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書房里，蘇和垂下眸，溫和的笑。
    只是那笑落入蘇移眼中，是一把彎刀，刀刃泛著寒光。
    蘇家是非常傳統的大家族，據說有著幾百年的歷史，代代傳承。
    不可避免，在社會飛速發展的現代，這個傳統大家族還保留著許多陋習，堪稱現代版深宅大院。
    他爺爺曾經是蘇家管家，后來他父親成了蘇家管家，從爺爺的爺爺起，他們家改了蘇姓，他叫蘇移，和蘇家人并無血緣關系。往日里，他卻以自己姓蘇為榮。
    不過，因為他的大哥大姐都很厲害，他不得寵愛。
    直到十幾年前，蘇家少爺蘇和突然上山，要入玄門，他的父親匆匆忙忙將他塞到不知名道觀，說他遲早能成為一顆棋子。
    蘇移和盤托出。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你爸病重，沒多少日子了，你媽和你弟還有大老爺二老爺等各個老爺斗得厲害，我爸好像投靠了大老爺吧。”
    他心里也憋著氣，憑什么他大哥大姐在蘇家吃香喝辣的，他卻要在外學習。父親這些年也沒怎么過問他，只是前不久，聽說有抹黑蘇和的機會，他父親便聯系他，讓他想辦法抹黑蘇和。
    “他的意思是，就算不能抹黑成功，也要讓你受傷。”
    蘇移小心翼翼的看著蘇和。
    此人離開蘇家后一直呆在道觀，可那身清貴的氣質不改，他在笑，又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蘇移想了想，“我覺得你現在回去，還可以爭一爭，我聽我爸說過，你爸還是很惦記你的，而且你弟被你媽養廢了，完全不如其他少爺。”
    蘇和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蘇移立馬閉嘴。
    小奶娃托著下巴，聽蘇移講故事。
    聽完了，她腦袋化作漿糊，攪動了好幾下，現在，她腦子重新清明了，驚訝的看著蘇和。
    “師兄，怎么你家的故事和樂樂想的不一樣？”
    “本就不一樣。”
    那些酸澀的難言的情緒被他按下，蘇和柔柔的看向小奶娃。
    小奶娃自覺的將腦袋伸過去，“看你不開心，給你搓一搓，不收費。”
    蘇和失笑，搓團子的手法熟練，也輕柔。
    小奶娃瞇起眼，還挺享受這按摩的手法。她如同一只貓那樣，有著十足的好奇心。
    “樂樂還是沒懂哦，師兄你爸爸媽媽弟弟都在，為什么要拜入清水觀呀？”
    哪怕真正的玄學大師都很有本事，可在普通群眾眼中，這是下九流，遠不如正規職業。
    很多人都是迫不得已才踏入這一門的。
    比如云大三人，是孤兒，他們生于荒蕪年代，要是不混這一行，連飯都沒得吃。
    又比如嵇聽，曾經是流浪兒，也許他父母還在，也許他的父母是不小心遺失他。可就玄學界的理解，他的親緣關系已斷。親緣已斷，相面都找不到他的親人。
    蘇和輕笑了聲：“你的父母哥哥們也都在，你不也入了清水觀？”
    “那是因為樂樂的情況特殊呀，”提及白雨師兄弟，小奶娃就罵罵咧咧，“原本樂樂不必經歷這些的！”
    蘇和一針見血道：“那你就沒法認識我們了。”
    小奶娃頓住，歪了歪腦袋，陷入沉思。
    在她腦袋再次變成漿糊前，蘇和淡淡道，“蘇家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很容易讓人變得不像人。”
    在他記憶里，兩三歲的時候，母親還很溫婉，也很關心他。
    后來，那個溫婉的女人疲于應付偌大家族里形形色色的人。她就開始變了，她覬覦那巨大的財富，她喜歡用刻薄的言語擠兌那些妯娌，她用惡毒的語言詛咒他的爺爺奶奶。
    再后來，蘇和成了那個女人爭寵的武器。
    蘇家家主是個死板的人，不喜歡逾矩，沒有情人，對待任何事情都一板一眼。
    他的母親不滿足，會故意傷害他，騙取那個男人的同情。也會故意傷害他，再栽贓給其他堂兄弟們。
    不僅如此，她還要求他成為一個完美的人，比過那些堂兄弟們，要乖巧柔順，去哄騙爺爺奶奶的歡心。
    在偶遇云老觀主之前，早慧的蘇和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傀儡，別人指哪打哪。
    九歲半的他故作小大人，掛著虛假得體的笑容，去應付可以看透人心的云老觀主。
    然后，他第一次被當做小孩。對方無奈又包容的看著他演戲，提醒他，他只是個孩子，可以哭哭笑笑，還給他買零嘴。
    不過被他藏在房間里的零嘴還是被控制欲極強的母親找到了，當著他的面扔到垃圾桶里。
    他和那個穿著有些落魄的老道暗地里交流了半年。
    十歲那年，他鼓起勇氣，第一次說出真心話。
    “我、我可以跟你走嗎？”
    后來面對父親，他第二次說出真心話，“我要離開蘇家。”
    本來，他還想第三次說出真心話，對母親時候，“媽媽，我真的很討厭你。”
    他沒說，怕母親傷心，怕母親崩潰。
    十歲那整年，母親時不時帶著人來清水觀鬧，被趕走也會拼命打電話，用盡一切惡毒的語言辱罵他。
    他從沒主動掛斷電話。
    十一歲的時候，母親打來最后一通電話，那是一股帶著炫耀的得意。
    “我有兒子了，他會是我最愛的寶貝，以后你別叫我媽了，還有，蘇家的家產沒你的份，你不能和我兒子搶！”
    通話結束后，云老觀主來找他，抱了抱他。
    蘇和還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一句話。
    “弟弟好可憐啊。”
    “師兄？十五師兄？樂樂最愛的師兄？”
    奶乎乎的聲音將蘇和從回憶里拉扯回來。
    他眨眨眼，有瞬間的恍惚，可看清楚小奶娃肉嘟嘟的臉蛋后，又笑了笑。
    “你覺得師兄該怎么做？”
    “報復回去啊！”
    小奶娃捏緊拳頭。
    “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他們會一直欺負你的！”
    小奶娃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想了想，“師兄你是不是怕打不過他們？沒關系的，樂樂很厲害的，樂樂跟你一起回去！”
    對回到蘇家給一切畫上句話的抗拒，悄然消失了。
    蘇和露出真心的笑，“好，你要說到做到。”
    “當然啦~”
    小奶娃豪氣的拍了拍胸口。
    水潤的大眼睛左右看了看，她突然壞笑了下，湊到蘇和耳邊，小聲說，“不過哦，你說蘇家的人口特別特別多，只有我們倆，還是不夠保險，不如將九師兄叫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