罪的責任嗎?</br>  同樣,我將這交由法學專家討論。作為船員的最高長官,作為船隊的領導。我要做的,也必須做的,就是給予公正的判決。即便那公正因人而異。</br>  今天,我向拉謝號上的船長,和船員們宣布。我不會判處阿庫瑪死刑。基于我已在上文說明的理由。但她會被嚴密監管,會和其他船員隔離開來,為了所有人的安全。她不能再繼續留在拉謝號上了,我會將她轉移到無名的客船上,單獨控制。</br>  這是不夠的。</br>  她還是會受到懲罰。她不會被處死,但,她必須受鞭笞的刑罰,就像所有犯下過錯的水手一樣。</br>  我會做處刑人。</br>  我的確那樣做了。</br>  現在,我書寫著日志。握著鵝毛筆的手,依然微微顫抖。我始終還記得,那個女人,被綁縛在甲板上,綁縛在桅桿上,背對著我的場景。我看著她背上的傷疤,因為長時調理,已經痊愈,但痕跡是消不去的。那些她曾經遭受過的毒打,曾經身為奴隸,被暴虐的主人虐待留下的痕跡。</br>  如今,添上了新的。</br>  如今,我也扮演了一個暴虐的奴隸主的角色。</br>  難道我不是一直都是一個奴隸販子嗎?</br>  奴隸,多么難聽的字眼。我叫他們契約工人,叫他們勞工。我運送他們上船,將他們交付給我的客戶,在其中收取中介費。我和一個奴隸販子有什么不同?</br>  當然了,我給予自由,給予選擇的權利。我承諾,并且確認他們不會受到傷害,不會被強迫,被壓榨。他們,在我的眼中是平等的,這個世界上人人平等,在至高存在的面前。</br>  但不同之處也僅限于此了。</br>  今天過后,或許這不同之處也不存在了。</br>  忘卻這些遐思吧。我做了我應當做的事情,我做了就不會后悔,航行還會繼續,貿易也還會繼續。一個月后,我們就要到達日本了,再過大約半年,我們就要回到英格蘭了。計劃下一次啟航,下一次去阿非利加,再買入更多的奴隸,再賦予他們自由然后送那些愿意上船的人上船,帶他們去新大陸,開始新的生活,進行新的勞作。</br>  1561年7月8日。于太平洋海面,赤道線位置</br>  C·威斯克斯</br>  1561年7月13日</br>  再過預計半個月的航行,就要抵達日本大阪,船隊會在那里停留一段時間。我在那有三位重要的客戶等待交易。</br>  那位女孩,諾瑪。自從她的姐姐被轉移到客船后,一直心神不寧。她已經知曉了事情的經過,雖然,一個兒童能知曉理解的,并不多。她要求和她的姐姐在一起。</br>  我同意了,相信船僮會照看著她們的。我叮囑船僮,停留日本期間,密切注視這對姐妹,不可以讓她們出現在甲板上,不可以被其他人發現。我不想再惹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了。</br>  阿庫瑪的病情又開始嚴重,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清醒的時候很難控制,我認為在船只靠岸停泊期間,有必要限制她的行動能力。她會被鐐銬鎖住,留在甲板下的艙房里。</br>  我給諾瑪留了一把鐐銬的鑰匙,這樣萬一遇到任何緊急情況,她還可以為自己的姐姐解開手銬,嘗試自救。船僮反對我的做法,說這樣是多此一舉。</br>  我沒有聽從船僮的建議。</br>  我命令船員,登陸之后,不要對別人說關于她們的情況,尤其是拉謝號的船員。</br>  沒有其他事情,各船平穩行駛。</br>  1561年7月13日。于太平洋海面,赤道線位置</br>  C·威斯克斯</br>  1561年8月3日,安息日。</br>  到達目的地——</br>  “那就是前天的日志了,最新的。”卡羅爾舉手,經過漫長的閱讀,她看起來有些疲倦,手中的煙斗已換了兩次煙。岡田片折在一旁翻譯,“曲小姐,沒必要繼續了吧?”</br>  曲秋茗看著她,不回答。</br>  翻譯停止了閱讀。</br>  “那么,維諾先生。”</br>  她看向背后的那白皮膚的年輕人,“日志中的內容,您都聽到了?”</br>  “是的,威斯克斯船長。”</br>  維諾回答,低垂著頭顱,似是因為再經歷了一次親人死亡而開始悲傷,“我都聽到了,和事實沒有差別。”</br>  “一切屬實?”</br>  卡羅爾又問,墨鏡對著他。</br>  “屬實。”</br>  “恩杰巴先生,昆都先生,你們怎么說?”卡羅爾又問另外兩名水手,“情況屬實嗎?”</br>  “是的,船長,屬實。”</br>  他們回答。</br>  “那么,三位先生。你們現在,都聽到了日志中的內容。并且確認日志中不存在虛構的情節,是不是?”卡羅爾對三個水手問,“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們會簽字證明的吧?如果將來有諸如當地官府之類的機構,要求你們作證,你們會作證的吧?”</br>  三人均給出肯定的答復。</br>  “曲小姐,如何?”</br>  商人轉過身,面對曲秋茗,“您還有任何問題,需要問他們的嗎?”</br>  “沒有。”</br>  曲秋茗想了想,回答,目光陰沉地看著商人。商人的話語聲刻板,冷淡,平靜。