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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空懸明月侍君王(2)

    我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了,仿佛無意地對蕙菊說道:“我記得我有只雙面繡內外兩用的杜若荷包,你去取來,給皓月戴上。”說著向蕙菊使了個眼色。
    蕙菊應了聲:“娘娘今日還戴著,我去看看。”
    說著作勢在我換下的衣物中找了找,“哎呀”了一聲,“娘娘,您的那只荷包呢?”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是不見了。”
    “怎么了小姐?”皓月看著我問。
    “沒什么,想必是今日出去掉了。”我換上一副黯然的神色,“你知道的,那是三哥上次回家時,從江南給我帶來的。”
    “我去找吧,小姐。”皓月說道。
    我抬頭看著皓月,“也好,你最清楚那荷包的樣式,若是被別人撿了去也不好,畢竟不是宮里的東西,怕到時說不清。”
    皓月點點頭,“我先去換了衣服。”
    “不用了,就穿著它吧。衣服嘛,不就是為了穿的?快去吧,不早了。”
    “小姐今日去了哪里?”皓月問我。
    我裝做想了想,“應該是在曲徑通幽那兒掉的,當時好像被樹枝掛了一下。”
    “我知道了,小姐。我很快就回來。”說完,急匆匆跑出門去。
    看著蕙菊也出去了,我慢慢坐到床邊,從枕頭下拿出那只三哥送的荷包。我笑了笑,眼淚卻掉下來。我知道,皓月這一去,恐怕是不會回來了。
    皓月果然如我所想,沒有回來。
    當晚她走后,我就派了小喜子悄悄跟去。后來稍晚小喜子就告訴我,皓月被一個男子帶走了。
    我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可是心里卻并沒有感到絲毫的開心。
    第二天一早,皇帝身邊的太監就過來宣旨,依舊是如了我所料——他寵幸了她,還賜了一個正六品美人,封號“月”,住在掖廷。
    我自然是允了,派人送去賀禮,擢升蕙菊為坤寧宮大侍女。同時我也讓蕙菊去告訴皓月,既然有了寵,就不要違了規矩惹皇帝不高興,更不要她來向我請安。蕙菊回來說皓月哭了很久,終是點頭應了。
    日子就這樣很平靜地又過去了四個月,坤寧宮里好似沒有變化,丫頭太監們也沒有過多議論皓月的得寵,只說她的運氣好剛巧遇到了皇帝,再說她畢竟貌美溫順,得寵也是自然。
    在這四個月里,皓月的恩寵雖不極盛但也是不差的,一個月里總有兩三夜他會召她到杏花春館去,那里雖和均露殿一樣是皇帝寵幸妃子的地方,但是杏花春館卻是四品以下嬪妃的去處,不若能到均露殿的妃子品階高貴。
    畢竟他不是好女色之人,一個低等的嬪妃一個月能得到兩三次的寵幸,已是不錯了。
    天氣漸漸悶熱起來,雖然內務府每日會按例送來解暑的冰雕,但是畢竟我不能放置一天之久,我便命他們每日午后送來。午膳前,我常常就坐到小池塘邊的樹下看書,借著樹陰倒也不感炎熱。
    一日,我正坐在樹下讀著《史記》,蟬鳴耳邊反顯清凈。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我讀著讀著,翻頁間心里不知為何突然涌上一絲緊張,毫無來由的。
    起身拍拍裙子走回西暖閣,小福子他們正抬進剛剛送來的冰雕,刻著花草的圖案。
    我站著欣賞了許久,以為可以順便靜靜心神,可是心里那種感覺卻一直沒有消失。
    我喚來蕙菊問道:“最近可有什么事么?”
    “沒有啊,娘娘。”
    “皓月那邊呢?”我又問
    “皓月姑娘那邊也沒有什么事的。這段時間她侍寢的次數不少,其他的嬪妃也還沒有為難她。”蕙菊答道。
    我點點頭,那會是什么呢?讓我如此心神不安。“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坐坐。”
    蕙菊應著走到門邊,突然想起什么回身說跟我說:“哦,娘娘,想起來一件,可是對娘娘來說應該是沒有什么干系的。”
    我抬頭看她,心突然跳得厲害。
    “昨個兒聽說裕王爺凱旋了,今天就能到京呢。皇上一早就出城迎接,算時辰應是該到了。聽說今夜還要大宴群臣呢。”
    我的心“嗵”的一沉。
    許是看著我的臉色不對,蕙菊寬我的心說道:“不過,這次的賜宴據說只是皇上和大臣的,不會讓嬪妃出席,娘娘就不要擔心了。”
    我擠出一絲笑容,“是嗎,那就好。你下去吧。”
    待蕙菊走出西暖閣,我跌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四個月,我搖搖頭,他真的是守了給我的諾言。
    我心里很是感動,兀自笑了笑,可是我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我已經決心放下了,也必須放下!
