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信邪地繼續拉著高塔大門,可無論如何用力,那莊嚴古樸的木門都沒有挪動半寸。</br> “怎么回事?殺人魔不是死了嗎?”</br> “為什么還沒回到主城?”</br> “發生了什么?我們哪里沒有做對?”</br> 謝寄眉心微蹙。</br> 這一關沒有指明要他們完成什么任務,他們只能殺掉boss,或者完成boss的心愿。</br> 他們解決了殺人魔,卻沒有回到主城……</br> 要么是殺人魔沒有死,要么是……吳鷹的愿望不是解決殺人魔。</br> 他轉過身,吳鷹垂頭縮肩,仔細看的話手腳還在不明顯的顫抖。</br> 冉元飛跑到吳鷹面前:“小朋友,我們已經解決掉了殺人魔,怎么樣才能出塔?”</br> 吳鷹聞言打了個哆嗦,他揉揉眼,手指沾染上幾分濕潤,卻是不肯說話。</br> 其他人反應過來,跟著圍到吳鷹身邊。</br> “小朋友,還需要我們做什么呢?”</br> “吳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br> 謝寄按住一個氣急敗壞的闖關者,半蹲在吳鷹身前,語氣溫和:“不要怕,吳鷹,我們只是想離開高塔而已,你知道怎么離開嗎?”</br> 吳鷹眼淚一連串地滑下臉頰:“你們走不了的?!?lt;/br> 塔內氣氛頓時一沉。</br> 謝寄好脾氣地繼續道:“為什么呢?”</br> “對不起,對不起……”吳鷹,“我也是在它死掉后才明白,原來它早就和高塔融為一體,它根本殺不死,要想徹底殺掉殺人魔,必須毀掉高塔,不然,不然哪怕你們毀了它的本體,它的靈魂也還在高塔內,可以隨時換新的軀殼?!?lt;/br> 吳鷹說得前言不搭后語,謝寄卻很快明白。</br> 他們雖然燒毀了殺人魔真正的軀殼,但它早已不靠軀殼存活,靈魂與高塔同在。</br> 謝寄:“那你呢?你和塔融為一體了嗎?”</br> 吳鷹:“沒有,我能感覺到,沒有?!?lt;/br> 也就是說高塔在建立的時候,建筑材料內可能融進了殺人魔的某些部分,而吳鷹作為靈童只要待在塔內就能鎮壓殺人魔。</br> 要想真正的解決殺人魔,必須要連帶整座塔一起燒掉。</br> 可他們人在塔里,根本出不去,燒塔就是和塔同歸于盡。</br> 這是一個死局。</br> 吳鷹蹲在地上,也不知是自責還是害怕,眼淚接連不斷地往下掉,說不出的可憐。</br> 江霽初聽著聒噪的哭聲,目光劃過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腦中一瞬變得空白。</br> 接著,他后背那道傷疤突兀地痛了起來。</br> 以傷疤的恢復程度和他的承受能力,那道猙獰狹長的傷口不該帶給他多少刺激,或許疼痛只是他的一場臆想。</br> 進塔后冥冥中的不安終于落到實處,明明身在困境,江霽初卻荒謬的感到心安。</br> 無論鍘刀會有多痛,但它落下來了。</br> 原來如此,江霽初想。</br> 他抬頭望向塔頂,目光穿過明明滅滅的油燈樓梯,雙眼被刺得微微發疼。</br> 這一關,原來如此。</br> 晦暗的塔頂交錯搭著幾根木梁,落在他眼中卻像是張神情輕慢、勝券在握的臉。</br> 他瘋狂揮舞長刀的動作,一句句泣血的質問,一切抵抗都是徒勞無功。</br> “你早該認清形勢?!?lt;/br> “做出正確的選擇吧。”</br> 它們成群結隊,而他孤身一人。</br> “砰——”</br> 有人受不了壓抑的氣氛,猛地踹開本就殘破的太師椅,木頭撞上墻面發出沉重的悶響。</br> 而吳鷹還在哭。</br> 江霽初有些茫然。</br> 吳鷹為什么還在哭?</br> 他自己做的選擇,憑什么哭呢?</br> ·</br> 一層殘存著燒火留下的嗆鼻味道,眾人將吳鷹送回七層,集中到三層某間空著的房間內。</br> “我們出不去就沒辦法毀掉高塔,毀不掉高塔就完不成吳鷹的心愿,現在怎么辦?!”</br> “今天是第四天,不,已經是第五天了!”</br> “說這些有個屁用,再給你五十天你就有辦法了嗎?”</br> “或許……還真有個辦法……”</br> 幾個人的目光集中在說有辦法的周豹身上。</br> 周豹遲疑地抬手指指天花板,他什么都沒有說,答案卻不言而喻。</br> 沒有明確的任務的情況下,想離開關卡,要么完成boss的愿望……要么,殺掉boss。</br> 能活著來到第二層的都不是傻子,每個人都能想到還可以殺掉吳鷹,只是太不人道,沒人肯第一個說出來。</br> “不行,”冉元飛否決道,“吳鷹是為了救村民自愿被鎖在高塔,獨自鎮守高塔百余年,日夜都要對著兇殘的殺人魔,他沒有做過壞事,沒害過人?!?lt;/br> 周豹:“那你說怎么辦?!”</br> 有人接話道:“我們來分析一下這關的名稱,高塔·封疆,封疆指的是吳鷹和殺人魔,我相信大家都能從‘封疆’這兩個字上讀到祭壇對本關boss的惡意,或許這一關就是要殺掉吳鷹……”</br> “這不是泯滅人性嗎?如果為了離開就殺掉吳鷹,和殺人魔有什么區別?”</br> “祭壇做的事就有人性嗎?它讓我們成天面對一次比一次恐怖的怪物和隨時降臨的死亡,按祭壇的風格,泯……泯滅人性才是活下去的辦法?!?lt;/br> “但我們是人!不是怪物!”</br> “都來到第二層了,你們怎么還認不清形勢!