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煙一行到達(dá)宜縣時, 已經(jīng)是傍晚。時夜幕剛剛降臨,街邊有些鋪?zhàn)右呀?jīng)掛起了燈籠。但街道上仍舊是人來人往一片興旺。
“公子,區(qū)區(qū)一個小縣城為何這般熱鬧?”霜凌稀奇得很。
蘇錦煙也覺得詫異:“不知, 等會兒到了客棧,讓人去打聽打聽。”
“哦,”霜凌東瞧西看,指著一處喊道:“小姐要不咱們?nèi)ツ羌覇枂枺俊?br/>
前面就有一家客棧,門前點(diǎn)了燈籠。前她們問了好幾家客棧都已經(jīng)住滿了人,這會兒到處找地方落腳。
蘇錦煙讓車夫?qū)ⅠR車停在客棧門口。仆從張叔上前去詢問, 過了一會兒出門來, 面色有些為難。
“公子,店家說客房已經(jīng)滿了。”
“可知是何情況,為何今日宜縣客棧都這般緊缺?”
“公子,”張叔說:“聽說宜縣高老爺?shù)莫?dú)女明日拋繡球招親,許多人都來宜縣瞧熱鬧。”
蘇錦煙蹙眉, 她們這次還真是來得不巧, 來之前也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時天色已黑, 若再找不到住處, 恐怕今晚得宿在馬車上了。
“你再去問問, ”她說:“看這附近是否還有別的客棧。”
張叔搖頭:“公子,適才老奴已問過, 縣城攏共就六家客棧, 之前我們問了五家,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家了。”
聞言,蘇錦煙思忖片刻,而后在霜凌耳畔吩咐了一番,兩人下馬車。
一般客棧這樣的地方, 即便再是客滿,若要是簡單收拾出個睡覺的地方還是能夠的,就看店家愿不愿意麻煩一趟罷了。
霜凌進(jìn)了客棧按著蘇錦煙吩咐,先是走到柜臺,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說道:“掌柜的,無論用何法子,騰出一間客房來給我家公子可好?價錢好說。”
掌柜的瞧了眼一百兩的銀票,先是高興,隨后又遺憾地?fù)u頭:“實(shí)不相瞞,這幾日來縣城的人太多,客棧昨日就已經(jīng)住滿了。”
蘇錦煙走過去:“店家,也不一定要客房,只需一間干凈的屋子,有床便可,其他洗漱器具,我們馬車上都有。”
“這”掌柜想了想,抓住個過路的小廝問道:“前兩日放舊物的屋子可還空著?”
那小廝提醒道:“掌柜的您忘了?早就收拾出來給客人住了。”
蘇錦煙與霜凌對視,皆無奈地?fù)u頭,正要抬腳出門時,旁邊的一個男子便出聲了:“兄臺若是不嫌棄,在下將家仆的屋子騰出來如何?”
誒?
蘇錦煙轉(zhuǎn)眼看去,只見一個墨青錦袍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模樣,眉目周正,身姿挺拔,撲面而來一股剛正不阿之氣。
她遲疑地問:“您的家仆騰出來了,那他們住何處?”
那人笑道:“與我擠一間便是。”
出門在外,可沒有挑剔的時候,有時蘇錦煙也常常跟霜凌擠一間屋子睡覺。聞言,她作揖行了一禮:“既如,便多謝公子了,敢問公子貴姓?”
“鄙人姓許,名儲定。”
“許公子,”蘇錦煙再次感謝:“今日多謝您施以援手,免我主仆露宿街頭。”
她言辭略微夸贊,但態(tài)度卻極其誠懇,這般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倒是令那人好笑。
他頷首:“小公子請便。”然后帶著仆從轉(zhuǎn)身上了樓。
霜凌瞧了兩人的背影,吶吶說道:“公子,咱們是遇上好人了啊。”
蘇錦煙也笑,轉(zhuǎn)身吩咐張叔將東西搬進(jìn)客房。
宜縣是江南小縣,不算大,但因高家這場繡球招親引得眾人前來圍觀。次日,蘇錦煙起身下樓吃早飯時,便聽得大堂的人議論紛紛。
“聽說高老爺愿拿出一半的家財(cái)當(dāng)嫁妝。”
“噫!這一半得多少啊?”
“誰知道呢,反正是咱們老百姓吃喝幾輩子都花不完的。”
話落,眾人咂舌:“這般有錢,難怪要招贅婿,若是將女兒嫁出去了,這潑天的財(cái)富可不就沒人繼承了?”
“別說,就憑高小姐那般姿色,即便不要家財(cái),我也愿娶。”
話一出,眾人調(diào)侃那人癩□□想吃天鵝肉,堂內(nèi)笑聲四起。
霜凌小口小口地喝著粥,支菱著耳朵聽,邊小聲地問道:“那高小姐真有那般好看?”
