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的！”蔡佑對著自己這一都百余將士，大聲道：“我十歲就敢入深山打獵，十五歲下礦洞，伸手不見五指，從早及晚不停的挖煤，也未怕過。今天一見胡騎卻也是怕了，東胡騎兵彪悍，勇武，騎射無雙，殘暴，殺戮時毫無人性，這些東西我聽的多了！秦王殿下也是一直派人宣講，但殿下是叫咱們害怕這些人形的畜生？”蔡佑提高聲音，厲聲道：“殿下是叫我們記得，地不分南北，人也不分南北，咱們同為華夏人，說著一樣的話，讀著一樣的書，面對的敵人也是一樣的敵人，就是眼前這些畜生，你怕他們，他們便要殺咱們，殿下是叫咱們提起手中刀矟，狠狠的殺這些混蛋，殺的他們再也不敢犯邊，甚至殺到他們老巢，遲早有一天，要將這些混帳一個個的殺光，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老子剛剛蛋都縮進去了，還是都頭的話說的解氣！”
    “便是了，老子現(xiàn)在全身血都沸了，就是想提矟殺過去！”
    陣線之上，也是在兩個大將的命令之下，各層武官開始對自己的部下提神打氣，不光是武官，那些從軍超過兩年的老卒，他們可能不認識字，也不想費精力去學習，反正老卒轉(zhuǎn)任軍士，薪俸也不在軍官之下，只是福利賞賜要弱上許多。這些老兵從伍多年，跟隨秦王征戰(zhàn)廝殺多年，在這樣的戰(zhàn)場上他們還是保持著鎮(zhèn)定，配合著軍官在不停的提升著士氣。
    當敵騎迫近之時，府軍并沒有膽怯退后，而那些叫喊聲，直接鄣顯著府軍將士的勇氣與毅力。
    ……
    “令中一號在內(nèi)的所有戰(zhàn)艦，包括節(jié)帥所部戰(zhàn)艦，盡可能的靠側(cè)前方。”
    聽到府軍將士的吶喊和求戰(zhàn)聲，徐子先雖是臉色平靜，但熟知他的人也是知道這位親王的內(nèi)心并不平靜，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的激動。
    王直已經(jīng)下令，此時亦是再嚴令催促。
    所有的戰(zhàn)艦，只要有裝配床子弩的便是開始盡可能的靠近海邊。
    過百艘戰(zhàn)艦，床弩林立，定然會對騎兵產(chǎn)生嚴重的威脅。
    但徐子先知道，這種威脅多半是心理上的，而非實際管用。
    那種單弓弩，或是雙弓弩，有效射程不超過五百步，岸上的府軍是在里許外列陣，就是說這兩種床弩遮蔽掩護的實際效力相當有限。
    八牛弩倒是管用，射程超過二里，粗若兒臂有如長矟的箭矢射出去，二三里外洞穿騎兵不是難事。
    但八牛弩相當難得，王直所部加起來不超過三具，徐子先的戰(zhàn)艦是源自朝廷的經(jīng)制之師，原本的南洋水師，八牛弩也不過十余具。
    這種弩操控要好幾十人，費全力用一刻鐘時間才擊發(fā)一次，機器復雜難于操控，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在八牛弩擊發(fā)之時，動靜極大如山崩海嘯，對敵騎確實是一種強力的威脅，但擊發(fā)時間太久，間隔太長，講起有效的殺傷就相當?shù)挠邢蕖?br/>     但無論如何，當過百艘戰(zhàn)艦打開弩機迫近海面時，對岸上的府軍將士也是一種有力的支持。
    徐子先盯著岸邊，東胡騎陣越來越近，零散的胡騎都不再追斫那些剛跑出來的禁軍將士，而是有意識的往大隊騎兵所在之處匯集過來。