她不知道對方此時眼中的神情是如何的。</br>  “你們可以離開了。但是請不要走遠,我以后可能還需要再找你們。”</br>  卡羅爾對水手指揮。三個人離開了。</br>  現在,房間里剩下的,就只有岡田片折,卡羅爾·威斯克斯,曲秋茗自己,以及自己身邊聘請的那兩位翻譯。</br>  “現在,曲小姐。”</br>  卡羅爾說,“相信現在您沒有疑惑了吧。”</br>  “有。”</br>  “請說,我會為您解答。”</br>  她還有什么疑惑?</br>  曲秋茗自己也不知道,剛才那一聲,完全是不假思索的本能反應。</br>  還有什么疑惑?面前的這本日志,經由她聘請的兩位翻譯閱讀之后,已經給她提供了全部她需要知道的信息。她曾經,關于諾瑪,關于阿庫瑪,關于無名船,關于商人的猜想,如今全都得到了答案。</br>  并且這答案并非她原本所想的那樣。</br>  和自己想象的不同。但也不是完全不同,但還是有不同。</br>  相同點,和不同點,交織在一起。自己的想象,和現實的證據,交織在一起,讓曲秋茗辨識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疑惑。</br>  但一定是有的,自己現在必須要有疑惑。否則,這一切都要結束了。</br>  她不會讓這場舉證的會議如此結束。</br>  “曲小姐?您還有什么疑惑?”</br>  對面的人,見她不曾回答,又一次詢問。卡羅爾的表情嚴肅,語調刻板,和岡田片折工作中的狀態一模一樣。反而,她身邊的岡田片折,則用帶著關切情緒的目光,望著她。令她感覺到對方早已聲明過不會改變的友誼。</br>  看著岡田片折的目光,曲秋茗感覺思路清晰了。</br>  “威斯克斯船長。”</br>  她開口,站起身,手指著對方,“我質疑你做這些事情的動機。”</br>  “什么事情?”</br>  “你買下奴隸,又將他們運往另一片大陸,讓他們為你選定的雇主工作。在這個過程中,你不是也從中賺取了錢財,實際上將他們作為勞動力售賣了嗎?”</br>  “注意您的用詞,曲小姐。”</br>  卡羅爾回答,望著她,“在我的認定中,勞動力和奴隸,這可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前者擁有選擇的自由。我作為中介商,和客船船主。運送愿意旅行的乘客,并為他們介紹工作,從中收取費用,這有什么問題?”</br>  “他們真的有選擇的自由嗎?”曲秋茗問,“這里面有俘虜,有流民,還有被拐賣的人。他們早已沒有自由了,你提供給他們的是唯一的選擇。他們離開你能去哪里?”</br>  “那是他們自己的考量。”</br>  對方回答,“或許有人可以在當地另謀生計?或許有人可以回家?或許有人可以去做些別的事情。無論如何,和我沒有關系。您總不至于要求我給他們安家費吧,曲小姐?我不是做慈善的。也許當地的教堂可以幫助他們,以及其他需要幫助的群體。說到這,我倒的確曾經為教堂捐過錢。您想檢查我的捐款憑證?”</br>  “不必了。”</br>  曲秋茗覺得對方的話語聽起來令人不舒服,“那么,這些勞工隨你登船又能做什么?換了另一個地方,不依然要為生計做苦工?那和奴隸有什么區別?”</br>  “勞動者和雇傭者之間,是雙向選擇的關系。”</br>  卡羅爾依然用平靜的語氣說,“前者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職業與工作,選擇自己的雇傭者。雇傭者可以選擇自己的要求,選擇自己報酬的高低。雙方互相比較,最終達成共識,建立付出與回報的關系。曲小姐,這在日志中都是已經說明了的話,您不要總問我這些我已經提供了答案的問題,浪費我們的時間。”</br>  “我在進行合理的詢問。”</br>  曲秋茗說著,手扶著桌邊,看著對方。覺得眼前人坐在對面,叼著煙斗,帶著墨鏡的樣子令她厭惡。即便對方并非她原想的那樣,她對此人也沒有任何好感,“你給我的回答,這種利益至上的想法讓我很討厭。我始終覺得,你只是在考慮自己的利益行事。”</br>  “我的動機,您如何評價都可以。”</br>  卡羅爾聳聳肩,“我不打算就此和您辯論。您認為我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我的確就是。只不過我還有一些個人認定的道德底線而已。至于我做的事,我自問符合我的道德底線。我可從沒強迫過別人勞動,也沒違背他們的意志限制他們的行動。您今天在此,到底是指控我所犯何罪?”</br>  “你買奴隸!”</br>  “為了恢復他們的自由身份。我在這其中可是也冒著很大風險的,如果所有我付款購買的人都選擇離開,我可是血本無歸。”</br>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曲秋茗不滿地反駁,“但是你和奴隸販子做交易。就是他們的幫兇,這是在助長罪惡!”</br>  “那您覺得我該怎么做?”</br>  “我覺得你應該……”</br>  曲秋茗愣了一下,應該怎么樣?她心中一時也沒了答案,“……和罪惡做斗爭。”</br>  “怎么做?”