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站起身,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在這屋中轉著。
墻角處是一張桃木的桌子,可是上面的紅漆卻有些斑駁了,我看到那里散著一些紙片就徑直走了過去,那上面全是詩,字體柔婉卻不失力道,不過少了分大氣,想必就是柳妃寫下的了。
我隨手拿起一張,看了看還是站在原地看著我的柳妃。
她沒有動,眼睛失去了光澤,似在想著什么。
我低頭,那素蒿的紙上寫著“月皎風泠泠,長門次掖廷。”上面依稀可見有水打下的痕跡。
再拿起一張,“真成薄命久尋思,夢見君王覺后疑。火照西宮知夜飲,分明梭道奉恩時。”
我又看了看那桌上其他的紙片,都是同樣娟秀的字跡,寫著宮怨。
柳妃還是站在那里,目光中有點點金光,我看著一滴淚順著她消瘦的面頰滑下,在下巴處晶瑩的晃動了許久,終于滴落下來,我心里有些難過。
我笑著看著她,友好地說:“這詩真好,不愧是大羲第一的才女。”
柳妃的眉頭動了動抬頭看我,語氣是平靜的,但也是悲涼的:“你,在嘲笑我么?
我低頭一笑,拿起那第一張紙輕輕念道:“月皎風泠泠,長門次掖廷。”
停了停看了看周圍,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柳妃的身上,“你可想過,為何你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柳妃輕“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你指使,我怎么會被皇上貶為貴人?”
她的目光又冰冷起來,我嘆了口氣看著她,目光中是無奈。
我坐了下去,輕聲道:“本宮還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去讓你蒙冤。更何況……”
我停了停,目光犀利地看著她的臉說道:“更何況你是否想過,我何必與你爭呢?如今我是皇后,皇上對我的寵愛是這后宮中最多的,我何必與你一個妃子去爭?”
自己笑起來:“如果你生了個皇子也許我還有必要,可是你偏偏生了個公主。”
柳妃的臉變得很難看:“沒有你,我生什么皇上都不會這樣對我的。”
我搖了搖頭不再看她,也不想辯解什么。只是看著那桌上的素蒿,半晌才對她說道:“本宮今日來,只是想知道,那晚你去了側殿之后,可還遇到了什么人么?”
柳妃不解地看著我,我的臉色一定很憂愁,充滿了晦暗。
柳妃一時愣了一下,可是還是沒有要說的意思。
我又站起身,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柳如絮,這是你最后的機會救你自己了。”
柳妃忽閃著她的眼睛,我繼續說道:“如果你想不起來,于我,沒有什么,可是你,早晚會因為行刺皇后被殺的,這是大逆之罪。”
柳妃看著我,表情嚴肅地問道:“你為什么要救我?對于你來說,無論我是否是被冤枉,我沒有了對你不是更好么?”
我抿了抿嘴,目光看向一邊,幽幽的回答她:“是啊,你不在了,對我是更好。可是,我不想用這樣的方法,因為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就這樣除掉你我的心里是會不舒服的。”
我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也是在救我自己。”
柳妃眉毛一挑看著我,我只是笑沒有說話。腰上和胳膊上的傷從剛才開始就火辣辣的疼,還有蟄蟄的感覺。
柳妃狐疑地看著我,我望了她一眼:“玲瓏如今給麗妃撫養了,就在你刺傷我之后。我知道你嫌她不是皇子,可是她畢竟是你的女兒。”
柳妃臉上的表情浮出一絲懼怕的顏色,有些蒼白。
她臉部微微的一絲抽動被我捕捉到,我上前一步,“是誰,是誰去了側殿?”
