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狗,巨大的身形,如同黑夜一般,張著巨口,鋒利的尖牙上帶著涎水,朝自己撲了過來,緊緊咬住自己的喉嚨。</br> 那一瞬間,她感受到劇痛,感受到窒息,感受到死亡,感受到絕望。她明白,自己即將死去了。</br> 然后……</br> 呃,然后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br> 從黑夜到黎明,從那一道小路到自己現在身處的竹林,這一段時間與空間上的空白階段,發生了什么?</br> 青鸞完全沒有印象。她拼命地回憶,但是什么也想不起來。</br> 嗯,昏過去了。自己又昏過去了。</br> 至少,還活著哦。</br> 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br> 衣衫上布滿了裂口,那是暗器,刀劍,還有爪牙留下的痕跡,原本青色的布料已經被血沾染成了花色,其中有自己的血,也有其他人的血。但是透過裂縫與血污,她看到的只有白皙的皮膚,一點傷口都沒有留下。</br> 怎么可能一點傷口也沒有呢?她仔細地檢查著,摸索著,肩膀上的這六道口子,是黑狗的爪子留下的,那撕裂皮肉的痛楚直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墒?,沒有傷。</br> 她又試探性地摸了摸脖子,這個部位曾經被牙齒死死咬住……的確是有一道凸起的傷疤,但那是很久以前留下的舊傷了,摸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不疼也不癢。</br> 所以這是怎么回事?難道真如那個女人所說,是她傳授給自己的內力造成的功效?這么神奇的嗎?</br> 女人……那個神秘的女人,她丟下那個女人在燃燒的房屋前,獨自逃生了。不知女人現在怎么樣了,也許已經死了吧。</br> 她回想起那個女人最后對自己說的話,轉告夏玉雪,未來還會再見面的。</br> 關于內功的事情,也可以去問夏玉雪。</br> 夏玉雪,對了,還有唐鳳。她們兩人和那匹馬先走了,先去避難所了。位置……穿過竹林遇到小溪,順流向下,溪邊的一間小屋。</br> 不知道唐鳳怎么樣了。青鸞想著,將手中的太刀插回鞘中,重新綁好自己的頭發。還是快些趕去那個避難所和她們會合吧。</br> 額……向哪走來著?</br> (往東,往東走呀,路癡)</br> 東邊,是吧。她猶豫著,朝著東邊,迎著初升的朝陽走去。</br> 清晨,太陽升起,天空是淡淡的藍色,遠處的地平線上,起伏的山巒映照著粉紅色的朝霞。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落。林間的霧氣還未褪去,地面上的野草,還凝結著一顆顆露水,殘留一份寒意。未知何處,早起的鳥兒發出陣陣啼鳴,應和著竹葉沙沙作響。微風吹拂,令人感覺很自在。</br> 青鸞行走在竹林之中,享受著清晨的寧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十分暢快。白天給人帶來一份安全感,不像黑夜那樣危機四伏。</br> 經過了一夜的廝殺,奔走逃離,她感覺很累,但是清晨的陽光又讓她重新提起精神。她現在相當放松,完全沒有留意四周環境。似乎,也并不存在什么危險。</br> ?。貘f嘴)</br> 面前的路上,在綠色的竹葉和黑色的泥土間,突然出現一個很不和諧的身影。</br> 敵人?</br> 青鸞恢復警惕,慢慢地靠近,發現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尸體。</br> 一個男人,看起來面目猙獰,滿臉橫肉。光著膀子,身上布滿了刀疤,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把大刀。腰間一處致命的傷口,是劍造成的,血液已經凝固了。</br> 她謹慎地蹲下去,摸了摸尸體,已經死了,嗯……毋庸質疑。尸體已經冰涼,看起來死去多時了。</br> 應該是夏玉雪造成的。她想,那就說明,她們已經走過這里了,自己現在走的路是對的。</br> 同時,也說明她們遭遇了敵人。</br> 唐鳳……青鸞有些擔心唐鳳了,唐鳳會沒事的吧,夏玉雪會好好照看著她的吧。</br> 另外,這個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br> 看這個打扮,又似乎和自己昨晚面對的殺手不太一樣。