</br>  她的卡殼被對方注意到了。卡羅爾·威斯克斯臉色嚴肅地回答,“在阿非利加的海岸。買賣奴隸的事情從未停止過。戰亂,饑荒,貧困,這些問題不解決,法律不健全,社會不進步,人民不開化,就總是會產生為奴者。我不買,還會有其他人買,會有其他人帶著一船非自愿的勞動者去新大陸做苦工。我參與了,至少可以保證經由我手的人,享有選擇權利。保證他們可以選擇善待他們的雇主。這樣做有錯嗎?”</br>  商人說的話并沒有錯。</br>  曲秋茗想,但這絕對不是最正確的做法,這個世界絕不應該是如此運轉的。面對罪惡,永遠應當抗擊,斗爭,而不是與之妥協。</br>  但是該怎么做?</br>  曲秋茗并沒有一個具體的主意。關于那片大陸上發生的事情,她一無所知,她不了解那片土地,也不了解那里的環境。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讓她設想一個方法,她答不出口。</br>  “曲小姐,我相信您一定有比我更好的做法。畢竟,您比我更加關心那些……您所稱的奴隸的福祉。”卡羅爾·威斯克斯說,“但是眼下,我想,我們是不是該談一些更加現實的事情?您今天在此,是為了和我討論什么?奴隸貿易?還是那對姐妹?”</br>  那對姐妹。</br>  諾瑪。</br>  以及阿庫瑪。</br>  曲秋茗回歸自己原先的思路。這兩個人,自己發現的兩人。她們的確曾經為奴,但是在商人的船上并不是奴隸,并且,也沒有遭到非人的待遇,至少日志中是這樣說的。既然如此,眼下,她的確應該更多地去詢問關于她們的事情。</br>  當然,關于販奴的話題還沒完。</br>  該怎么做?</br>  以后再說,或許。</br>  “阿庫瑪……她真的因為生病,神志不清?還是那只是你束縛她,指責她殺人的借口?”曲秋茗冷靜自己的頭腦,詢問,“我不是沒見過類似的事情。”</br>  “我相信您見過,這世界上充滿了罪惡。”</br>  卡羅爾再次開始吸煙,“不論如何。她奪取他人生命,完全是沒有正當理由的。我要再次提醒,格諾齊奧的尸體被發現在過道中,而不是她的房間里,她也沒有動機在房間中為保護自己還手殺人,再將尸體轉移。”</br>  曲秋茗知道對方在想什么,看來自己考慮的事情對方早已考慮過了。</br>  “并且在甲板上,她主動向馬爾伯發起進攻,殺死了那個年輕人。”卡羅爾繼續說,“我們可以確認,阿庫瑪當時的確神志不清。”</br>  “誰可以確認?岡田小姐?”</br>  “船僮。”</br>  “無名船上的那個監工?”</br>  “是的,如果您一定要如此稱呼的話。”</br>  商人說,“我相信您一定也有關于那位船僮的問題要問我。畢竟,您在日志中已看到了,那孩子有許多……超出我們世人一般認知的特殊能力。如果你現在想找她,我無法為您找到。我也不知她現身處何處。”</br>  “我不想問關于她的事情。”</br>  曲秋茗看著她,回答,“她是姓蘇的女人派來的,對不對?那么我早已了解了關于她,還有她擁有的那只狗的情況。她曾經在一個組織里工作過,是個殺手。我也曾加入過那個組織,雖然沒親眼見到,但我確實聽說過很多關于她的傳聞。”</br>  “既然如此,您一定不需要我更多說明了。”</br>  卡羅爾回答,“不過我從未聽講過關于她的背景,曲小姐,在此我向您聲明。蘇女士將她介紹給我的時候,我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您此時聲稱她是殺手,我完全不知情。并且我完全否認今天聽到過您對她的評價。”</br>  “不必那么緊張,威斯克斯船長。”</br>  曲秋茗知道對方的心思,擔心雇傭罪犯的牽連,“您先前說過,您的那些雇傭……您稱呼契約勞工的雇主,有些人違背您的協定,虐待甚至殺死勞工?”</br>  “是的。我和雇主有協定,他們必須確認,從我這里接收的是自由的勞動工人,他們對被雇傭的對象不具有人身所有權。您需要看我保留的協定嗎?”</br>  “不必。”</br>  曲秋茗相信對方既然提出,那就有所準備,再求證已無必要,“然后,那些雇主。他們最后都死了?”</br>  “與我無關。”卡羅爾伸手,調整了一下臉上的墨鏡,指了指面前的日志,“在我的船隊出海在外的時候,因遭受野獸襲擊,或者悍匪搶劫而死的。當地官府都有通告,我恰巧保留了,您需要看嗎?”</br>  “也不必了。”</br>  曲秋茗微笑,想起昨夜襲擊自己的巡邏犬,野獸襲擊。又想起過去聽聞過和狗在一起的那孩童,悍匪搶劫。然而同樣的,這些和眼下討論的話題沒有聯系。</br>  “那么您還有別的問題嗎?”</br>  對面的人,此時已經開始顯得不耐煩,“已經中午了,我們快點結束這件事吧。我要去吃午飯。”</br>  “我還有一個問題。”</br>  她詢問,伸手,指向對面。此時,關于奴隸買賣,關于諾瑪和阿庫瑪,關于監工和狗,她都已經問過了。但是曲秋茗還是未能從對方的話語,以及眼前的日志中找出任何漏洞,令對方無法自圓其說,令自己無法認同的漏洞。</br>  當然,她覺得自己現在面對的是一個只知賺錢而扭曲道德準則的商人。