    此時在諸堡和長壕處最少還有數(shù)萬禁軍將士留存，光是清剿他們就得拖住東胡大隊半天時間……最多也就是半天。
    禁軍已經(jīng)失去戰(zhàn)力，不管是體力，
    意志，裝備，都被差不多丟棄了，過萬逃亡禁軍，加上有大量武官在其中，才湊起了千多人持兵備戰(zhàn)，其中還有相當多的就是匕首小刀之類的武器，就算在諸堡之間還有數(shù)萬人，也是毫無抵抗能力，無非就是拿自己的性命拖住東胡大軍前進的步伐，這也算是這些將士替同袍盡了最后一份力量了。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不少東胡兵都拿眼看天空，已經(jīng)近午時了，再拖兩個時辰，這一仗想打也是打不起來了。
    領兵的正是完顏宗樹。
    眼前的情形相當詭異復雜，令得入關兩次，在北方橫行萬里，并且打下過一府，三州，十余縣的東胡那顏也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之中。
    完顏宗樹原本就是率宮帳軍鎮(zhèn)守諸堡，在大魏禁軍主力突擊破圍，想打通錦州道路之時，宮帳兵主力也是到錦州長壕前與魏軍主力交戰(zhàn)，若非如此，怕是頂不住當時已經(jīng)半瘋狂的魏軍。仗打完之后，宮帳軍一部份在長壕前駐守，一部份回守諸堡。
    魏軍接下來的突圍也在大汗的預料之中，東胡騎兵全部脫掉沉重的鐵甲，換上輕甲甚至不披甲，因為魏軍已經(jīng)是急歸的窮獸，只要準備好弓馬斫刀便可以了。
    事情的發(fā)展也果如大汗所料，魏軍窮極而至十幾萬人從四面八方涌來，長壕有三四里長的地方完全是被魏軍用山石枯枝和人的尸體填滿了，很多東胡將士盡管體能充足，經(jīng)過最嚴酷的訓練和實戰(zhàn)考驗，在這樣的破圍戰(zhàn)中也是兩臂酸軟，根本拉不動弓弦了。
    很多東胡將士把箭矢都射空了，他們的標配是兩袋箭矢，事實上很多人是帶著四袋箭矢，每袋幾十支箭，魏軍一天一夜的突圍戰(zhàn)，九成以上的箭矢都被射了出去，每個東胡兵射死多少人，整支大軍射死多少，現(xiàn)在應該是一團亂帳，根本沒有人算的過來。
    這時候也沒有人斬首等著記功，這是一次全勝，魏軍幾近全軍覆沒，其將帥，包括李國瑞，張邦文，麥幾通，還有李友德在內(nèi)或死或被俘，或被困在錦州城中，只有一個岳峙似乎是隨逃脫的殘軍突圍而出，這令得東胡高層大為不滿。
    在東胡高層看來，文官李國瑞之類又臭又硬，且沒有直接領兵，所以令其死而全其節(jié)便可，那些不能領兵的文官，不管地位多高，價值反而是更低了。倒是能領兵的將領，若能生俘招降，收獲會非常巨大。
    漢軍將領不管是單身歸降，或是率部歸降，意義都是遠比文官來的大。
    將來東胡人入關，憑二十萬人不到的主力兵馬想占據(jù)整個大魏也是絕不可能辦到的事，就算再加二十萬北虜也萬萬不行。
    大魏二十三路，每路駐軍一兩萬人，每軍州才駐幾百人，以兵力來算，沒有魏軍漢將的歸附想完成這樣的占領，并且獲得大魏的財力物力人力，也是絕無可能之事。
    相對李國瑞，岳峙這樣拜封太尉，在軍中威望極高，且是高等將門出身的大將，才是東胡高層最想獲得的收獲。
    哪怕放一兩萬人跑掉，無關大局，但放岳峙跑掉，會令得大汗極為不滿。
    擒住岳峙，使其歸附降順，意義遠大于追殺眼前這敗兵，這才是完顏宗樹不辭勞苦，率輕騎窮追而至的原因所在。
    至于眼前的這三千余步兵的出現(xiàn)，完全出乎完顏宗樹的預料之外，也是使追兵一方，一時間陷入了相當尷尬的境地。
    眼前的魏軍陣列儼然，方陣斜拉，與左側(cè)后的