</br> 青鸞感到疑惑,站起身,警惕地觀察四周。</br> 但是周圍什么也沒有,只有竹葉包圍著自己。于是她繞過尸體,繼續向前走。</br> 剛剛那個人,究竟是誰呢?</br> 她想,但是總是想不起答案。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個人肯定不是單獨行動,前面應該還會有同伴,也許是死了,又也許還活著,總之,她必須小心行事。</br> 她的手重新伸到背后,抽出太刀,握在手中,防備著可能的敵人。</br> “沙沙——”</br> 青鸞聽到,面前的竹林中出現一陣響動聲,離自己越來越近。</br> “誰?”</br> 她喊著,但是聲音特別微弱,一如既往的沙啞著。她握緊手中的太刀,提高警惕。</br> 從林中竄出來另外一個人,身材高大,光光的頭上一根頭發也沒有,打扮和剛才的尸體相仿。那個人手中也握著一把大刀,看到她,愣了一下。</br> 敵人!青鸞擺開架勢,準備迎戰。</br> 那個人卻猶豫著,沒有上前,雙腳緩慢地挪動后撤,然后突然丟下刀,又跑開了。</br> “喂!”她喊了一聲,“別跑!”</br> 那個人當然不會聽她的話,于是青鸞也跟著追上去。兩個人一前一后,在竹林之中奔跑著,躲避四處生長的竹干,任由竹枝從臉上劃過,只是急速地奔跑,追趕著,逃離著。</br> 前面的人武功似乎并不是很高,至少跑起來沒有自己快。青鸞想,一步步縮短距離。但是當她繞過另一叢生長的竹子時,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她猶豫了一下。</br> 面前,一片空地,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多具尸體,那些尸體的穿著也和剛才看到的人一模一樣,地面上散落著刀劍,布滿了血跡,還有營帳,還有火堆的痕跡。</br> 這里是一處營地。</br> 這些人,是不是遇到夏玉雪和唐鳳了?他們是不是打起來了,造成了現在的局面。</br> 青鸞疑惑著,同時也隱隱擔憂著,不過面前的尸堆中并沒有熟悉的穿白衣或紅衣的人,也并沒有馬匹什么的,這讓她送了一口氣。</br> 可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還是得問問目前唯一的幸存者,這個從自己面前逃跑的人。</br> 那個人站在這里,東張西望,好像看到她沒有追上來,計劃著接下來該向哪里逃跑。青鸞看著他,看到他的臉上充滿了驚恐的神色,想必是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斗。</br> “喂,這怎么回事?”</br> 她大聲地問,然而話語又刺激到了那個人。他重新跑開了。</br> 搞什么???</br> 青鸞也不假思索地跟著他跑開的方向追了上去,這次追上,一定要問個究竟,不會再讓他跑走了。</br> ?。ò阉瓤沉司筒粫芰耍?lt;/br> “——!”</br> “哎呦——”</br> 然而突然,腦子里走了下神。同時,腳好像被什么東西絆住,青鸞摔倒在地。</br>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越跑越遠,消失在竹海中。</br> 青鸞趴在地上,回身看,發現自己是被一具尸體絆倒了。</br> 那具尸體面朝著地,一個很黑很瘦的人,少了一只胳膊,身上幾處劍傷。他伏在另外一具尸體上,另一具尸體——</br> 呃,等等,剛才自己是不是聽到倒吸涼氣的一聲?</br> 青鸞看到另外躺著的那個人挪動了一下,還有一個活著的。</br> 那個人隨意地翻開蓋在身上的尸體,坐了起來,綠色的衣服上同樣沾滿了血跡,布滿了傷痕。凌亂的頭發披散著,翹起的毛發就像一根根刺,外貌同樣看起來非常眼熟。</br> “呃……我的天?!?lt;/br> 她聽到這個人嘴里嘟囔著,聲音尖尖細細的,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的嗓音。刺猬揉了揉瞇縫著的雙眼,然后才發現面前同樣躺倒在地,看著自己的青鸞。</br> ……</br>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一言不發。</br>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br> “呃,嗯……早上好?”