但是,就如對方所說的那樣,她今天來不是質疑動機的,不是來討論道德的,更不是來研究理念的。對方做的事,雖然讓自己厭惡,但是卻沒有越過所謂的道德底線。這種精心謀劃的偽善,雖然令她排斥,但她卻無法指責。</br>  所以,此時,她唯有問出最后一個問題。</br>  “卡羅爾·威斯克斯船長。您可以解釋一下您的眼睛嗎?昨夜我曾看到過您的雙眼,它們的顏色,和我認知中人類的眼睛顏色完全不同。那不是褐色,也不是黑色,更不是藍色的。那是一雙紅眼,為什么?”</br>  她伸手,指向對面,卡羅爾·威斯克斯臉上的墨鏡。</br>  她說的話,由身旁的翻譯轉述成英語。對面,岡田片折一言不發。</br>  商人也沉默了。</br>  “……”卡羅爾伸手,指向墨鏡,眼看即將摘下,卻只是又一次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MayI——Okada?”</br>  她望向身邊,岡田片折還未翻譯,似乎還是在震驚中。直到聽到身邊人的聲音,才回過神來,開始本職工作。</br>  “我是否可以認為,關于我的生意,關于那對姐妹,關于我的船員。您已沒有其他問題需要詢問了。曲小姐?”</br>  她繼續說,“剛才質疑我的動機,我還可以接受。現在又對我的疾病指手畫腳。我的眼睛顏色,和我們現在談的事情有什么關系?我倒想先聽您說一說。”</br>  “……”</br>  對方不打算摘眼鏡。曲秋茗想,并且,就算摘了,就算眼睛真是紅色的,那對自己也沒什么幫助。的確,自己剛才走錯了一步棋,又錯了一步。</br>  “我現在要求結束您對我的提問,您沒意見吧?”</br>  對方見她沉默,詢問。</br>  “我有。”</br>  她固執地,再次反駁,這件事始終不能這樣結束。現在,連曲秋茗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沒道理地偏執了。</br>  “唉……請說吧。”</br>  卡羅爾·威斯克斯嘆息一聲,終于把煙斗放下,“這次,希望是和正經話題有關的。”</br>  “是的。”</br>  曲秋茗回答,“我還是不相信這日志中的內容完全屬實。”</br>  “我已經說明過了,我不可能在半個時辰內偽造這一份證物。”</br>  “但如果從一開始就是偽造的呢?”</br>  曲秋茗覺得自己或許又抓住了一個疑點,她希望這不是又一步錯棋,“直到現在為止。我聽到的,看到的,都是你,還有你的船員在舉證。你完全可以從一開始,就在你的日志中記下對你想記錄的情況,對船員指導供述的細節。在那艘拉謝號上,究竟發生何事,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br>  自己是不是在嘴硬地胡攪蠻纏?</br>  曲秋茗心想,但是她此時不會退縮的。她想看看商人到底要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她必須要將對方駁倒,讓對方啞口無言。</br>  這是為了諾瑪。</br>  真的嗎?</br>  曲秋茗心想,還是只是為了自己?</br>  諾瑪現在在做什么?</br>  “……我想您是一個很多疑的人,曲秋茗小姐。”遲疑片刻,對面的卡羅爾回答。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煙斗,從腰間的小袋中摸出一團煙絲,“非見不信,有如多默。既然您不相信我的語言,也不相信我的文字,更不相信我的證人。那么我想,我也沒有必要再對您進行無用的解釋了。”</br>  圣多默直到親眼看見,親手觸碰,才相信了圣人的復活。</br>  曲秋茗還記得那些故事。</br>  她自己此時,也只能相信親眼看見,親手觸碰的事情。</br>  為了諾瑪。</br>  “好吧,我想您的質疑總歸的確是有道理的。”</br>  卡羅爾一手持著煙斗,一手拄著那根手杖,朝她走近。曲秋茗還記得,昨天晚上,商人從手杖里抽出一柄長劍向她攻擊——當時她們都有一些不冷靜。</br>  現在呢?</br>  “我們一起去找諾瑪來吧。您不信我的話,我的日志,我的船員,您總該信她,對吧?我始終不想把這孩子牽扯進來,但您讓我沒有其他選擇了。”</br>  “找她來做什么?”</br>  曲秋茗看著對方,沒有動作。</br>  “作證。”</br>  卡羅爾說,“諾瑪曾經和她的姐姐一起生活在拉謝號上,和船員熟識。帶她重訪故地,看看她的反應,便可說明她,以及廣而推之,她的姐姐有沒有遭受過令她們不適的對待。到時候您就知道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了。”</br>  現在歌唱的是另一首歌。</br>  這首歌不是關于草原的,而是關于樹林的。</br>  是在樹林中,族人們打獵。</br>  手持長矛,石斧,小心地,警惕地注視四周,赤著的雙腳踩在堆積落葉的泥土上,不發出一點點聲音。</br>  彼此之間,被低矮灌木隔開,不見人影。</br>  林中,只有鳥雀的啼鳴,只有猿猴的吼叫,似乎一切正常。</br>  獵人潛伏。