重要的是活下去!活下去!你們在外面沒有父母、朋友嗎?不想回到太平的現實中嗎?在這里偽善有什么用!吳鷹它也不是人,它已經是鬼、是boss了!”</br> “可是……”</br> “有能力的善良叫善良,沒能力的善良叫愚蠢!如果有別的辦法離開這一關,我也不愿意選擇殺掉那個小男孩,可我們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br> 眾人吵成一團,冉元飛大力一拍桌子:“行了!在這兒吵什么吵,吳鷹再小也是個關卡boss,就算我們真要對他下手,誰有把握對付得了他?你對付得了嗎?你呢?還有你!”</br> 他喘了口氣,目光在謝寄和江霽初間來回移動,還是選擇更好交流的謝寄:“謝哥,你說怎么辦?”</br> 謝寄沉聲道。</br> “我不贊成對吳鷹下手,他沒有過錯。</br> “我也不認為泯滅人性就是通過祭壇所有關卡的方法,這點沒人能證明,退一萬步說,真靠這種方法離開,人的性格也會有極大改變,現實世界有法律、有道德,回去后根本無法融入社會。</br> “更何況就算要殺吳鷹,怎么殺?破壞它的雕像嗎?殺人魔本就是靈體狀態無法找到,再破壞鎮壓殺人魔的雕像后果只會更不堪設想。</br> “還有兩天的時間,我們可以再想想別的辦法,或許還有遺漏的地方。”</br> 鄭悅腳還沒好全,她一瘸一拐地和謝寄站到一起:“昨晚殺人魔殺了我兩個同伴,是謝哥救了我,而且這些天謝哥的實力大家都見到了,我相信謝哥,也都聽謝哥的?!?lt;/br> 周豹沒好氣地哼了下鼻子:“殺人魔靈魂可還在塔里呢,誰能保證今晚死的不是自己?何況第一天死了一個,第二天死了兩個,昨天要不是姓謝的就該死三個,今天說不定就要死四個,等明天都不夠殺人魔殺的!”</br> 謝寄:“今晚我們多點人一起住,如果殺人魔真的來了就再殺他一次。”</br> 說完后,他看向抱刀貼墻站著的江霽初,自從發現無法離開關卡后,江霽初一句話都沒說過。</br> 他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br> 下一刻,江霽初滿臉冷淡疏離,聲線聽不出一絲動容:“謝寄,吳鷹不是人,他是關卡boss?!?lt;/br> 謝寄在人情世故中修煉到一定程度,喜怒不形于色早已成為最基本的素質。</br> 可這一刻他眼角卻有些錯愕。</br> 剛才幾人間再激烈的討論都沒激起謝寄心中的波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選擇。</br> 可江霽初不一樣。</br> 他沒有料到,江霽初竟然想靠殺掉吳鷹過關。</br> 謝寄飛速思考著江霽初的理由。</br> 是了,江霽初曾到過第七層,一路看過太多生離死別,隊友、兄長都死在boss手中,江霽初恨boss,無論吳鷹是否無辜,都是這一關卡的boss。</br> 他懂得“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的道理,可他還是覺得,江霽初是不一樣的。</br> 謝寄:“江霽初,關卡boss不能一概而論,想想上一關的Ann?!?lt;/br> 江霽初搖搖頭:“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活著出去。”</br> 眾人的目光一時古怪起來。</br> 謝寄沒管其他人的想法:“我明白,但這一關我們還能想別的辦法。想想你哥,他會希望你用這種方式替他報仇嗎?”</br> 聽到謝寄提及自己哥哥的那刻,江霽初心口一震,他分不清是謝寄詫異的眼神,還是后背再度翻涌的疼痛,令他呼吸困難,喉嚨干澀得連話都說不出。</br> 謝寄還在等他的答案。</br> 江霽初咬牙道:“謝寄!你以為吳鷹當年答應的時候沒想過后果嗎?他是自愿的!”</br> 他說著就拉開房間的門,還沒走出幾步就被謝寄抓住手臂:“你去哪兒?”</br> “不要攔我,謝寄,你有光明的未來,你的父母、弟弟、朋友都在等你!想想他們!”江霽初,“有什么責任我會自己承擔,不會臟了你的手,讓開!”</br> 不做出努力著急忙慌的殺掉吳鷹,和在最后一刻做出選擇,是兩種概念。</br> “江霽初,你冷靜一點!”謝寄將江霽初身體掰正,兩人視線驀地相撞,“吳鷹不是自愿的,他是被迫自愿的,沒人愿意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破塔里和殺人魔作伴?!?lt;/br> 他緊緊按著江霽初:“我知道你擔心這一關出意外想盡早結束,也知道你恨boss,但是江霽初,冷靜,你不是這樣的人。”</br> 江霽初:“你知道什么?!你也有弟弟!如果是謝泉……”</br>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妥,生生把后面的話憋了回去。</br> 謝寄抓住機會:“我們還有兩天,再給我一點時間,江霽初,不要讓自己后悔?!?lt;/br> “一天,謝寄,就明天一天。”江霽初一把將謝寄甩開,邁開大步走向走廊內側,來到他們平時住的房間門口拐了個方向,進了對門的房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