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霽初雖然有心去找謝寄,但謝泉的安全很重要,而且他也想去看看思悠和思默,就陪謝泉一道回了宿舍樓。</br> 昨天還一心要跑的思默跟思悠相處一天后已經熟悉起來,兩人正分坐床兩邊下象棋。</br> 思默也不怕人,望向他時還跟他說了句“你好”。</br> 江霽初仿佛回到最開始認識思默的時候。</br> 思默和謝泉有些相像,身患重病,體質差,思悠也是為了給思默治病才進了祭壇,不成想思默自己也進來了,姐妹倆只得齊心協力闖關。</br> 雖然相貌相似,但姐妹倆性格天差地別,一個張揚,一個內斂,思默總是跟在思悠身旁,對誰都和和氣氣,禮貌又周全。</br> 他沖思默點點頭:“你好?!?lt;/br> 謝泉自來熟,見思默跟自己差不多大,湊上去跟思默套近乎:“你好啊,聽說你叫阿默,我叫謝泉,謝謝的謝,泉水的泉?!?lt;/br> 思默:“你好~你的名字好好聽,很有意境。”</br> 謝泉:“謝謝,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呀……”</br> 弟弟妹妹輩的兩個人很快聊了起來,別的不說,謝泉這份社交能力江霽初確實佩服。</br> 思默的狀態比江霽初想得要好,這令他稍稍放下心。</br> “江霽初?!彼加仆蝗唤兴?。</br> 江霽初:“?”</br> 思悠下床換好拖鞋,拉開門走了出去。</br> 江霽初跟著思悠來到樓道,此時校職工宿舍樓的人要么在整理試卷,要么提前去吃飯,樓道里只有他們兩個。</br> 江霽初對接下來的談話已有預感。</br> 一扇未徹底閉合的門將房間內外隔成兩個世界,少年少女無憂無慮的聊天和江霽初思默雙雙沉默形成鮮明對比。</br> 學校風雨未停,且愈來愈烈。</br> 思悠似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靜默半晌,才徐徐道:“江霽初,我只有兩個問題?!?lt;/br> 江霽初:“?”</br> “第一,她是誰,”她望著江霽初的眼睛,“第二……我是誰。”</br> 江霽初昨天就做好告訴思悠的準備,可真到這一刻,那些往日五人同行的畫面重新在腦海浮現,他驚覺已經過去很久,久到快要讓他悵然。</br> 像是卸下某個殘忍的重擔似的,他低聲道:“她叫思默,是你的……妹妹?!?lt;/br> “妹妹,”思悠重復著這個稱呼,像是要從空蕩蕩的記憶中強行挖出細枝末節,可無論她怎么努力都一無所獲,“我并非一生下來就是boss的,對嗎。”</br> 江霽初艱難地吐出一個音節:“對。”</br> 思悠:“我明白了?!?lt;/br> 她不傻。</br> 江霽初對謝寄明擺著不是利用,她對二人的過往早有猜測,如果江霽初身份有疑,那被奪去記憶的她是否也來自同一個地方?</br> 直到她遇見思默,直到江霽初承認,她的猜測徹底落實。</br> 思悠:“我大概能猜出來發生了什么,江霽初,我的記憶……”</br> 江霽初:“思默出現在這一關卡不是偶然,如果我們貿然出去拿你的記憶,可能再也進不來。等出去后就還你?!?lt;/br> 思悠:“ok。這些事,謝寄知不知道?”</br> 江霽初:“我沒說?!?lt;/br> 思悠像是聽到什么笑話,勾起一個玩味的表情:“你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lt;/br> 江霽初聞言一驚。</br> 思悠:“我只是覺得,連我都能猜出來,謝寄那樣的人,不可能被你瞞住。”</br> 江霽初回想重逢后的種種,自知錯漏百出。</br> 可真相離奇,謝寄未必就能確定。</br> 思悠:“不過那是你們之間要協調的,我現在想告訴你另一件事——思默的記憶還在?!?lt;/br> 江霽初錯愕道:“什么?”</br> 思悠:“我的記憶是被女王拿走,所以對相關事項連印象都不存在,可我和思默聊天時發現,她只是單純的忘記,加以引導就能記起來。”</br> 這是個好消息!</br> 江霽初還在想思默的記憶被女王藏到了哪兒,要怎么偷回來,如果只是因為變成boss暫時失憶,有思悠陪伴,恢復只是時間問題!</br> 江霽初:“那……”</br> 他一個字還沒說囫圇,二人忽然同時察覺到一股熟悉的、令人厭惡的氣息。</br> 是“殺”!</br> 房門未鎖,江霽初連把手都不顧的碰,直接沖進房間。</br> 渾身著黑的男人毫無預兆地站在謝泉身后,雙鉤高高舉起,眼見就要刺下,猛地抓過手邊隨便什么東西扔向“殺”。</br> 祭壇存在了多少年,“殺”就存在了多少年。</br> 他侍奉女王已久,手上沾染無數血腥,卻是第一次被人用鞋砸臉。</br> 還好他身手敏捷,后退避過。</br> 謝泉這才察覺到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伴隨一句“臥槽”就從床上掉下去。</br> 思悠早就對“殺”看不順眼,知道自己原是人類后厭惡更深,握著匕首沖向“殺”。</br> 而“殺”游刃有余,還能在交手間道:“‘酒’,你退步了。”</br> 思悠攻勢更猛:“退沒退步,試試看才知道。”