</br>  這兒,有一個女人,手執長矛,朝著某一處輕微響動,草叢抖動的地方,潛伏前進。</br>  她的黑發蓬松,淑在腦后,用頭巾攏起。她的身材高大瘦削,四肢發達,雙臂的結實肌肉鼓起,神經緊繃。</br>  她的腳步輕得像草原上的野貓。</br>  陽光穿過林間,星星點點灑落在她的身上,令她如同一只花豹。</br>  她的腰背弓起,如同匍匐的獅子。</br>  她有一雙捕食者的眼睛。手中的長矛,腰間的短斧,匕首,就是她的利爪獠牙。</br>  這里,她接近了獵物。</br>  伸手,輕輕撥開面前阻擋的草叢。</br>  這獵人看見了。</br>  一只落單的野豬。體型巨大,健碩。</br>  它發現她了嗎?沒有,它專注地用口鼻掘著地根,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來臨。</br>  獵人伸出長矛,矛尖對準自己的獵物。</br>  周邊的響動,說明其他獵人已經就位。</br>  現在。</br>  “Nyaaa——”</br>  一聲迸發的喊叫,充滿野性的,屬于兇狠捕食者的聲音。</br>  獵人進攻了。</br>  那獵物,緊張地愣在原地,一動不動。</br>  “Ayaaa——”</br>  四周,其他獵人也開始呼喊。</br>  女人舉起長矛,向前,向著眼前的獵物,沖上去——</br>  當曲秋茗和卡羅爾·威斯克斯,岡田片折,以及那兩位翻譯登船的時候。夏玉雪正聽著諾瑪歌唱一首曲子。諾瑪現在沒有彈琴,而是雙手有節奏地拍打著甲板,就像擊鼓一樣。伴隨著鼓點,歌唱,用響亮的歌聲唱一支關于獵人的歌。</br>  那女人是誰?那獵手是誰?</br>  夏玉雪心想,或許只是自己腦海中的幻景而已。又或許,是諾瑪熟悉的人,所以才成為了主角。或許,就是諾瑪的姐姐,阿庫瑪。</br>  阿庫瑪是一位出色的獵手。她相信,一定是的,在故鄉,在部落。</br>  如果不是卡羅爾開口,諾瑪本可以繼續唱下去的。</br>  夏玉雪手中拿著屬于諾瑪的琴,和女孩一起站起來,面對眼前的人。</br>  “Nnomaa!”</br>  卡羅爾朝女孩微笑地招手。女孩走過去,并不見有多勉強。不過即便走近了,也是站在岡田片折的身邊。顯然和這位醫生更加熟悉。</br>  夏玉雪看著女孩離開自己。</br>  “她們要帶她去拉謝號船上。”</br>  曲秋茗走近,對她說,語氣聽起來有些低落,“諾瑪最初和她的姐姐是在那上船的。她們是被救上船的,日志里這樣說。被救上拉謝號,所以現在她們要帶她去看一看,作證。”</br>  “威斯克斯否認買賣奴隸?”</br>  “否認賣,沒否認買。”</br>  曲秋茗沉重地嘆氣一聲,“挺復雜的。”</br>  “我明白了。”</br>  夏玉雪知道她的意思。她望著對面,岡田片折站在女孩身邊,女孩對她不抱有敵意,對卡羅爾·威斯克斯也不抱有敵意,“秋茗。似乎事實和你原先預想的不太一樣。”</br>  “關你什么事啊?”</br>  曲秋茗瞥了她一眼,然后,沉默片刻,又嘆口氣,“的確,似乎和我預想的不太一樣。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原先想的是對是錯了。”</br>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br>  夏玉雪問,“商人都說了些什么?”</br>  “挺多話,我……”</br>  “秋茗姊妹,您和我們一起來嗎?”</br>  對面,岡田片折轉身詢問,站在下船的舷板上看著她。</br>  曲秋茗朝她點了點頭,然后望向夏玉雪。</br>  “一起走吧。路上我告訴你。”</br>  “我也去?”</br>  “當然了,為什么不?”曲秋茗看了一眼夏玉雪手中的琴,屬于女孩的琴,“你和諾瑪相處挺不錯的嘛。我之前好像聽到《紫竹調》,是你彈的?”</br>  “……是。”</br>  “挺好聽。”</br>  在拉謝號上用的時間并沒有多少。實際上,當卡羅爾提出讓諾瑪用行動作證的時候,曲秋茗便已經不抱絕地反擊的希望。</br>  她們在船上見到了負責指揮的加德納船長,一個中年男人。當這位船長見到諾瑪的時候,諾瑪喊了他的名字,并且走到他的面前。加德納船長伸手拍了拍諾瑪的肩膀,目光中帶著悲傷,以及關懷。曲秋茗心想,這中年人是不是的確如日志中所說的那樣,依然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所以對眼前的女孩如此友善。</br>  她們也再次見到了恩杰巴,昆都,以及維諾,那三位證人。諾瑪對他們也沒有敵意,他們也很高興見到諾瑪。除了維諾,有些冷淡。曲秋茗心想,這年輕人是不是的確如日志中所說的那樣,親眼見到兄弟被這女孩的姐姐殺死,所以對女孩也做不到笑容相對。</br>  她們還去看了諾瑪,阿庫瑪曾經待過的房間。一間客房,床鋪擺設都已更換過了,但是墻壁上依然遍布著涂鴉,畫著一些臉譜,一些動物,一些人像。曲秋茗心想,這些畫像,人物,臉譜,是不是的確如日志中所說的那樣,出自阿庫瑪之手,是她們族人敬奉崇拜的神明與精靈。