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二十。</br> 江霽初在他掏出鑰匙之前來替他開了門,A市全市通暖氣,但江霽初顯然調低了房間里的暖氣溫度,才沒讓他吹了半路寒風的毛細血管爆開。</br> 唯一一張桌子上擺著碗湯水,正向上冒著熱氣。</br> 謝寄走過去:“這是什么?”</br> 江霽初:“醒酒的。”</br> 房間沒有廚房,江霽初一定是掐著他回來的點,下樓買好等他。</br> 謝寄其實酒量很好,而且也沒喝那么多。</br> 但他還是端起來吹了吹,飲下一口,熱乎乎的液體流入食道,四肢百骸都格外舒暢。</br> 他感慨道:“自從在謝氏站穩后,很久沒遇到需要我親自下場的飯局了。”</br> 江霽初:“下次可以帶上我。”</br> 謝寄狐疑:“你不是一杯倒嗎?”</br> 江霽初:“我有駕照,可以給謝總開車。”</br> 謝寄笑笑,想像以前抱一抱江霽初,又意識到自己身上的酒氣,將醒酒湯一飲而盡:“我去洗澡。”</br> 等他再從浴室出來,江霽初早已準備好吹風機,在那兒用手試溫度。</br> 謝寄走過去坐到江霽初面前的椅子上,任由暖風將他的頭發一點點吹干。</br> 江霽初顯然沒有經驗,但動作溫柔又細致,和平時展露出來的氣質判若兩人。</br> 謝寄享受著江霽初區別待遇的照顧,到最后漏出一絲愜意的喟嘆。</br> 他在這浮華世間行走了二十多年,見過各式各樣的浪漫。</br> 在曠野,在荒漠,在極地。</br> 沖天而起的煙花,大膽炙熱的告白,日復一日的早餐。</br> 見得多了,也就越來越提不起興致,只能禮貌拒絕送上來的情誼,他曾以為大概這輩子只能和事業為伴,不料有朝一日會淪陷在一個電話、一碗湯、一個小動作里。</br> 等頭發吹得差不多,謝寄不由伸手探入江霽初衣擺,食指扣住腰窩一處,即使不用看,他也記得這里有一顆鮮艷似火的小痣。</br> 江霽初本能地晃了下:“房子隔音不太好。”</br> 謝寄抱著人貼在自己身上:“不做晚間運動,只是確認你在。”</br> 他在江霽初身上看到很多矛盾的地方,驚艷又生硬,冷漠又熱烈,江霽初才不到二十歲,歲月還不足夠將那層虛假外殼打造的密不透風,只要他愿意,總能抓到江霽初從縫隙中悄悄探出的影子。</br> 他把江霽初從殼子里拉出來,像救了一只被困已久的雛鳥。</br> 于是謝寄偶爾也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卑劣,他多出的七年人生經歷足夠對未經世事的學生造成降維打擊,哄得雛鳥無可轉圜、毫無保留地愛上拯救者。</br> 可都哄到手心里了,怎么能再讓人飛走。</br> 江霽初將吹風機放到旁邊桌上,維持著被掌控的姿勢低頭與謝寄對視。</br> 他的戀人雙眸沉靜,猶如探不到底的幽潭。</br> 江霽初:“真的沒有晚間運動?”</br> 謝寄:“沒有……還是你期待?”</br> 承諾像是按下開關,江霽初五官偷偷生動幾分,他伸出手指滑過謝寄喉結,又緩緩沒入浴袍的衣領,同時曲起膝蓋,擠進謝寄腿//間的椅子上。</br> 他一語不發,一點點矮下//身,與謝寄越貼越近,左手也越探越深,還特意側過頭,將最脆弱的脖頸暴露在謝寄唇邊。</br> 行,雛鳥長大了。</br> 翅膀硬了。</br> 謝寄又好氣又好笑,不輕不重地在江霽初腰線拍了下,一把將人抱起來,兩步走到床邊扔了上去。</br> 接著,謝寄也躺到江霽初旁邊,懲罰般掐住江霽初后頸的軟肉:“小藝術家同學,你可真是……”</br> 江霽初表情平和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br> 謝寄嘆氣:“你出去后會遭‘報應’的,等著寫檢討吧。”</br> 江霽初頓時一僵,二話不說翻身背對謝寄,恨不得把自己擠到墻里變成一塊磚。</br> 謝寄把人拉回來:“好了好了,墻根冷。”</br> 江霽初不再胡鬧,老老實實靠在謝寄懷里,仰著頭問:“你讓殷霖去查廖音的事做什么。”</br> 謝寄:“因為我發現彭書喜很像一個幌子。”</br> 江霽初:“幌子?”</br> 謝寄捏著江霽初發尾,慢慢講述他的發現。</br> “以女王的性格去推,她會給我們留一個雖然遙遠,但努努力也能達到的目標,可事實上我們永遠無法成功。</br> “而關卡一定有通過的辦法,她只是要看人絕望,所以會把辦法放在已經無法回頭的地方。比如第一環。</br> “當我們累死累活,卻發現早就失去了機會,多有‘意思’,對不對?