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縣客棧后院，夜晚，一段對話。</br> “回去，回唐莊嗎？”</br> “嗯。”</br> “好吧。”</br> “真的？”</br> “嗯……只是……”</br> “怎么？”</br> “可以借點路費嗎，我身上快沒錢了。”</br> “……”</br> “我是說我們一起回去！”唐鳳真的被她氣到了。</br> “是嗎？那……我還不能走呢。”阿青低著頭，緩緩地說，“還要繼續找……”</br> “還要找？現在都不知道人在哪里，你還上哪找她？”她氣得聲音都大了起來，“路上傳來的消息，松居士有事先走，剩下的那些人也基本散了，都找不到夏玉雪。”</br> “總會找到的，我要在外面繼續找。”阿青回話，依舊低著頭，避開唐鳳的目光。</br> “找到了又能怎樣，刀已經被她拿走了，你拿什么打？”</br> 阿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br> “再說，要是一輩子也找不到呢？”</br> “那就找一輩子吧。”</br> “你——”她真的無語，“我不管，我要回家！”</br> “那就回去嘛，唐小姐。”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一開始就沒讓你跟著啊。”</br> 唐鳳還是能聽到的。</br> 什么？什么？</br> 什么叫一開始沒讓我跟著？</br> 你以為我為什么要跟著？</br> 你搞笑呢？</br> 竇王嶺也是我陪著你，回家鄉也是我陪著你。</br> 馬也是騎我的，錢也是花我的，你現在甩手就讓我走？</br> 都不做挽留？</br> 始亂終棄！</br> 唐鳳跳下一直坐著的石磨，朝她走來，表情陰沉。阿青被嚇到了，往后退了兩步。</br> 她伸出雙手抱著阿青的雙臂，抓住他，把臉湊得很近。</br> 她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平復一下情緒。</br> “你要繼續找？”</br> 阿青怯弱地點了點頭。</br> “找到了之后，你要做什么？”</br> 他遲疑了一下，然后回話。</br> “報仇……”</br> 猶豫的語氣，好像在隱瞞什么。</br> 唐鳳直視著她，看著那眼神，卻是異常的堅決。</br> 她嘆一口氣，放開了阿青。</br> 她轉身，到后面堆放的柴禾堆里，挑了兩根，粗略地比較一下長短。</br> 她走回來，把較長的木棍遞給阿青。</br> “拿著。”</br> 阿青接了。</br> 她向后退開，舞動手里的木棍，擺了個架勢。</br> “跟我對打。”</br> “唐小姐……”</br> “打！用你的劍法跟我打！”</br> “我……”</br> 唐鳳沒等他說完話，先沖了上來，發動進攻。</br> 阿青本能地揮起木棍，回擊。</br> 兩人相斗了十余招，唐風手中的木棍越舞越快，她憑借著記憶中的刀法一一擋下，漸漸感到跟不上節奏。</br> “啪——”阿青的手腕中了一擊，長棍落地。</br> 唐鳳一抖手，棍尖直指他的喉嚨，定住了，相距不足一指。</br> “久守必失。”</br> 阿青沒有答話，唐鳳又退開。</br> “撿起來，這次換你進攻。”</br> 阿青撿起地上的長棍，右手還在微微顫抖。她定一定神，雙手握緊。</br> 進攻，凌厲，快速，長棍在空中揮舞，簌簌生風，唐鳳卻運起短棍盡數擋下。</br> 她看準一處空隙，一棍戳中阿青的肋下，輕輕地點到為止。</br> “大開大合，破綻太多了。”</br> 唐鳳又一次向后退回，拉開距離。</br> “這次還是你攻。”</br> “可是……”</br> “進攻！”</br> 阿青調整一下呼吸，沖上去。</br> 很快的，又被打中了小腿，長棍再次落地。</br> “招式完全沒變，原樣抄書，紙上談兵。”唐鳳一邊說一邊退開。</br> 這一次，不等她發話，阿青自己撿起長棍，沖上去進攻。</br> “啪——”</br> 才一招，就被打開了。長棍脫手，飛向空中，畫了幾個圈，落地。</br> 唐鳳再補上一記膝撞，阿青捂著肚子倒下了。</br> “輕浮急躁，兵家大忌。”</br> 她俯視著跪在地上，低著頭的阿青，語氣中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br> “你這樣，怎么打得過夏玉雪？”</br> “你會被殺！會死的！”她氣得大吼。</br> “……”</br> 一陣沉默。</br> “你不會……就是這樣想的吧。”唐鳳好像突然明白了，她剛才的猶豫。</br> 她也蹲下來，扶著阿青的肩膀，再次看著她的臉。</br> 那張臉上，帶著灰塵，淚水，戰敗的不甘與失落，還有，被揭穿時的失神。</br> 阿青帶著哭腔，續續地說著：</br> “我……我一定要繼續去找。”</br> 唐鳳看著她，默然。</br> “就算力所不及，也要去做。我要找到夏玉雪，要拿著刀，和她對決。”</br> “為什么……”</br> “因為她殺了龍，我要報仇。”阿青的話中帶著堅定的語氣，透過淚水，能看見眼中的閃光。</br> 唐鳳繼續看著眼前的人，瘦瘦小小的身板，稚氣的臉，那樣美好。</br> “你愛他嗎？”</br> 沒有回答。</br> “那我呢？”</br> 她問完，沒有等待，就將臉湊上，稍稍偏斜一個角度，錯開鼻子。</br> 雙手游移，捧住臉頰，拉近。</br> 然后，緊緊地，嘴唇貼上嘴唇。</br> 那一陣陣溫潤的感覺，帶著淚水的咸苦。</br> 她緩緩閉上了雙眼，流淚了。</br> 阿青失神地睜著眼，因眼前的臉距離太近無法對焦，一片模糊。</br> 臉頰貼著手的部位，發熱發燙。</br> 濕潤的呼氣打在臉上，感覺很溫暖。</br> 那個吻，輕輕地，卻帶著重壓，甜甜的，又有些發苦。</br> 柔軟的雙唇緊緊貼著，一啟一合，帶著微微的喘息。</br> 牙齒被輕輕擊打，于是微微張開，任由舌尖滑入，掃動，觸碰口腔的每一個角落。</br> 她也跟著回應。</br> 第一次或許不是最好的，但絕對是最難忘的。</br> 初吻很快就結束了，兩人分開，相視，無言。</br> 唐鳳微微笑著，眼角閃爍淚水。</br> 阿青看著唐鳳，看著她的雙眼，那里面是美好的生命，是青春，是愛情，是自己。</br> 復仇……死亡……那真的是必須走的道路嗎？</br> 眼前的人。</br> 記憶中的人。</br> 過去與現在。</br> 生與死。</br> 她的選擇以及他的選擇。</br> 遠處傳來的琴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