</br>  卡羅爾·威斯克斯對諾瑪說了一些詞,女孩分別指向墻壁上那些不同的臉譜,符號。</br>  那米,墻壁中心,一個大大的黑色符號。</br>  安納西,一只長著人臉的蜘蛛。</br>  阿莫克耶,一個站在河邊的年老女人。</br>  來自西方的,白皮膚的商人,是怎么知道這些知識的?或許,畢竟,和這對姐妹相處過了五個月的時間,懂得一些民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br>  看著諾瑪,雖然有些哀傷,但是依然發自內心的笑臉。曲秋茗心想,或許這孩子并不如自己原先預想的那樣孤獨,并不曾如自己原先預想的那樣受到過歧視,虐待,壓迫。至少,在拉謝號上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在拉謝號上,她和她的姐姐,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樂器,在墻壁上,有自己的信仰神靈陪伴。</br>  自己確實是錯的,至少,在諾瑪這件事情上是錯的。如岡田片折所說。</br>  現在,一切事實都已清楚了。再無可辯證的了,接下來要做什么?</br>  最后,話題回到了最初的中心上。關于諾瑪。</br>  卡羅爾·威斯克斯聲明,既然現在所有關于虐待孩童,販賣奴隸,限制人身自由的指控不成立,那么作為諾瑪一直以來的監護人,她將繼續負責女孩的安全,她不會允許曲秋茗將女孩帶走。</br>  曲秋茗依然不同意。然而此時,她已經覺得,自己現在的堅持沒有任何道理可言了。她依然厭惡,討厭,不信任商人。但此時她已經沒有什么質疑可以提出了。</br>  所以最后,有點搞笑,讓諾瑪,這個孩子來決定。</br>  一方是卡羅爾·威斯克斯和岡田片折。一直收留諾瑪在此,用友善的態度對待孩童,并且照顧她和她的姐姐。即便轉移到無名船后,也有醫生一直關注著患病的阿庫瑪的情況。經過五個月的相處,早已互相熟識。唯有語言不通。</br>  另一方是曲秋茗。昨天晚上才見到諾瑪,語言不通。</br>  結果可想而知。</br>  “你熟悉的魔鬼總好過你不熟悉的魔鬼。”</br>  卡羅爾一邊抽著煙,一邊漫不經心地對她說一句諺語,“曲小姐,這可是諾瑪的決定。雖然一個不到十周歲的兒童,按道理是沒有能力做出自主選擇的。但畢竟,這是她的決定。您不會反對她的吧?”</br>  “我希望能每天到你的船上見到諾瑪。”</br>  曲秋茗雖然心中失落,但面對商人,還是用堅定的語氣提出要求,“我希望她現在能回到拉謝號上原屬于她的艙房生活,而不是那艘船的陰暗房間。我每天會來觀察她的情況。”</br>  “當然,我樂意接受公眾的監督。”</br>  商人不在意地聳聳肩,“您和夏女士可以自由登船。但關于諾瑪,我希望您不要又憑您的所謂直覺和不切實際的猜測,擅作主張決定她的去向。”</br>  “我不會。”</br>  曲秋茗回答。心里暗補一句,至少在你的船離開之前不會。</br>  “很好。”</br>  卡羅爾點點頭,“希望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不愉快。您昨夜,以及今天做的事情,說的話,對我來說都是正常的,合理的,可以理解的行為。我不會將它們放在心上。現在,我可以信任,今天的我們的對話僅限于我們在場的人知道,對吧?您會向您聘請的那兩位先生要求保密的吧?”</br>  “是的。”</br>  “那么,既然現在一切誤會和矛盾都化解了。”</br>  商人又在船邊磕了磕煙斗,將煙斗收回腰間,“雖然現在已經過了下午茶的時間。但不知您是否還愿意和我們一起吃午飯?或許我們可以再多聊聊一些您感興趣的話題?”</br>  “不必了,威斯克斯船長。”</br>  曲秋茗拒絕。她可沒心情和這個商人再多相處,對方做的事,雖然她無法辯駁,無法否認,但她依然發自內心地討厭這個人。</br>  至于岡田片折。</br>  她看向站在商人身后的醫師,以及翻譯。岡田片折還是用那一貫平靜的目光對著她,面無表情,讓她猜測不到對方的內心。她或許該和這個人說點什么,但是她不知該如何去說。有些事情,有些關系變了就再也變不回來,任何人都無能為力。這讓曲秋茗感覺很難受。</br>  現在,或許她應當考慮些別的事情。</br>  諾瑪,在拉謝號上,應當是不會遭受任何危險,任何傷害的,從未遭受過。</br>  至于阿庫瑪……</br>  阿庫瑪還不知身在何處。曲秋茗想,或許她該去尋找這位失蹤的女人。在這個城市,這個患病的,意志不清醒的女人,會傷及他人,同時也會被他人傷害的阿庫瑪。對于她的出逃,自己是要付上責任的,她必須負責。</br>  曲秋茗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是自己能做的事情又很少。</br>  她看向身旁,夏玉雪正向諾瑪走去,將那柄琴交還給女孩。夏玉雪彎著腰,不知在對女孩說什么,一些對方并不能聽懂的話語。但是諾瑪是用微笑回應的。</br>  曲秋茗心想,或許這女孩對夏玉雪都比對自己更加熟悉。