聲音雖小,卻被旁桌的人無意間聽見了,說道:“小公子有所不知,這周小姐是咱們宜縣出了名的美人兒,聽說連州府的貴公子們今日都過來搶繡球吶。”
蘇錦煙默默吃完了早飯,起身道:“既如,那咱們就去看看。”
霜凌趕緊拿了個肉包跟在身后。
然而兩人出門沒多久,客棧門口就匆匆停了輛馬車。
馬車華貴精致,且跟隨的侍衛(wèi)個個都騎著精壯彪悍的寶馬。他們統(tǒng)一的深色衣著,要跨長刀,齊整整地護(hù)衛(wèi)在馬車旁,引來周圍百姓們紛紛觀望。
“這又是哪位貴人來了?”
“莫不是也是來招親的?”
很快,馬車上下來一人,手里帶著張畫像進(jìn)了客棧。
耿青走到柜臺詢問:“店家可曾見過人?”
未免弄錯,尉遲瑾連夜又畫了兩張出來,一張是女子裝扮的蘇錦煙,另一張則是按照之前老掌柜描述的模樣畫的男子裝扮。
尉遲瑾丹青了得,畫完之后自己都愣神了許久。
如今客棧掌柜的瞧了,才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一來是蘇錦煙容貌太出眾,很容易就被人記住,二來是這位出手太闊綽,掌柜的對其印象頗深。
他點(diǎn)頭道:“是有這么一位,不過已經(jīng)離開了。”
后頭抬腳跟進(jìn)來的尉遲瑾聽見了,瞬間血液上涌,眼前發(fā)黑。
暗恨居然又來遲一步。
他趕緊撐住門框,緩過頭頂那陣眩暈。
耿青瞧見了,跑過來扶人:“世子爺,您怎么樣了?可要坐下歇歇?”
他正要轉(zhuǎn)頭問掌柜那人去了哪里時,掌柜的又不緊不慢地補(bǔ)充了句:“不過也許晚些時候會回來,那位公子行囊還在客房吶。”
“”
他說話轉(zhuǎn)了這么大個彎,差點(diǎn)沒把尉遲瑾?dú)獾猛卵?br/>
尉遲瑾蒼白著臉坐在大堂,耿青問:“世子爺,屬下這就派人出去找。”
“不用了,”尉遲瑾止住他,這會兒找到人了他也不急不緩起來,吩咐道:“既然東西還在,那我們就等著。”
守株待兔。
耿青忙點(diǎn)頭應(yīng)是,打算問掌柜要幾間客房,結(jié)果掌柜的說沒了。
沒了正好,尉遲瑾問道:“她住哪間?”
“這”掌柜遲疑:“敢問客官與那人是何關(guān)系?”
“夫妻關(guān)系!”
高家是宜縣的富戶,世代扎根于,且高老爺為人和善,平日里也多救濟(jì)窮人,因頗得宜縣百姓愛戴。
如今高家唯一的小姐要拋繡球招婿,早在半個月前,這件事便被百姓們一傳十十傳百,還傳到了其他州縣。因,這會兒前來觀看的人山人海。
蘇錦煙領(lǐng)著霜凌到的時候,棗前大街早就站滿了人,甚至有的人還爬上了屋頂。
蘇錦煙站在人群外圍,將折扇攤開擋住刺目的陽光,朝那高高的閣樓上看去。時上頭站了幾人,其中一個紫衣女子身姿窈窕,面容姣好。
“哇,高小姐果然是個美人。”霜凌墊著腳眺望,也跟著嘆了句。
“噗——”旁邊有個白衣公子笑出聲:“這位小公子,高小姐還沒出來,這會兒站上頭的,只是她的貼身丫鬟。”
“貼身丫鬟都這般好看?”霜凌驚詫:“那高小姐豈不是更美?”
“那是自然。”那人神往道:“在下有幸見過高小姐真容,真是令人見之難忘。”
這時,人群突然騷動起來,眾人紛紛朝高閣看去,只見一名紅衣女子,面帶薄紗走了出來。她手里抱著大紅繡球,身姿曼妙婀娜,只往那盈盈一站,便似要羽化飛仙而去。
眾人無不驚嘆吶喊:“高小姐,這里,這里。”
蘇錦煙好奇地瞧過去,覺得這場面實(shí)在是有意思極了。
“霜凌,”她說道:“咱們找個空曠的地方。”
她朝四周看了眼,見不遠(yuǎn)處有個茶寮,因這會兒眾人都去搶繡球了,大娘生意顯得冷清。
蘇錦煙領(lǐng)著霜凌過去,要了壺涼茶,坐在條凳上,好整以暇地看熱鬧。
她在看熱鬧,而閣樓上有人卻在看她。
“小姐,”紫衣丫鬟悄悄指著一處說道:“奴婢適才觀察了許久,那位月白錦袍的公子就很不錯。”
“哦?”高燕凝眼波一動:“如何不錯?”
