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感覺到旁邊江霽初身影一晃,等他看過去時,對方已經閉眼睡著了。</br> 這種情況在沙發上都能睡著,謝寄不免佩服了一下江霽初的心態。</br> 現在天冷,在沙發上睡一晚上指不定得生病。</br> 謝寄輕聲叫道:“霽初。”</br> 江霽初眼皮動了下,卻是沒有睜開。</br> 謝寄:“回房間睡,不然會感冒。”</br> 江霽初知道不能在沙發上睡,有鬼不說,家里還有客人,在沙發上睡過去算怎么回事兒。</br> 他努力克服著困意,眼見就要獲得階段性勝利,身體突然騰空——他被謝寄抱了起來。</br> 突然而至的失重讓他迅速清醒。</br> 與此同時,理智也一并上線。</br> 他一個大男人就這么被人抱了?</br> 江霽初立刻做出決斷,不行,醒了也不能讓謝寄看出來。</br> 謝寄在抱起江霽初的瞬間,就從江霽初輕顫的眼睫和略微緊繃的肌肉發現了對方的清醒。</br> 但江霽初想繼續裝睡,他也沒有拆穿,按照既定路線把人抱回臥室,又扯過被子幫人蓋好,這才轉身出了門。</br> 電影已經播放完畢,謝寄關上電視和DVD。</br> 他已經可以確定跟進別墅的鬼魂是吳鷹,費盡心思的制造鬼打墻讓他來江霽初家里,還挑電影給他看。</br> 吳鷹沒有惡意,只是想繞過某種規則給他提示。</br> 既是如此,人身安全至少不用擔心了,他總不能活活熬一晚上,如果吳鷹還有別的事想告訴他,自然會用別的辦法把他叫醒。</br> 想通這個關鍵后,謝寄打算去睡覺。</br> 江霽初給他指過客房的位置,平日里有阿姨打掃,可以直接睡人。</br> 但當他路過某個房間時,發現房門是半開著的。</br> 不管房門開不開,都屬于江霽初的私人領域,以他們現在的交情,謝寄不該多管多問。</br> 問題在于,房間的窗戶也是開著的,他從門口就能聽到呼呼的風聲。</br> 他本能地朝房間里投去一眼,借著客廳的燈光,他看到里面擺滿了畫架。</br> 是江霽初的畫室。</br> 畫最怕水,如果雨吹進來就不好了。</br> 謝寄只得推門進去。</br> 畫室飄蕩著若有似無的顏料味,墻上地上共有數十幅畫作,大多是些水墨景色。</br> 他沒有多看,徑直去把窗戶關好。</br> 當他再度回過頭時,某個畫架上的白布無風自動,從下而上地揚了起來。</br> 離奇的場面讓他走上前去,在白布重新遮住畫架前接在手中。</br> 他掀起了白布。</br> 下面是一幅色調偏重的水彩畫,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天氣里,兩個男人站在水中擁抱親吻。</br> 畫上是他和江霽初的臉。</br> 謝寄無瑕思考自己被人以這種姿勢畫進畫里,這幅畫和他昨晚的夢一模一樣!</br> 他原本以為夢是楊遠給了張亂七八糟的符紙,外加現實中江霽初強調“雨夜,雷鳴,大海”,三個元素扭曲變形的產物,可當他看到這幅畫后,他發現自己猜錯了。</br> 雷光在窗邊炸開,世界短暫地化為白晝,又很快歸于黑暗。</br> 謝寄臉色略沉,將白布重新蓋好,轉身出了畫室。</br> 他一步步走進客臥,腦子里不帶腌臜念頭的重復著夢里的場景。</br> 那真的單純是一個夢嗎?</br> 江霽初為什么能分毫不差地畫下來?</br> 是做了同樣的夢,還是從別的途徑獲得了碎片場景?</br> 如果夢真實存在過,為什么他們都不記得對方,甚至身邊的人也不知道他們曾經相識?</br> 仔細回想,夢里的江霽初比現在要年輕個幾歲,雖然現在年紀也不大,但夢里的青澀更加明顯。</br> 大概是……兩三歲。</br> 兩三年前。</br> 兩三年前正是謝氏在他手中穩步發展的時候,他雖說不上太忙,但也絕不空閑。</br> 等能離開別墅,他要查一查兩三年前的行程記錄。</br> Z市沒有那么大的海。</br> 謝寄來到床邊,正如江霽初所說,客臥有阿姨定時打掃,生活用品應有盡有。</br> 床品是銀灰色,看起來很柔軟。</br> 他掀開被子,坐了下去。</br> “轟——”</br> 謝寄還沒坐穩,腿一直站了起來。</br> 床榻了???</br> 他還沒完全坐下去啊!</br> 就算他完全坐下去,床也不該塌啊!他又不是大幾百斤的異形生物!</br> 另一邊的江霽初本想將錯就錯直接睡覺,卻在聽到動靜的瞬間,身體比腦子快地沖進了客臥。</br> “謝寄!”</br> 然后兩個人雙雙愣住。</br> 謝寄:“……”</br> 江霽初:“?”</br> 實木的雙人床斷成兩截,枕頭自然滑落,又礙于體積滑不到底部,只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間。</br> 江霽初疑惑道:“……你對它做了什么?”</br> 謝寄:“我什么都沒做。”</br> 江霽初半信半疑。</br> 謝寄:“你知道,別墅里進鬼了。”</br> 江霽初勉強相信:“這鬼的愛好還挺特別。”</br> 一個能操縱宏偉幻覺的強大鬼魂,不殺人不嚇人,半夜特地把床給弄塌了。