</br>  兩人不是還一起,互相唱歌,彈琴的嗎?</br>  自己曾經做過什么,想過什么,考慮過什么,對諾瑪,曲秋茗覺得都是自己一廂情愿。昨夜的行動,今早的爭論,說是為女孩,可或許,更多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執念。</br>  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念頭讓曲秋茗覺得討厭。</br>  于是,待夏玉雪和女孩告別之后。她轉身,離開了拉謝號。走到岸上,向那兩位雇傭的翻譯付清了尾款,以及,如答應過商人的那樣,請他們對今天的事情保密。</br>  然后,她和夏玉雪離開了。</br>  回到自己的住所。曲秋茗決定簡單吃個午飯后,去尋找阿庫瑪。去保護阿庫瑪不受他人和自身的傷害。</br>  那是她必須做的事情。</br>  “我完全沒必要和這小女生廢話。她擅闖我的船只,從我的手上搶奪監護孩童的權利,還放跑了我負責看管的人。還誣陷我的名譽,我何必對她這么客氣?”</br>  吃完午飯后,友弟德的船長艙房中,卡羅爾·威斯克斯又一次抽起煙斗,“本該直接去向當地官府報告,讓她賠上一筆錢。”</br>  “卡羅爾,別這么說。”</br>  岡田片折知道對方只是口中出氣而已,站在一邊,躲避煙味侵擾,“秋茗姊妹是出于善意才這樣做的。”</br>  “善意,嗯?”商人依然悶悶不樂,“這世界上因為善意造成的惡果還少嗎?毫無道理的偏執。”</br>  “Itoldeththeeso.”</br>  岡田片折搖搖頭,說到,“從我第一次跟你出海,看見你買奴隸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卡羅爾。早晚有一天會有人來質疑你的動機。”</br>  “那就質疑吧,他們有這個權利,不是嗎?”</br>  卡羅爾向天花板吐一口煙,“反正我自證清白的材料都擺在這了。下一個質疑的,亂做事的,不論是在哪個國家,哪個地區,我都要向官府起訴,狠狠敲一筆竹杠。這倒不失為一道生財之路。”</br>  “何必如此呢?”</br>  岡田片折忍受著她周遭濃濃的煙味,走到卡羅爾身邊,“我覺得秋茗姊妹今天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你所做的事,雖然……雖然是很好的,雖然的確為那些奴隸爭取到了自由。但也的確,給奴隸販子付錢,買奴隸,這是在助長罪惡。”</br>  “那我還能怎么辦?”</br>  商人嘆了口氣,將煙斗中的煙絲磕到身邊的地上,熄滅,“就像我對曲小姐解釋的那樣。阿非利加的奴隸貿易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這不是某個人一天兩天,甚至一年兩年就能改變的事實。岡田醫師,雖然你曾和我一起去過海岸。但是對那里人民的日常生活,你知道的或許還很少。”</br>  “那面對這樣的現狀,你一個人又能做什么呢,卡羅爾?”</br>  “做點我能做的。”</br>  卡羅爾回答,“帶一些人,去一片新的土地,在那里勞作,接受好心的移民雇傭,過上一點好的生活。然而也就僅限于此了,我影響不了更多的人。雖然船僮已經幫助我解決了一些……道德低下的客戶,但我相信,還有許多罪惡是無法解決的。總還是會有奴隸販子為暴利拋棄良心。那些被販賣,被運送的人,他們在異鄉,身為弱勢群體,總還是會受到區別對待,受到歧視。但是眼下,能幫助到一個人,總算是一個吧。”</br>  “卡羅爾……”</br>  “我不知道,岡田醫師。”</br>  她面色沉重地又一次嘆氣,“我也在想,新大陸的開發,是不是同時也令阿非利加的奴隸貿易更加猖獗?如果那樣的話,我是不是的確在做幫兇?”</br>  “我相信你是心懷善意的。”</br>  岡田片折在旁勸慰。</br>  “這世界上因為善意造成的惡果還少嗎?”</br>  卡羅爾回答,望著天花板,“我能做的只有表面工作。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我想,唯有開化那片土地。引入先進的器械,墾荒種糧,挖掘水井,解決饑荒,讓農民富足。推動社會進步,建立國家,建立成文的法律,而不是各個村莊按照習慣傳統各行其是。傳播先進的文化,道德,價值觀念,讓民眾們擺脫原始的迷信。不過,我甚至覺得這樣做也不夠,甚至這樣做,反而會讓情況更加糟糕。”</br>  “擺脫原始的迷信,卡羅爾?”</br>  岡田片折詢問,“你的意思是傳教?可……我覺得我們應當尊重他人不同的信仰。”</br>  “是啊,我個人的意見也是如此。”</br>  皮膚蒼白的商人笑了笑,伸手推了推臉上的墨鏡,“可有些村莊部落——我不是說所有的,以神或者精靈或者祖先的名義,做處死嬰兒和流放賤民的事情呢。這我可沒法尊重。”</br>  “真的嗎?”</br>  “你知道,岡田醫師,在某些部落,人們會拋棄雙胞胎。”</br>  卡羅爾·威斯克斯摘下墨鏡,哈一口氣,在襯衫上擦了擦灰塵,顯出一雙血紅的眼睛,“真奇怪,在另一些部落,人們會崇拜雙胞胎。