</br> 刺猬口中打著招呼,盡量擠出一張笑臉。然而那份微笑和禮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br> 為什么這小白癡會在這里???他心里想著,手慢慢地伸向背后,預備從腰帶上摸出剩余的飛針。至少,這人武功不高,完全是自己可以應付的,就像上次一樣。</br> “別動!”</br> 她的動作沒有逃過青鸞的眼睛,太刀穩穩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感受到刀刃金屬的冰涼觸感和壓力,手上的動作立馬停了下來。</br> “冷靜,冷靜點啦。”刺猬擺擺手,友善的微笑看起來浮夸到了極點,“我只是想站起來而已?!?lt;/br> “站起來……慢慢的啊。”青鸞小心地站起來,命令他,刀刃一刻也不敢離開她的喉嚨。</br> 刺猬乖乖地服從指揮,慢慢地站起來,兩手垂在腰間,一動不動。</br> 好吧,看來自己現在已經失去了抵抗的機會,只能聽話了,暫時的。</br> 青鸞小心地觀察四周的環境,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堆尸體,看起來沒什么威脅??雌饋恚约核械囊苫笾荒軌蛳蛎媲斑@個人詢問了。</br> “你是誰?你們在這里做什么?”</br> “呃……嗯……”真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啊,“叫我刺猬就好啦,大家都這么叫我。至于我們在這里做什么,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個干活的而已。老大安排我們在這里的。”</br> “那你們老大在哪?”</br> “她……”刺猬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那個身影,“她好像不在這堆人中間哦。也許她還活著?!?lt;/br> “這樣……”青鸞想了想,繼續問,“這里發生什么事了?”</br> “呃,昨晚……我們被襲擊了——”</br> “兩個女的?帶著馬?一個穿紅色衣服,另一個穿白色衣服?”青鸞打斷她的話。</br> “是啊,是啊,就是她們。”刺猬點著頭,答道。</br> “她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她想了想,補充一句,“有人受傷了嗎?”</br> “那個,我不知道哎,當時昏過去了?!备哟_切地說,他當時是在裝死,然后睡著了,一直睡到現在。不過,不要在意這些細節。</br> “……”</br> 刺猬看著對面的人沉默的樣子,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磥磉@人和剛才那兩人是一路的哦,那,自己現在該怎么辦?好像處于一種很危險的境地。如果不能盡快表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的話,說不定,就難逃此劫了。</br> “這片林子里有小溪嗎?”</br> “有啊,我知道在哪。”她飛快地回答,好吧,雖然自己并不知道。</br> “在哪?”</br> “嗯……我帶你過去吧,路挺復雜的?!?lt;/br> 面前的人看著自己,一副懷疑的眼神。他緊張地等待著回復,背上已經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冷汗。答應啊,拜托答應啊。這樣的話,自己還能在路上找到時機逃跑。</br> “帶路吧,走前面。”青鸞終于開口,太刀移開,向邊上指了指,示意刺猬走起,“別?;影 !?lt;/br> “怎么會呢?!贝题蛋档厮闪丝跉?,邁開腳步,向著南方……</br> ?。ㄗ叻蠢玻?lt;/br> ……向著北方走去。青鸞緊緊跟在后面,一步也不敢放松,太刀依舊握在手中。</br>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刺猬?”</br> “沒有,也許認錯人了吧?!彼^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甩動著凌亂的頭發。</br> “是嗎?”青鸞有些不太相信他的回答。她感到很奇怪,今天早上,遇到的人都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