</br> 愛好確實與眾不同。</br> 謝寄:“還有別的客臥嗎?”</br> 江霽初:“都讓我改成畫室了。”</br> 謝寄:“那我去沙發上湊合一宿。”</br> 江霽初指向柜子:“里面有新的被子。”</br> 謝寄捏了捏眉心,從里面抱出來一床被子,和江霽初一同來到客廳。</br> 他隨手把被子扔到沙發上,正要去整理——</br> “轟——”</br> 沙發也塌了。</br> 謝寄:“?”</br> 他看向江霽初。</br> 面對違反自然規律的靈異事件,江霽初抱著雙臂,語氣難辨:“沙發是我新買的。”</br> 謝寄:“……有網后我轉給你。”</br> 他們剛才還坐在沙發上看電影,能撐得住兩個成年男人的沙發絕不可能因為一床被子就被壓斷!</br> 謝寄攤手:“看起來吳鷹不想讓我睡,方便借用一下書房嗎,我去打發一晚上時間。”</br> “啪——”</br> 燈滅了。</br> 謝寄:“……”</br> 江霽初:“……”</br> 別墅外風雨依舊,溫暖明亮的燈光卻是一去不復返。</br> 吳鷹不讓他睡覺,不讓他看書,想讓他干什么?</br> 謝寄一扭頭,發現整座別墅所有電器好像一同燒斷了保險絲,唯獨江霽初房間還亮著燈。</br> 謝寄:“吳鷹是想……”</br> 總不會是想讓他和江霽初一起睡覺吧?!</br> 江霽初也發現了自己房間是最后的幸存,猜到客臥的床、客廳的沙發、別墅的電路都是吳鷹有意為之。</br> 他不確定地問:“那謝總和我擠一宿?”</br> 謝寄:“……”</br> 他媽都沒這么趕鴨子上架過。</br> 他暗自吸了口氣:“叨擾了。”</br> 謝寄有心睡地板,但以吳鷹至今為止的行事作風來看,但凡他把被褥扔地板上,地板也得爛掉。</br> 當謝寄把新被子往江霽初床上放時,二人都緊緊關注著整座別墅唯一一張完整的雙人床。</br> ——被子安全著陸。</br> 有那么一會兒,謝寄甚至希望床會塌。</br> 這都叫什么事兒。</br> 謝寄幾乎麻木地和江霽初并排躺在床上,他從書上看過、從楊遠那里聽過不少鬼怪之事,但從沒有哪個像吳鷹一樣離譜。</br> 大費周章地把他弄到江霽初家,就為了讓他和江霽初躺一張床上睡覺?!</br> 他盡量讓自己站在吳鷹的角度考慮問題。</br>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思想什么的都還比較單純,最終目的是為了幫他,讓他和江霽初睡一張床只是手段。</br> 吳鷹想通過這個手段,達成什么目的呢?</br> 謝寄正腦內推理,旁邊的江霽初忽然來了一句:“謝總。”</br> 謝寄側過身,與同樣側著的江霽初面對面:“什么事?”</br> 江霽初:“我一直沒有問你,拍賣會上,你為什么花高價買下《問山海》。”</br> 謝寄他笑了笑,把當初突然升起的念頭換了種說法:“大概是眼緣,外加為慈善事業出一份力。”</br> 江霽初意味深長道:“我聽說謝總有個表弟,擅長御鬼。”</br> 謝寄:“……”</br> 由于今晚發生的情況太過離譜,江霽初把他當成了厲天衡之流,至今為止的事都是他和楊遠串通的自導自演!</br> 也不怪江霽初多想,江霽初沒見過吳鷹,什么都是聽他說的,今晚的事都由他而起,對江霽初而言是無妄之災。</br> 謝寄:“藝術家,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和厲天衡不是同一類人。”</br> 江霽初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我沒那個意思,謝總想多了。”</br> 謝寄:“但我有一個問題。”</br> 江霽初:“謝總請說。”</br> 謝寄學著江霽初意味深長的語氣:“我的私事一向不對外曝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有個擅長御鬼的表弟呢?”</br> 這下愣住的人換成了江霽初。</br> 片刻后,江霽初一拉被子:“偶然聽人說起罷了,謝總晚安。”</br> 謝寄光明正大地笑了兩聲,沒緊抓不放。</br> 待江霽初轉過身背對他,眼里的笑意才逐漸褪去。</br> 江霽初一定也是意識到某種不對,所以才會調查他。</br> 從記憶深海翻起的浪花究竟是二人共同的某種旖旎幻覺,還是確有其事。</br> 他們之間,到底有何牽扯……</br> 他的目光向下移動。</br> 這個季節的被子偏薄,江霽初又是側睡,腰際向下凹了一段弧度。</br> 謝寄記得,夢中江霽初后腰有兩個腰窩,再往上有一顆鮮艷似火的小痣。</br> 幻覺臆想和現實總有區別,只要確定江霽初后腰有沒有小痣,就能確定到底是幻覺,還是現實。</br> 但小痣的位置太過隱私,又是在背后,就算他問了,當事人也未必知道。</br> 謝寄計劃著尋個機會看一看。</br> 可他沒想到,機會到來得這么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