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瞥了眼光滑齊整的水泥地面：“很巧合的平地摔。”</br> 江霽初：“沒站穩。”</br> 謝寄：“你覺得我信嗎。”</br> 謝寄又對王旦道：“把八寶粥潑boss身上，會有什么后果？”</br> 而剛才還口口聲聲和互幫互助好兄弟的王旦恨不得離他八百里遠，看他像在看一個死人：“還沒有過這種先例。”</br> 人家闖關連直面boss的都很少，更何況往boss身上潑八寶粥啊？！</br> 謝寄進來才十分鐘就被坑了個大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可能。</br> 而撞他的青年自知理虧，握緊腰間長刀，面朝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卻垂向地面：“今晚，我會保你性命。”</br> 謝寄對江霽初不報任何期望。</br> 對方臉色蒼白，連呼吸都比常人微弱，剛才那一摔如果不是故意那就是沒站穩，無論是哪種原因，保住自己就不錯了，還保他？</br> 謝寄禮節性地笑了笑：“聽起來像是最壞的情況。那么在最壞的情況發生前，有什么補救辦法嗎？”</br> 王旦試探道：“新手關的boss多是成長型，拖得越久越厲害，今天是第一天，說不定有存活機會。把棺材蓋合上試試？”</br> 謝寄：“有用？”</br> 王旦：“至少是個心里安慰。”</br> 謝寄略一思索，覺得也是個主意。</br> 棺材蓋未必能擋住牛庫銀，但這么厚重的蓋子如果被從里面打開，肯定會鬧出點動靜，能讓他提前做準備。</br> 在合棺材之前，他先找到紙巾將里面的八寶粥大致清理了一番。</br> 得罪都得罪了，現在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但擦總比不擦強，至少等牛庫銀來找他時不會滴的他也渾身都是八寶粥。</br> 那也太難看了。</br> 給牛庫銀擦完后，他準備將滑蓋的棺材蓋給拉回來，江霽初走到棺材另一側陪他一個推一個拉。</br> 謝寄經常健身，江霽初再虛弱也是個成年男性，可即使兩人聯手也推得十分艱難。</br> 謝寄：“好像里面滑輪生銹了。”</br> 江霽初沒有回答，只更用力的推著蓋子。</br> 當棺材蓋即將合攏時，謝寄下意識往里面看了一眼。</br> 牛庫銀或許剛死不久，躺在棺材里像在睡覺。本就暗淡的燈泡被風一吹，燈光晃晃悠悠照上他僅顯露的半邊臉，造成一種猙獰又鮮活的錯覺。</br> 縫隙越來越窄，在只剩巴掌寬時，牛庫銀猛地睜開眼看向謝寄。</br> 眼白渾濁，瞳孔也沒有焦距。</br> 可謝寄知道，牛庫銀在看他。</br> 而且是怨毒地看著他。</br> 謝寄雖不怕鬼神，但冷不防被不人不鬼的東西這么一盯，后背也有些發麻。</br> 可那股驚悚勁兒還沒上來，牛庫銀睫毛上掛著的一滴八寶粥汁液順著眼尾緩緩滾落。</br> ……</br> 驚悚不起來。</br> 牛庫銀感受到八寶粥帶來的羞辱，齜開一口鮮血未盡的黃牙，陡然伸手抓向謝寄。</br> 謝寄當即后退，雙臂發力要直接把棺材蓋給拉上。</br> 不成想內部滑輪卡得厲害，吞掉他的力道后只堪堪朝前滾了半寸，就又反方向彈去。</br> 棺材另一邊的將江霽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就給撞個正著。</br> 江霽初：“你做什么？！”</br> 謝寄：“快跑！牛庫銀要出來了！”</br> 江霽初：“它不是躺得好好的嗎？”</br> 謝寄停下腳步。</br> 棺材里牛庫銀的手不知何時又放回原位，就連表情都恢復平和。</br> 幻覺</br> 不對，剛才牛庫銀確實是動了。</br> 他皺起眉，先將疑惑收回肚子里，對被撞到的江霽初道：“你沒事吧？”