我想不論神化還是妖魔化都是不可取的,前者并不比后者要好多少。對于我本人,一位基督徒來說,這都是迷信。他們不能接受體弱的孩子,不能接受殘疾的孩子,不能接受有皮膚病的孩子。不能接受那些和他們不同的,異常的人,不能平等地對待同胞。”</br>  “真的嗎?”</br>  岡田片折目光猶豫,“為什么會這樣?”</br>  “我不想知道,我說這些也不是想評判任何人。”</br>  卡羅爾那雙紅色的眼睛望向遠方,似是沉浸于自己的話語與想法中,“只是一些事實。那些被當地神明拋棄的孩童,受到了基督教堂的照顧。那些被部落祖先驅逐的賤民,受到了基督教堂的歡迎。我曾經知道一個人,一個孩童,因為自身的異常,被她的同胞遺棄,卻在外來的宗教尋得了平等的身份,尋得了信仰,尋得了姊妹弟兄的接納。”</br>  “她后來怎樣了?”</br>  “還不是那樣。了解更多,見過更多之后。才發現自己改信的宗教也不是十全十美。”商人聳聳肩,“這世上處處有惡劣的人,處處有令人發指的罪惡。還是考慮自己的個人利益最現實。”</br>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對我說這些事情。”</br>  岡田片折望著眼前的人。</br>  “今天和曲小姐的對話讓我產生了這些思考。”</br>  卡羅爾看著身邊的醫師,微笑著回答,“要想讓阿非利加擺脫奴隸貿易的問題,以及其他所有困擾著那片土地和人民的問題。我相信,絕不是一個人一兩年就能達成的目標。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而我能做的就只有一點點。”</br>  “為什么呢,卡羅爾?”</br>  岡田片折問,“我知道……你想做好事。但是,我總是擔心,以后又發生今天這樣的情況,又會有更多的麻煩和困擾。你為什么一定要參與其中呢?”</br>  “因為我有道德感唄。”</br>  卡羅爾·威斯克斯笑了一下,面對岡田片折的詢問,“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我的確什么也不會做。但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把它當做與己無關的瑣事。我好像從沒對你說起過我的過去吧,岡田醫師?”</br>  “你如果不說,卡羅爾。我也不會問。”</br>  岡田片折望著眼前人,蒼白的面孔,淡金色的卷發和眉毛,望著那對紅色的眼睛,回答,“當你想說時你自然會說的。”</br>  “是啊,可不是。”</br>  卡羅爾伸手,碰了碰對面人的臉頰,算是一種親昵的表達。</br>  岡田片折也微笑著,接受這親昵的表達。</br>  許多話語,彼此心照不宣。</br>  “咚咚咚咚——”</br>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無聲交流。</br>  “什么事?”</br>  卡羅爾·威斯克斯將墨鏡重新帶上。語氣聽起來有些不滿。</br>  岡田片折走到艙門前,將門打開。</br>  “キャプテン!岡田さん!”</br>  來人是一名日本水手,說著日語,岡田片折和他交流起來。</br>  那水手的話語聲聽起來很急切。卡羅爾·威斯克斯在一邊聽著,雖不明其意,但能夠猜想到是什么重要事情。</br>  “わかりました。”</br>  岡田片折最后對那水手招呼一下,水手離開。她將門合上。</br>  “什么事情,岡田醫師?”</br>  卡羅爾問。</br>  “他打聽到一些消息。”</br>  岡田片折回答,面色不安,“街上傳言,有個乞丐在三好大人的府宅前襲擊了門丁。一個高個子的女人,黑皮膚,卷發,相貌異常,圍觀的人都說是個惡魔。”</br>  “Akuma.”</br>  卡羅爾·威斯克斯站起來,將煙斗收入腰間,咬了咬牙,“麻煩事總歸是來了。她可真會選地方,在官家門口。有沒有死人?”</br>  “沒有。”</br>  “總算是萬幸。”</br>  “那個喊她的人,我相信就是船僮。船僮也一定在找阿庫瑪。”</br>  “不然呢?”</br>  商人朝醫生揮了揮手,考慮了一下,摘下墨鏡。取出口袋中的白手帕系在眼睛上,“岡田醫師,和我一起去吧。我必須要向當地官府說明情況了。這事情早晚要追究到我這里。”</br>  “我……我要去找人通知秋茗姐妹嗎?”</br>  岡田片折打開房門,詢問。</br>  “當然。”</br>  卡羅爾冷冷地笑著,一邊笑一邊咬牙切齒,眼睛上蒙起薄薄的白紗,“我難道不是很樂意接受公眾監督嗎?請我們好管閑事的朋友看一看,她到底都給我帶來了什么麻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仵作娘子 僵尸日記 國潮1980精校版 只歡不愛 做鬼也風流 我只喜歡你的人設[娛樂圈] 無限旅游團 與妖同眠:蛇王惹不得 天地龍魂 偏執暴君今天病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