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干嘛去了？”</br> 鳶娘不解地問她。被稱為蘇蘇的女人剛剛從角落里的那個桌子邊走回來，手中端著酒杯，笑著，身上一陣怪味。</br> 鳶娘熟悉那種味道，肯定又是香煙，她并不喜歡那陣煙味，自從上次抱怨過之后，女人再也沒有在她面前抽過煙了。但身上的煙味還是挺討厭的。</br> 角落里的那張桌子上，原先坐著兩個人。她不是很喜歡那個穿綠袍的女人，看起來很兇，并且好像也沒什么興致聊天的樣子，也許是失戀了？邊上的那位倒是挺有意思的，看起來像個男孩子，也許就是也說不好，她判斷不出來。</br> 綠袍女人很快離開。蘇蘇還在和另一個人聊天。聊了好久好久，她都想過去看看是在說什么，畢竟自己一個人被晾在一邊很無聊。但是，她還是沒有過去，靜靜等著。</br> 另外那個人隨后也付賬離開了，蘇蘇看著她走出門的背影，微笑，很神秘的微笑。然后她走回來。</br> “沒事，隨便找人聊聊嘛。”</br> “找別人聊，哼。”鳶娘佯裝生氣的樣子，“我都被你冷落了。”</br> “對不起啦。”</br> “你又在……抽煙？”她問，“有什么好抽的，我感覺那樣子好奇怪。”</br> “試一下就知道，抽煙很爽的。”蘇蘇取出一支煙，“你試試吧。”</br> “不要。”</br> “好吧。”她沒有點著那支煙，而是連盒子放回口袋。</br> “你跟那個人聊什么呢，那么久？”她很好奇，因為女人平時是不會主動找別人聊天的，“對了，那個人是男的女的呀？”</br> “無所謂吧，我也不知道。”蘇蘇又笑了，還是那種神秘兮兮的微笑，“只是客套話而已，你也都懂的，問問工作呀，愛情呀這樣的事情。”</br> “哦。”她還是有些醋意，“那你怎么不跟我聊這些？”</br> “啊？呃……我不太想說。”</br> “我想聽，你說給我聽。”鳶娘的語氣充滿任性，“和我講講你的工作，你是做什么的，看起來不像是釀酒師哎。”</br> “嗯……不是。只是開了家小酒坊而已。”蘇蘇咬著指甲，“我不太想談工作啦。”</br> “說說唄。”</br> “好無聊的。”</br> “不行，你必須說！”鳶娘感覺自己的酒可能有些上頭了，客人不想說的話，她不該繼續問的，但她就是想問，“反正你也不會再來了，告訴我有什么關系！”</br> “可是……”</br> “你要是不說。你就是再來，我也不理你。”</br> “好吧好吧。”蘇蘇架不住她的恐嚇，妥協了，“嗯……我在皇宮里工作。”</br> “皇宮！”鳶娘聯想起看過的話本內容，“你不會是公主吧。”</br> “我倒想呢。”她苦笑一聲，“我是給那些皇子公主，娘娘妃嬪，還有皇上他本人當奴才的。”</br> “這樣啊。”她點點頭，“那你是宮女？”</br> “……差不多吧。”</br> “喂，蘇蘇，皇宮里面好玩嗎，是不是真像小說里那樣，大大的宮殿，那些妃子一個個貌美如花，還成天勾心斗角，為點小事弄得你死我活的？”</br> “宮殿是挺大的，那些娘娘也挺漂亮啦，關系還好，沒那么夸張啦，雖然有幾個人是挺煩的。”剛才明明才說自己不想講，現在八卦起來又收不住，“對了對了，我還發現有好些妃子，她們……嗯哼，你知道的。”</br> “真的！”看來小說總算誠不我欺。</br> “當然啦。”蘇蘇點點頭，“不過，你可別說出去啊。”</br> “好，我不會說的。”</br> “吶，吶，我再給你透露點好玩的。有天晚上，我從一個貴妃宮門前走過……”</br> 她越說越來勁，剛剛的矜持與冷漠已經被酒精沖刷了個干凈。她一邊說，一邊還不停地喝酒，還在不停地笑。鳶娘看著她，感覺到現在，才能夠接觸到她的內心。聽著她講述日常的生活，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今天晚上，她比以往要更加接近這個女人。</br> 不過，這是她們最后一次見面。</br> “……三個人我也見過，五六人也還在接受范圍。”蘇蘇講到最后，翻了個白眼，“但是十二個，我的天。幸虧那架床足夠大，撐得住。”</br> “呵呵。”鳶娘聽到這里，笑了起來。</br> “是啊，是挺好玩的。”她臉上也是笑容，“那么，今晚就這樣吧。我該回去了。”</br> “這么早嗎？”</br> “不早啦，你看。人都快全走了。”</br> “你今晚回去，回皇宮？”鳶娘有些不太想就這樣結束，她還想多認識這個女人，“不能留下來過夜嗎？”</br> “不行呢。”她笑笑，“我得走了。”</br> “你從沒在這里過夜。”</br> “是啊，我……我還不太習慣呢。”</br> “好吧。下次再見。”</br> “沒有下次啦，小姐。我們以后不會再見面啦。”