</br> 江霽初穿著件純色T恤，外面還套了件防曬服，正低頭在擼袖子。</br> 在袖子被擼上去那刻，一塊金屬物品從手腕墜落。</br> 奢貴的男性手表在水泥地上只幾不可查彈起一下，便重歸安靜地躺在那里。</br> 畢竟是謝寄突然使力才讓棺材蓋反彈到江霽初，他有些不好意思。</br> 謝寄：“抱歉。”說著，他彎腰撿起手表想要還給江霽初，結果還沒撿起多高，手表的另一節又重新摔回地上。</br> 謝寄：“……”</br> 江霽初瞬間氣得臉跟嘴唇更白了，一把撿起地上的半截手表，又把謝寄手里的搶過去。</br> 謝寄揉揉鼻子：“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br> 江霽初狠聲道：“你覺得我信嗎。”</br> 剛才江霽初撞了謝寄，害他把八寶粥全潑牛庫銀身上，性命堪憂，如今謝寄怎么看都像是報復。</br> 王旦見江霽初反手就想拔刀，開始當起和事佬：“誒，小兄弟，別沖動，別沖動。”</br> 他旁邊一個新人拉拉他的袖子：“那塊表我在雜志上見到過，七位數。”</br> 王旦把話咽了回去。</br> 謝寄有塊一模一樣的腕表，就在家里表柜第二層躺著。</br> 確實是七位數。</br> 謝寄摘自己帶著的腕表的表扣：“我這塊先給你，出去賠你塊新的。”</br> 剛剛報價的新人：“這塊近八位數。”</br> 江霽初咬牙切齒：“這是我哥送的生日禮物。”</br> 謝寄默默把腕表戴回去。</br> 他總不能賠江霽初一個哥哥吧。</br> 謝寄：“那我負責找人給你修好。”</br> 江霽初還想說點什么，剛要開口，就聽見院門處有人推門進來，嘴里還在不停嘟囔。</br> 聽嗓音已年過六十，不是他們隊伍里的人。</br> 東屋幾人各自防備著走向院門。</br> 來人村民打扮，自稱牛叔，和棺材里的那位差不多大，就是脊背佝僂，只到謝寄胸口高。</br> 牛叔：“大半夜的，你們折騰什么呢，還不睡覺！”</br> 王旦忙跟牛叔鞠躬賠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br> 牛叔看他態度還算誠懇，氣消下去不少：“趕緊睡吧，明天還得準備牛老的葬禮，不休息好怎么成？”</br> 王旦身邊跟著的小姑娘豁然直起身：“葬禮……葬禮，是不是只要完成葬禮，我們就能回去了？”</br> 牛叔：“只要完成葬禮，再在這里鎮靈三天，你們當然可以走。”</br> 完成葬禮再鎮靈三天，應該就是新手關的過關條件。</br> 明確的條件給了在場所有人希望，壓抑的氣氛頓時活絡不少。</br> 有人問道：“那我們具體需要做什么？”</br> 牛叔：“城里人真是什么都不會，明天早上我會來教你們。”</br> 王旦：“有勞。”</br> 牛叔應聲后就往外走，臨出門時又回頭囑咐：“趕緊睡吧，馬上要十二點，別打擾死者安寧。”</br> 王旦像是聽到催命符，忙對人群問道：“誰帶表了，現在幾點？”</br> 謝寄抬起腕表：“十一點四十七。”</br> 王旦和同行的女人表情大變。</br> 女人安排道：“都快回屋睡覺，院里共有三個能睡人的屋子，我們分成三組。”</br> 女人剛要指人，王旦把她的手按下：“女人一個屋。”</br> 王旦又指指謝寄和江霽初：“你們倆一個屋，其他人跟著我。”</br> 女人：“他們兩個……”</br> 女人話未說完就被王旦打斷，三言兩句講完謝寄英勇實際，引得在場眾人紛紛后退。</br> 一進關卡就潑了boss滿臉八寶粥，今晚上boss不找謝寄找誰？而江霽初作為從犯，說不定也難逃懲戒，誰敢讓這倆人跟自己同屋。</br> 謝寄倒是對這個安排沒意見，如果牛庫銀真的要找自己，他也不會拉別人當替死鬼。</br> 而江霽初……</br> 看江霽初神情，牛庫銀來找他麻煩，江霽初估計恨不得幫牛庫銀一把。</br> 十二點在即，時間緊迫，十一人迅速找好房間躺下。