我的聲音里也充滿了一絲期待和緊張,柳妃正了正神色說道:“是一個小太監。”
她停了停,可是我的心里,在聽見她說出是個小太監之后,已經有了答案。
柳妃此時的神色略有些慌亂,我嘆了嘆氣說道:“本宮知道了。”
說罷要走,柳妃卻一把拉住了我,我抬頭看她清瘦的臉,目光又落到了她抓著我的手上,剛好抓在我肩膀上的傷口上。
她也一低頭,手松了開,表情遲疑了下看著我,她的眼神有些不正常,我有些害怕。
她輕聲地說道:“那是個鬼魂,是個鬼魂。”
她的聲音空洞而縹緲,在這光線暗淡的清月堂里響起,讓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仿佛身后有道冰涼哀怨的目光,直直的穿透我的脊梁,令我毛骨悚然。
我臉上還是擺出了鎮靜的樣子,好似不在意地看著柳妃說道:“胡說什么,什么鬼魂。”
柳妃卻神秘地搖搖頭:“是鬼魂,那晚我看到他時就嚇了一跳,后來就什么的不知道了。”
我心一驚,看來之前的猜測是對的,雖然我一直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想法,但是真的證實,還是震驚和恐懼,也涼了自己的心。
我走回到柳妃的身邊,坐了下來,偏著頭看著外面的朝陽,在那密密的修竹之后閃著明亮的光,可是照進著清月堂里卻失了生機。
柳妃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的神色充滿了驚恐,幽幽地說道:“一定是鬼魂,是他上了我的身的。”
她的臉突然明亮起來,她大聲地喊了出來:“是啊,是上了我的身,是上了我的身……”
我搖了搖頭心中感慨著,她突然笑了起來,那么甜美。
“我要去告訴皇上,是鬼魂上了我的身,那樣,我就不會在這里了,不會了。”
她的語氣驚喜而高亢,我心一酸,沒來由的為她難過,同時也為她的無知而感嘆。
“柳妃。”我輕聲道,那聲音卻可以平緩心境。
柳妃看著我,臉上還是笑著,可是卻已經安靜了下來。
我低頭看著自己手上戴著的一枚簡單的金雙福戒指,慢慢道:“你想過么,有誰來證明呢?”
我看著她,一剎那,她的臉變得蒼白,呆了半晌,終于將頭低了下去。
我長嘆一口氣說道:“告訴我,那個人,什么樣子?你不是說,他是本宮宮里的人么?”
柳妃很輕地點了點頭:“是啊,他穿著你坤寧宮里太監的衣服,端了茶進來,我沒有正眼看他,直到自己將茶喝下,發現他沒有走才抬的頭。”
柳妃聲音低沉地說道:“那時我被嚇壞了,想喊人,可是意識模糊了,也發不出聲來。之后的事,”她“嚶嚶”的哭起來,“之后我清醒過來,自己就被禁足在了昭陽宮里。”
我目光一轉,有道明亮的光從窗外修竹的間隙中透過來,正好灑在我的身前。
我很慢地說道:“那么,為什么你要說他是鬼魂呢?”
我的聲音有些不真實的平靜,柳妃睜大了眼睛看我,又低下了頭,聲音變得涼薄。
“因為,之前我已經將他打死了。”
我心一震,那時小桂子的描述又在耳邊浮響,我甚至能想象那場面,血腥而殘忍。
抬頭,眼前的柳妃就是將小榮子活活打死的人,那時我多么的恨她,可是如今,我卻在幫她洗脫可以置她于死地的罪名。
想到小榮子,我的心又一陣酸楚,我還記得與羲赫初相識時,就是小榮子在我的身邊。
那個夜晚,那簫,那笑,還有他的從容與飄逸,小榮子是見證。
心抽緊了下,閉上眼,使勁的讓自己平靜,然后再睜開。
我對自己說,是的,你是恨她,可是如果因著這件事置死了她,待沈羲遙查出來,是得不償失的。
更何況,沈羲遙就快查到了,那時,她不僅不會被賜死,沈羲遙反而會對她有所愧疚,那么,你就不好過了。
我用力的讓自己的腦海中充滿了這個想法,其實,我心底最深處卻在問自己,就算他對她愧疚,于你又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