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霽初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懵了一分鐘后迅速下床沖澡。</br> 特意調(diào)過溫度的水首先打濕了他的額發(fā),讓他變得更為清醒。</br> 他都夢見了什么!</br> 他才和那個叫謝寄的男人見了兩面,怎么就……</br> 有辱斯文,實在是有辱斯文!</br> 越想遺忘的畫面越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重復(fù)。</br> 江霽初羞赧之間分外無語。</br> 他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做夢這事兒確實對不起謝寄,但都是他自己的夢了,他怎么還是下面那個?!</br> 難道是謝寄荷爾蒙太強了?</br> 江霽初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雖然偏瘦,但不柴,從小體質(zhì)不好,家里特地送他學(xué)過格斗,肌肉線條流暢,密度也有保證。</br> 他又往臉上潑了把水。</br> 可能是單身太久了,他得把更多的心思放到畫畫上面去!</br> ·</br> Z市經(jīng)濟發(fā)達,人口密集,周一早上的車流量也很配得上本市發(fā)展水平。</br> 今天天氣不怎么好,一眼望去盡是烏云,天氣預(yù)報說要下雨,概率由最初的百分之五十每小時向上攀爬。</br> 謝寄準(zhǔn)時到達公司,開始了一天的工作。</br> 雖然報復(fù)了楊遠(yuǎn),但謝寄也進行了深刻反思。</br> 他自認(rèn)還沒變態(tài)到對一個跟他相比幾乎能算得上孩子的小年輕做那么……充滿占有欲和控制欲的舉動,會做昨晚的夢,大概是單身太久了。</br> 今天的主要工作內(nèi)容是收尾和新項目立項相關(guān),但在夢境的督促下,謝寄比以往更全身心的投入。</br> 工作能讓人平心靜氣,能讓人忘記尷尬的夢。</br> 他忙完了正常的工作時間后還給自己加了個班,等超支解決完工作,外面已是暴雨傾盆。</br> 公司的員工都被提醒有暴雨盡快回家,留下來加班的寥寥無幾,總裁辦公室更是空曠安靜,連放筆都能形成回聲。</br> 謝寄看了眼時間,打算去洗手間洗把臉回家。</br> 忙的時候不覺得,現(xiàn)在一停下來,他有點餓了。</br> 冰涼的水珠從眼睫和指縫間淌過,謝寄將濕了的額發(fā)向上一捋,露出干凈的額頭,以及下面黑亮的雙眼。</br> 風(fēng)從未關(guān)嚴(yán)的窗戶縫里鉆進室內(nèi),打在他尚未擦干的臉上,又有生命一樣從領(lǐng)口和袖口等空隙往身體里鉆。</br> 春末夏初的雨天還是有些涼的。</br> 可今天的涼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樣,似乎分外詭譎和陰涼。</br> 謝寄扯了張紙,將水漬擦干凈,當(dāng)他將紙扔進垃圾桶,再度抬起頭時,他從正對面的玻璃上看到了一個陌生飄忽的影子。</br> 好像是個小男孩。</br> 他的辦公室怎么會有小孩子進來?</br> 謝寄假裝沒注意到,整了整袖口離開洗手間。</br> 等路過光潔到可以反光的玻璃時,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往上面瞥了一眼。</br> 在他的身后,確實跟著一個粉雕玉琢的男孩,男孩約莫只有六七歲,黑發(fā)及肩,穿著身有年代感的長袍。</br> 重要的是,男孩沒有影子。</br> 謝寄收回目光。</br> 他以為和江霽初的事是他撞邪了,楊遠(yuǎn)卻告訴他是單身太久,如今正常上班,卻真真正正地撞見了鬼。</br> 雖然從楊遠(yuǎn)那里聽過不少靈異故事,但楊遠(yuǎn)說過他陽氣足,是不容易撞鬼的體質(zhì),親身遇見還是頭一遭。</br> 男孩想干什么?</br> 江霽初的事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br> 辦公室明亮的燈光強化玻璃將深沉夜色和狂風(fēng)驟雨隔絕在外,只能聽到淺而遠(yuǎn)的呼嘯。</br> 謝寄能掌管謝氏,除了自身聰明有手段外,還因為他明白一個道理,專業(yè)的事情就應(yīng)該找專業(yè)的人來,不然就算他會,事事親力親為,累都能累死。</br> 所以他打算給楊遠(yuǎn)打個電話,給楊遠(yuǎn)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br> 當(dāng)然,男孩跟在自己身后,話不能明著說,但他可以跟楊遠(yuǎn)暗示,他相信楊遠(yuǎn)聽得懂。</br> 可當(dāng)他拿出手機后,發(fā)現(xiàn)手機沒有信號。</br> 看來是個稍微有點本事的鬼魂。</br> 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機放回去,仿佛掏手機只為了看時間,然后接著向前走。</br> 接著他發(fā)現(xiàn),辦公室的門也按不開了。</br> 謝寄松開門把,腳下忽地一轉(zhuǎn),與男孩打了個照面。</br> 男孩顯然沒想到他會忽然回頭,嚇得往后退了小半步。</br> 謝寄覺得好笑,男孩才是嚇人的鬼,他簡單一個動作卻把對方嚇著了。</br> 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彼此,謝寄也沒再偽裝,大搖大擺地仔細(xì)觀察男孩。