</br> 分別前，謝寄關心過院子里的尸體，王旦卻說不用管，一般等明天天亮會被處理，聽得其余人又是一個哆嗦。</br> 謝寄分到的屋子很有些年份，頂上粗略橫著幾根粗梁，搭著一層又一層稻草，東邊還漏了個成年人可自由出入的大洞，一抬頭就能看見夜空。</br> 床鋪類似于大通鋪，謝寄和江霽初睡綽綽有余。</br> 不過通鋪一頭靠窗，一頭正對屋門，哪邊都不安全。</br> 江霽初率先坐到靠窗的位置，沒有躺下睡覺，而是在看那塊斷成兩截的腕表。</br> 謝寄坐過去：“我確實不是故意的，出去我肯定找人給你修好。你撞我一次，我撞你一次，咱倆扯平？”</br> 江霽初眼圈泛紅，沒捧表那只手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極力克制給謝寄一拳。</br> 謝寄心生出種不好的想法。</br> 這么傷心，表不會是江霽初哥哥的……遺物吧？</br> 那他罪過可大了。</br> 江霽初紅著眼，像只兇狠的狼崽子：“這個關卡是我撞到你，我會負責，等出去后，我跟你沒完。”說完后便將腕表小心收好，掀開被子躺下背對他入睡。</br> 只留給謝寄一個單薄消瘦的背影。</br> ·</br> 謝寄睡前仔細梳理著有關祭壇的線索，很久才生起困意。</br> 他向來難以睡沉，更何況身在危機四伏，牛庫銀隨時可能找上門的環境，幾乎整夜都在淺眠。</br> 所以當窗口傳來聲響時，他第一時間便醒過來。</br> 謝寄沒有睜眼，只凝神感受著對方動作，察覺到牛庫銀慢慢挪到床邊后便一動不動。</br> 牛庫銀在盯著他們。</br> 謝寄等了半天，沒等到牛庫銀第二個動作。</br> 但他清楚，牛庫銀沒有離開。</br> 為什么不下手？</br> 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會吸食人血的怪物從棺材里爬出來，難道只為了看他們睡覺？</br> 有風從窗戶刮進屋內，經過牛庫銀身邊來到謝寄鼻腔。</br> 他嗅覺比旁人敏感出許多倍，再次聞到劣質八寶粥的味道。</br> 留香還挺持久。</br> 頭頂懸一把隨時會落的刀最為磨人，有時候恨不得刀直接劈下。</br> 但謝寄沒有冒動，甚至連心跳頻率都沒有變化。</br> 他睡前一直在想，在東屋里牛庫銀為什么沒直接把他拖進棺材弄死，新手關和后面的關卡比起來難度又低在哪里。</br> 隨后他就想到牛叔說的那句十二點后不要打擾死者安寧，以及王旦慌張的催促。</br> 是規則。</br> 牛庫銀如果想吸血，可以直接將他們團滅，可牛庫銀沒有，即使被他潑一身八寶粥憤怒，也只是伸手嚇一下他。</br> 因為規則不允許。</br> 院子里的男人是因為強行離開關卡，觸犯規則才會被牛庫銀吸血而死。</br> 而他們現在的規則是，十二點以后，不能打擾牛庫銀安寧。</br> 只要他和江霽初不鬧出什么大動靜，今晚就能安生過去。</br> 果然，牛庫銀在床邊站了半天后開始不耐煩地來回踱步，腳下踩得格外重，像要故意將他們吵醒。</br> 謝寄只當有人在跳踢踏舞，反正閉著眼，看不見心為靜。</br> 踢踏舞跳了近二十分鐘，牛庫銀連一個眼神都沒等到，終于忍受不住，返身走向門口。</br> 來的時候爬窗戶，走的時候走正門。</br> 謝寄估摸著臨了還得把門狠狠摔上。</br> 他聽著牛庫銀一步步走到門邊，刻意大聲拉開門栓，夜風大股灌進屋內，好在是夏天，倒也不冷。</br> 在祭壇的第一晚即將有驚無險的提前結束，謝寄關于規則的猜測成真，他眼皮扇動一下，打算再睡會兒。</br> 然而在牛庫銀前腳邁進院里的那刻，謝寄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br> 聲音不大，在這萬籟俱靜的夜里，卻猶如平地一道驚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