</br> 可“殺”無意跟她糾纏,窗戶自動打開,他再次后退來到窗沿上,看了江霽初一眼后跳了出去。</br> “殺”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關卡,甚至還對最無害的謝泉下手。</br> 江霽初要是再晚進來一秒,雙鉤能把謝泉的頭給削掉。</br> 想到后果,他后背冒出一層薄汗。</br> 而當事人迷茫地從地上爬起來:“怎么回事,那個黑衣人是關卡boss嗎?”</br> “保護好思默和謝泉。”江霽初簡短地說完立刻跑回房間,拿過長刀快步往上跑。</br> 哪怕下了整天雨,秋天的夜其實還得等些時候,可“殺”站在高處,黑色的長袍已將夜幕帶臨天臺。</br> 漫天大雨將“殺”淋得濕透,可他毫不在意,雙手各執一把古式鉤做武器,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宛如一座堅守千年的豐碑。</br> 江霽初緩緩踏進雨中:“為什么對謝泉下手。”</br> 雷電不知何時出現在天際,雨水滑過長刀和雙鉤的刀鋒,將鋒利的兵器映得更加森寒。</br> 對立而站的兩個人卻比刀鋒還要冷,刺骨秋雨于他們面前都顯遜色。</br> 江霽初跟“殺”對上過太多次,每次都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可從來沒有哪次像今天一樣令他后怕。</br> 謝泉可是謝寄的弟弟。</br> “殺”聲調不帶起伏:“你討厭他,不是嗎。”</br> 不等江霽初回應,“殺”繼續道:“謝寄第一次進祭壇,就是為了給謝泉治病,好不容易過上正常生活,又因為慶祝謝泉出院遭遇車禍,再度進入祭壇,‘妄’,你討厭謝泉,嫉妒謝泉,我替你除掉他,有什么不對?”</br> 江霽初否認:“我沒有。”</br> 他確實羨慕過謝泉。</br> 第一次跟謝寄闖祭壇關卡的時候,倆人關系愈便愈好,謝寄偶然得知他的身世,覺得他和謝泉差不多大,感慨如果他是自己的弟弟,絕對不會讓他受那么多苦。</br>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那樣的話。</br> 有時候江霽初也會想,謝寄對半路認識、沒血緣關系的弟弟都這么好,對傳說中的謝泉又該是多無微不至。</br> 他只得到時間不長的關懷都覺得置身天堂,謝泉卻享受了十八年。</br> 他開始叫謝寄哥哥,跟在謝寄后面跑前跑后。</br> 他是羨慕,但他還記得自己是誰。</br> “殺”:“看,女王就說你會喜歡她賜予你的名字,‘妄’,多適合你,你只會說謊?!?lt;/br> 江霽初恨不得將“殺”剁成一灘爛肉,長刀映出繃緊的下頜線,有靈性般顫動著。</br> 他沒有解釋,又問道:“思默究竟是怎么回事?”</br> “殺”面無表情:“歷代繼承守護之位的人類中,女王最疼愛你,她不舍得你獨自承受痛苦,所以想幫你一把?!?lt;/br> 江霽初聽明白了“殺”的意思。</br> 女王是真的想掀他的底,讓謝寄知道一切。</br> 而“殺”作為女王旨意的執行者,來到關卡就代表……</br> “殺”憐憫地開口,像是恩賜:“你說不出口,所以女王派我來告訴謝寄?!?lt;/br> 江霽初:“你敢!”</br> “殺”不懼他的威脅,轉身就想離開宿舍樓。</br> 江霽初怎么肯放“殺”去見謝寄,他拎起刀踏雨沖向“殺”。</br> 長刀比過往都要快,攜帶千鈞之力劈向“殺”的后背。</br> “殺”提鉤便擋,金屬相撞摩擦的聲在樓頂迸濺開去。</br> “殺”比關卡boss強了不是一星半點,起初招架江霽初竟沒有絲毫吃力的意思。</br> 江霽初被逼急,雙眸越來越亮,顏色也越來越淺,全然已不屬于人類。</br> 而“殺”不得不拿出真實水平應對,兩人纏斗在一起,速度漸漸超過尋常人肉眼可捕捉的極限。</br> 須臾間兩人過上百余招,長刀劃破了“殺”的黑袍,而雙鉤也鉤掉了江霽初肩膀一塊血肉。</br> 疼痛非但沒有令江霽初退縮,反激起他的血性。</br> 明知殺不死對面的怪物,卻始終不肯停下。</br> 江霽初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血絲被豆大雨珠迅速分釋,他厲聲道:“你敢動謝寄,我會讓你和女王都后悔來到世上。”</br> “大言不慚,”雙鉤死死架住長刀,“殺”冷笑一聲,正要頂向江霽初的膝蓋突然頓住,“‘妄’,其實女王還給你留了一個選擇,只要你放棄謝寄……”</br> 江霽初考慮都不帶考慮,抬腿踹向“殺”胸口:“我只要你去死。”</br> “殺”以膝蓋完美抵擋:“謝寄一個人類有什么好,他又不喜歡你?!?lt;/br> 江霽初沒被“殺”挑撥,他和謝寄的感情還輪不到“殺”來置喙。</br> 他再次揮下長刀,與雙鉤重重相撞。</br> “殺”:“你都被我打傷,謝寄卻還在那邊冷眼旁觀,怎么能說喜歡你。”</br> “殺”的話比天際雷聲還要響。</br> 江霽初難以置信地回頭。</br> 暗處走出一個他絕不會認錯的身影,謝寄唇邊那抹他最喜歡的笑意丁點不剩,持著銀色手//槍朝他們走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