    禁軍殘部互為犄角，相隔三百余步，不管輕騎擊哪一陣，另一陣都會在幾分鐘之內(nèi)襲東胡兵的側(cè)翼或身后，會使東胡騎兵陷入相當尷尬的局面之中。
    若領殘兵的不是岳峙，完顏宗樹直接派三百騎就能破千余殘兵陣列，甚至二百騎也夠了。剩下的騎兵在三千人的步陣兩翼騷擾，奔襲，尋找縫隙空檔，一擊破敵。
    可眼前的步陣，岳峙所領殘陣，最少從外觀看起來都是無隙可乘，一旦輕率進擊，很容易陷入前后夾擊，損兵折將。
    以完顏宗樹的身份地位，損失千余騎兵也只是小事情，東胡為這一戰(zhàn)最少死了三四萬人的漢奴加部民，最少有三萬將士戰(zhàn)死，兩三萬人受傷，很多人不能再重上戰(zhàn)場。
    再折損千多人也只算是大戰(zhàn)的一點點的添頭，小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但完顏宗樹考慮的是自己的臉面，到目前為止，除了大汗之外，立功最大，斬獲最多的便是完顏宗樹，若在此時此刻為敗兵所擊敗，他會顏面大失，威信大減，只為了一個岳峙和眼前的殘兵，也實在是得不償失。
    況且完顏宗樹也是為海上的情形所驚，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果然是南朝，也果然說漢人中的南人擅駕船。”在馬上站立良久，觀看了海上壯觀的場景之后，完顏宗樹也是由衷的感慨贊嘆起來。
    對生活在密林，群山，平原地區(qū)的東胡人來說，他們倒也不是沒見過大海，不論是遼西還是遼南都有漫長的海岸線，無數(shù)的島嶼與海岸相連。但現(xiàn)在不是后世，遼東遼西的人口都不多，漢人猶其少，加上又是戰(zhàn)線前方，根本不會有什么漢人在這里貿(mào)易，也沒有漁民常期在這里生活。
    在東胡人眼里的大海就是空寂無人，特別是遼東漫長的冬季時，人們看到的大海更是黑色的，是冰封的，是殘酷之極的象征，哪怕是再勇武的東胡將士，也不會喜歡駕船下海，他們對大海的畏懼是烙在骨子里的，不要說下海了，連在海邊居住都很困難，東胡人在遼南平原根本沒有開發(fā)，只有少數(shù)人在遼南放牧和漁獵，大片的近海地方是完全閑置下來了。
    對大海，他們只有畏懼，仇視，沒有絲毫的好奇與喜愛。
    就算是眼前這樣的場景，只是使完顏宗樹下了一個結(jié)論，他看著海上小船飛梭，大艦逐漸迫近，大量的床子弩機對準這邊的騎兵，有一些東胡騎兵感覺不安，連戰(zhàn)馬也有一些感覺，打著響鼻，四蹄不停的踏地，完顏宗樹冷冷的道：“將來若得南朝，當遷海五十里，近海地方一律不準住人，亦不得造船！”
    有個貴人笑道：“南朝聽說靠著對海外貿(mào)易，一年最少過千萬貫錢的收益，咱們也不要了？”
    完顏宗樹道：“此事大汗早就有考慮，留著廣州，泉州，明州，杭州，江寧等地用來港口貿(mào)易，做生絲，布，茶，瓷器，照做照賣，由外夷過來購買抽稅，這樣又好管，又生利，這些港口城都能做成大城，方便俺們征稅，豈不更好，南朝現(xiàn)在這樣人人能出海，個個做買賣，稅也不好征，成了一團散沙。更有人嘯聚海上，將來弄成尾大不掉，反成威脅！不如禁海，留幾個城當港口貿(mào)易，便是貿(mào)易，也不能自行其事，需得由官府來管起來，否則還是一團散沙，容易出事。”
    這個當口談將來的事，頗有些怪異，不過在場的貴人們也能理解完顏宗樹，事實上他們自己也相當激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