蘇蘇湊近鳶娘的面龐，她感到有些緊張，卻沒有躲避。她聞到一陣濃濃的酒氣，令她迷醉。</br> 然而，并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女人只是湊近她的耳邊，輕聲地說了一句話。</br> “你不會記得我吧？”</br> 夜深人靜，已是宵禁時刻，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那個女人從黑暗的巷中踱步而出，臉上帶著醉意的微笑。她并沒有像剛才所說的那樣回到皇宮，而是朝著相反的方向前行。</br> 她走到城墻下。高達十丈的城墻，青石磚塊堆壘成聳立的壁障，外面還有護城河，一般人等，根本不可能越過。</br> 不過，她又不是一般人。</br> 黑煙，從她的身上冒出，漸漸變濃，籠罩，掩蓋了她的身形。那一團黑煙，突然升起，飛向空中，越過城墻，沒有引起守夜軍官的注意。然后，在水面上劃過，一道道漣漪飄動。</br> 黑煙劃過水面，登上對岸，漸漸散去，女人步入一片樹林中，一邊散步，一邊回想剛才的經歷。</br> 那么，最終的告別，就是如此。還和平時一樣，沒什么特別的。說實話，和自己預期的過程完全不同，沒有眼淚，沒有崩潰，沒有傾吐心聲，沒有吻別，也沒有419，唉，竟然沒有419，我是傻了嗎，當時干嘛拒絕啊？</br> 結果，還是平平常常的消磨時間，喝酒，看演出，聊天，僅此而已。一點紀念感都沒有。我還有好多話沒說，還有好多酒沒喝呢。我真的不希望，就這樣離開了，一點也不完美。</br> 或許，所有的離別，都是不完美的。</br> 可是，我還想再去一次，真的很想。應該還有時間再去的。</br> 并沒有，接下來的時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br> 沒空再去了。</br> 就這樣吧。</br> 她這樣想著，已經走到了林中的一座小屋前。</br> 打開門，一切如故，家具上積了些灰塵。桌子上凌亂堆放的畫紙，很久沒有動過了。最近很忙，少有空來這里，不過說實話，也沒必要過來。</br> 她今晚來這里，是要做些準備工作的。</br> 女人在地板上走來走去，然后彎下腰，手指摳起一塊松動的木板，從里面取出一個包裹。</br> 她拉開拉鏈，里面是一堆造型各異，長長短短的鐵器。看起來有些像新式的火繩槍。</br> 槍支中還夾雜了一罐潤滑油。她取出來，擰開蓋子，放到桌上。然后取出其中一支短銃，拆解開來，手指浸到油中，再涂抹到那些鐵制部件上，仔細地涂抹。</br> 準備工作一定要做得細致，她想，雙眼朦朧地帶著醉意，嘴角是輕浮的微笑。那么多支槍，每一支都要細細涂抹，潤滑部件，尤其是扳機，撞針和回簧部分，使用時可不能卡殼。</br> 相信，很快就要用到了，很快就會。</br> 她心滿意足地微笑，很快這些槍支會派上大用場的。自從穿越過來到現在，四十多年過去了，一直細心養護，就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日子。</br> 女人忙碌了一整晚，快天明時，才忙活了一半的量。剩下的，再找機會過來吧，應該還有幾天的準備時間。</br> 她現在得回去了，準備開始工作。</br> 趁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br> 回到皇宮，回到自己的府宅，換下身上的衣服，小睡一會。</br> 到了白天，又是一堆工作。</br> “蘇——大人。”</br> “干嘛？”</br> “這是內閣徐大人的信件。”</br> “哦，放這吧。”</br> “小人告退。”</br> 早起，早起，煩人的早起，我現在連眼睛都睜不開，酸死了。</br> 呃，沒睡好，頭好暈啊，昨天晚上一定又喝了很多酒。</br> 對了，從酒吧出來之后我去哪了，一點印象都沒有。</br> 宿醉，唉，我也會遭遇宿醉。</br> 讀信吧。</br> 徐次輔，又寄信了。這次寫了些什么？</br> 末官徐階謹啟司禮監蘇公，日前所訂書籍，可有著落？本不當叨擾，有失禮數，懇請見諒。然余終日翹首企盼，萬望拜讀著作，實心癢難耐，故唐突寄送此函，詢問販書客商著落。余近日聽聞，路途風雨，想筆墨紙張，惶恐遭受侵蝕，未免……</br> 又來催更，徐大人，最近鬧書荒？</br> 至于書嘛，只能繼續等著啦。我這邊也無能為力呀。書商跑去度假了，七天前才回來工作。</br> 不過，很快就能到，最多三天。從天津到北京的路又沒有多長。</br> 很快的……</br> 不知道她們在路上怎么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