“寵辱不驚,遇事鎮(zhèn)定,人才瀟灑。而且”紫衣丫鬟說:“他是這些人當(dāng)眾長得最好看的。”
聞言,高燕凝笑出來,握緊手中的繡球,也偷偷朝茶寮處看去。
公子面如冠玉,氣質(zhì)卓絕,想必非池中之物。又恰好遇上他轉(zhuǎn)頭抬眼看過來,高燕凝趕緊收回視線,臉頰不禁微微泛紅。
就是他了,她心里認(rèn)定。
蘇錦煙閑閑地吃茶,看周圍的人擠擠攘攘,紛紛高呼,甚至有的還讓家仆舉高于人群,朝那閣樓的小姐喊道:“這里,看這里,在下秦賀,愛慕小姐久矣,還請”
但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其他人一把扯拉下去,使得家仆們也紛紛跌倒,亂成一片。
蘇錦煙嘖嘖驚奇。
然而瞧得正興味之時,突然覺得眼前光線暗了下,有什么東西飛躍而來,隨之便是手上一重,懷里落進(jìn)了個東西。
她低頭一看,傻眼了。
眾人偏頭一瞧,也傻眼了。
時光安靜地定格了片刻后,有人高聲大喊起來:“那位公子接到繡球了!高家女婿就是他!”
蘇錦煙還未回過神來,不遠(yuǎn)處就立即沖過來一群家仆,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jìn)了高家大門。
客棧。
尉遲瑾躺在榻上,連著幾天幾夜趕路,一路上繃著的神經(jīng)這會兒到了地方后松懈下來。積的病癥便排山倒海地壓下來,令他覺得渾身乏力。
耿青請了大夫過來看之后,大夫?qū)懥怂幏剑诒娙说膭裾f下,尉遲瑾總算點(diǎn)頭肯吃藥。
這會兒,見門推開,他就睜開眼了。
耿青將一碗溫?zé)岬乃幏旁谧郎希A報道:“世子爺,屬下已經(jīng)派人出去打探行蹤了,不過棗前街人太多,暫時未看見夫人的身影。”
“但世子爺放心,”他趕緊說道:“聽說夫人身邊帶著隨從保護(hù),必定安全。”
他將藥碗遞過去:“世子爺,可要趁熱喝?”
尉遲瑾蹙眉半晌,不情不愿地將碗接過來,隨后屏氣凝神悶頭一口喝盡。
耿青見他面色微變,小心翼翼地問:“世子爺,要吃蜜棗嗎?”
結(jié)果被尉遲瑾一記冷眼斜過來,他立即閉嘴。
他家世子爺從小就不愛吃藥,嫌苦。小的時候每次吃藥前都糾結(jié)許久,吃完藥便板著臉地等人離開,然后偷偷吃蜜棗緩解。
后來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耿青再遞蜜棗給他的時候,就被他冷眼斥責(zé):“男人大丈夫豈如小兒一般!”
但這話耿青有點(diǎn)不贊同,他家世子若不如小兒一般,為何還怕吃藥?
這會兒也是見他苦得眉頭擰起,所以才提出蜜棗之事。果然,又被他斥責(zé)了。
“她何時回來?”尉遲瑾問。
“屬下暫時不知,”耿青說道:“不過,聽說繡球招親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興許再過不了多久夫人就回來了。”
“嗯。”尉遲瑾點(diǎn)頭,揮手讓他退出去。
耿青走之后,他抬眼四顧這間狹小的屋子。
這里的客棧實(shí)在簡陋,屋子里就一張床一張桌和衣柜,另加兩把交椅。桌上放著一盞燭臺,還有一套精致的茶具。
這茶具和這榻上的錦緞繡花被褥恐怕是她自己帶來的。
鬼使神差地,尉遲瑾拉高被褥嗅了下,聞見淡淡的花香。片刻,他起身下榻,走到墻角柜子面前。
手指輕輕勾拉柜門,打開一看,里頭是幾件男子的衣裳。視線再往下,見角落放著個精致的匣子,匣子沒上鎖。他拿起來掂了掂,里頭極輕,也不知是什么東西,隨后又放了回去。
他走到桌邊,拿起茶壺正準(zhǔn)備倒杯茶喝時,門就被敲響了。
耿青進(jìn)來稟報道:“世子爺,夫人有消息了。”
尉遲瑾轉(zhuǎn)頭看向他:“她要回來了?”
“不是,”耿青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地:“夫人她她去成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尉遲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