</br> 雖說是鬼,但稚氣未脫,葡萄似的眼里纖塵不染,還帶著不經(jīng)世事的單純。</br> 看上去沒有惡意。</br> 謝寄不愧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被迫跟鬼共處一室也不慌亂,甚至一提西裝褲蹲下//身,讓自己處在合適對話的高度。</br> 他和聲道:“你是來找我的嗎?”</br> 男孩躊躇了會兒,大著膽子靠近他:“謝哥哥。”</br> 哥哥的稱呼讓謝寄不由自主想到昨晚混亂的夢境。</br> 他發(fā)覺自己怎么這么多弟弟。</br> 男孩叫完他后像是想到什么,改口道:“不對不對,謝叔叔。”</br> 謝寄:“?”其實叫哥哥也行。</br> “你還……”男孩剛說了兩個字,瞬間像被掐住脖子似的,表情變得非常痛苦,他疼得坐到底下,分明是鬼魂,卻張大嘴努力呼吸。</br> 謝寄沒有貿(mào)然靠近,只保持距離關(guān)懷:“你怎么了?”</br> “我沒事,我不能說,”男孩堅持道,“謝叔叔,我叫吳鷹!”</br> 吳鷹。</br> 謝寄不認(rèn)識叫吳鷹的小男孩。</br> 盡管對方知道他的身份,但為了禮貌,他還是開口:“你好,我叫謝寄。”</br> 吳鷹神色焦急:“我是來幫你的!謝叔叔!謝哥哥!我是來幫你的!你快回家!”</br> 不知道哪句話出了問題,吳鷹身體逐漸變得透明。</br> 像是有某種無形規(guī)則的限制,吳鷹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身體也愈發(fā)透明,只能顛三倒四地重復(fù):“我是來幫你!我真的是來幫你的!快回家!我會幫你!”</br> 幾句話的功夫,吳鷹的身體徹底消散。</br> 謝寄站起身,看著吳鷹消失的地方。</br> 吳鷹一開始是想告訴他什么事,但卻說不出口,哪怕后面話說得隱晦,也付出了相應(yīng)的代價。</br> 吳鷹說是來幫他的,可他有什么地方需要一個成為鬼魂的孩子相幫?</br> 謝寄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決定先回家,和吳鷹的話沒有關(guān)系,一般人下班后都會回家的。</br> 手機依舊沒有信號,但辦公室的門可以打開,外面的電梯也在正常運作。</br> 謝寄乘電梯來到車庫,車載導(dǎo)航也失了作用,好在從公司到家的路他走過不知多少遍,沒導(dǎo)航也能回去。</br> 雨天路滑,何況夜晚的大暴雨。</br> 謝寄選了條車比較少的路往家開。</br> 可他當(dāng)他拐過一個路口后,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br> 從富強路向右拐,本該是興盛路,可他拐進來后沒看到路牌,馬路兩旁的建筑也不是興盛路的建筑。</br> 謝寄相信自己沒記錯路。</br> 他立刻做出判斷,眼下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他遇見了別的鬼,吳鷹告訴他快點回家就是為了讓他避開眼下的情況,第二種,造成街道變化的鬼魂就是吳鷹,吳鷹并沒有消失,而是提醒他這件事破壞了某種規(guī)則,讓吳鷹暫時無法凝成實體。</br> Z市經(jīng)濟發(fā)達,哪怕暴雨,街道的商店也會開門營業(yè)。</br> 而此刻只有兩排昏黃路燈還亮著,所有的商店、居民樓一片黑暗,路上只有他一輛車行駛,仿佛方才一打方向盤進了座不在人間的鬼城。</br> 雨刷器持續(xù)工作,將不斷砸在車玻璃上的雨水擦去,謝寄瞥了眼模糊的后視鏡,果斷掉轉(zhuǎn)車頭拐回富強路。</br> 但富強路也不存在了。</br> 他進入了一條同樣沒見過的道路,這條路比剛才的路更窄。</br> 謝寄又瞥了眼后視鏡,剛拐過的十字路口變成了堵水泥墻。</br> 這是要將他引到某個地方。</br> 謝寄看過恐怖片,他通過中央后視鏡看向車后排,沒有人,也沒有鬼。</br> 謝寄:“吳鷹,是你嗎。”</br> 密封的車廂內(nèi),一束裝飾用的銀色金屬鏈憑空晃了晃。</br> 謝寄:“你要讓我去哪里?”</br> 銀色金屬鏈沒有再晃了。</br> 接下來無論他怎么問,都沒有得到回應(yīng)。</br> 新幻化出來的道路沒有岔路口,需要轉(zhuǎn)彎的時候也只有一個彎。</br> 謝寄計算著自己走過的路程,暗自在腦海里與Z市地圖相結(jié)合。</br> 如果他是被傳送到陌生空間就什么都不說了,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類似鬼打墻的幻覺,那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來到了Z市城北的郊區(qū)。</br> 城北的郊區(qū)有什么?</br> 讓他到這里來的鬼魂的目的又是什么?</br> 謝寄在一刻未停的暴雨和大風(fēng)中又開了半個小時,終于見到了一座亮著燈的小別墅。</br> 像是恐怖片經(jīng)典橋段,主人公在無奈之下敲響了唯一亮燈的人家,結(jié)果里面藏了只修行百年的厲鬼。</br> 車子不受控制地在別墅前緩緩?fù)O拢x寄透過車窗望著別墅,只覺雕花的大鐵門像張等待獵物上門的深淵巨口。</br> 但謝寄沒有選擇。</br> 他找出傘,撐著按響了別墅大門的門鈴。</br> 幾分鐘后,別墅里走出一個略顯單薄的青年。</br> 在看清對方的臉后,二人同時錯愕。</br> “霽初?”</br> “謝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