</br> “廖音作為A市著名人物,涉嫌殺人的事足以引起軒然大波,看上去像是一個給我們練手、增加綜合指數的開始,可實際上他已經是‘最后’。”</br> 江霽初:“所以你今天跑了一天,就是為了確定彭書喜的目標無法完成。”</br> “沒錯,”謝寄,“我本來只是想動一點‘小手腳’,好方便我們加快提高綜合指數,但途中發現綜合指數評判的問題,加上制杖電視臺都智障成了那副德性,還能拿到一手內部資料,可見背后有人操控支持。”</br> 謝寄在祭壇關卡里勢如破竹,把boss個個錘得腦袋搬家,以至于會讓人忘記他在現實世界也是混跡于商場、八面玲瓏手腕狠辣的謝氏掌權人。</br> 但凡有可以進行交易、涉及權利的方面,都是他展現實力的戰場。</br> 而他發現,A市綜合指數所謂的公平公開有很大水分,女王完全可以從根源處卡他們脖子。</br> 謝寄說到這兒停了停:“嗯……實際上說無法完成有點太絕對,還是有比較極端危險的做法可以達到目標。”</br> 江霽初:“比如?”</br> 謝寄:“比如到最后荷槍實彈沖入把控綜合指數的辦公室大樓,威脅各位要員,強迫他們把乏視觀察改成第一,但這個做法有一個問題,因為我們不知道乏視觀察第一名持續多久才算完成任務,如果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那說不定等不到回主城,我們就被軍隊給轟了。”</br> 江霽初低低笑了一聲:“所以還是要從廖音下手。”</br> 謝寄:“對,所謂的重要人物不止一個,廖音就擔得起這個身份。”</br> 江霽初:“以殷霖的手段,查個人不是難事,明天應該就有結果。明天我陪你一起去?”</br> 謝寄:“下午吧,明天上午我去把今天沒做完的事收個尾,正好下午殷霖差不多也找到死者身份了。”</br> 定下明天的計劃,兩人相擁而眠。</br> ·</br> 第二天一早,謝部長依舊沒有上班,非常沒有正形地用早安吻跟江副總換了新的假期,換好風衣優哉游哉地出了門。</br> 看背影,還有點春風得意的味道。</br> 也是,關卡脈絡逐漸清晰,男朋友又乖又聽話,一醒來就內斂含蓄地討吻,當然令人開心。</br> 他不到十一點就完成了上午要辦的事,離乏視觀察下班還有一個小時,他像是終于記起來自己還有份正式工作,打車回到了乏視觀察。</br> 他今天滴酒未沾,一回到辦公室就把謝泉叫去了衛生間。</br> 謝泉有一天都沒見到自家哥哥了,想念之情溢于言表。</br> 謝寄沒搭理謝泉因為寫稿子而憋出來長篇大論的發言,直把人衣領給拽下來,去看肩胛骨的淤青。</br> 謝泉也向后夠頭:“哥,是不是已經好啦?學長昨天回來給我推了推,晚上思悠也幫我上了次藥。”</br> 謝寄:“晚上思悠幫的你?”</br> 謝泉:“是啊,殷霖昨晚就沒回來,說是去查里廖音的事了,嘶——說起來思悠的手勁兒可真大啊,比學長都大。”</br> 盡管淤青散去不少,但謝家二少爺從小嬌生慣養細皮嫩肉,一大塊斑斑點點的痕跡落在皮膚上分外猙獰。</br> 謝寄:“回去跟思悠或者霽初學兩招,下次再有人敢推你,直接把人摔出去。”</br> 謝泉咯咯傻笑:“思悠和學長能把人摔骨折。”</br> 謝寄幫謝泉拉好衣領:“稿子寫得怎么樣?”</br> 謝泉:“我跟思悠一起寫的,她以前是經紀人,對這方面很有研究,再有兩天應該就差不多了。”</br> 謝寄:“那就行,我發現了一點線索,下午和你學長、殷霖出去一趟,你別離開思悠太遠,兩個人一起行動。”</br> 謝泉:“好嘞。”</br> 等到午飯時間,殷霖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一見面就朝謝寄比了個ok的手勢。</br> 因為要談廖音的事,他們找了家有包間的餐廳吃午飯。</br> 包間在五樓,墻壁的隔音也很有保障,可以排除偷聽的風險。</br> 今天天氣有點陰,即使是正午,天花板上的吊燈也開著,為了犒勞隊友,謝寄叫了滿滿一桌子硬菜。</br> 殷霖大概是真的餓了,風卷殘云吃了三份米飯后,筷子的速度才慢下來。</br> 思悠同情道:“看把我們殷大佬餓成什么樣。”</br> 殷霖擺擺手:“這年頭攝像頭少不說,連個DNA庫都沒建起來,記錄、檔案還特么是紙質的,我這一路,又查監控又黑系統,最后還親身上陣用美色換取信息,可算給我找到那倒霉催的死者身份了。”</br> 謝泉:“是誰?”</br> 殷霖:“富子驍!”</br> 謝寄皺眉:“那個富子驍?”</br> 殷霖:“沒錯!那個富子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