    站起身,外面天空明媚,我取來之前看的書,翻了兩頁又站起身來。
    我怎么就把這個給忘了,只有我決心放下不行,他也要放下。那日自己出宮送他,卻還是沒有告訴他我是誰。本來要做的沒有做到,卻做了那么多不該做的事。
    回憶那日的情景,他的話就猛然閃在耳邊——“如果這次我能如愿凱旋,想奏請皇上將你賜予我為正妃,你可愿意?”
    心揪疼起來,即使我愿意又能如何呢?自己早已是身不由己了啊。他說回來向皇帝請旨,那么今夜的慶功宴應該是他向皇帝提出的最好時機。他們兄弟之情常人難比,我雖不十分了解緣由,可是卻看得出,那個做皇帝的哥哥只要是自己辦得到的,都會應允他這個弟弟。
    我不能讓他說,不能讓他出現在皇帝的面前。那么阻止這件事,就只有今日的白天。
    思前想后我決定一搏,就賭他會不會到那煙波亭
    我走到衣柜前找了件淺綠裙衫,上面開滿了大朵大朵的白色木蘭,那輕柔的顏色正適合這樣明媚卻又炎熱的天氣,做工精致卻又不顯張揚。
    取出來正要換,手上卻緊了緊,為什么要換衣服呢?自己是去做了斷啊!
    我自嘲地笑笑,將衣服收回衣柜中。看了看鏡中人,依舊是那身鵝黃的衣裙,沒有什么不妥。理了理頭發,走了出去。
    天空湛藍,一絲云都沒有,陽光直照下來刺得人都睜不開眼。好在進了御花園有了大樹的遮蔽,進了九曲長廊也有廊檐擋著陽光,再加上西子湖上吹來陣陣清風,倒也令人舒服許多。
    我不急不慢地走著,心里忐忑不安,一再祈求他在這里,可是同時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皇帝去迎了他,怎會讓他離開呢?卻仍抱著小小的希望。
    近了,再近了,西子湖上的風吹著那紗簾輕輕飄舞。
    我登上最后一節回廊,猛然看到他就坐在那里,帶著我熟悉的笑容看著前方,在我出現的剎那,那笑容更加的燦爛。
    他站起身向我走來。我心里滿是歡喜,即使自己是為了了斷而來要狠著心,可是看到他,我還是忍不住歡喜。
    “王爺。”我笑著看著他,卻沒有施禮。
    他卻根本不在意,走到我身邊溫和地說道:“我已等了許久了。”又上下打量著我,贊嘆地點頭。
    我詫異地看向他,“王爺怎知我會來?”
    他笑起來,眼神充滿了一種我不想面對的東西,“我知道你會來的。”
    我笑了,可是心卻酸痛起來。
    他突然松了口氣,說:“今天回來聽聞皇兄有了新的寵妃,那時真的很怕是你呢。可是后來聽說是皇后身邊的宮女,心就放了下來。”他爽朗地笑起來,我卻心痛得無法呼吸。
    “王爺。”我上前一步想告訴他一切,可是話到嘴邊還是說不出來。
    “怎么?”他看著我,笑容和煦。
    “王爺可還好?”我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沒有回答,只是依舊溫和地看著我,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陽光下,他的臉有些蒼白,也消瘦了許多。
    “王爺真的還好么?”我擔憂地問道
    我們面對面坐著,我低著頭,不說話,他也靜靜坐在那里,同樣的安靜。
    終于,我忍不住抬起頭,他輕瞇著眼睛看著我,笑了,“今夜皇兄要為我設宴,我想請他將你賜我為正妃,你可愿意?”
    我抿起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他等了許久,許是我面上猶豫的表情,終于失望地笑笑,“也許,你更愿意在這里吧。我不強求你。”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所有的視線,我抬頭仰望著他。他的目光遠遠落到飛龍池上,那里煙波浩渺。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中到底是什么,失望,氣憤,還是無奈?
    我也站起身,“王爺,對不起。”
    他回過身來,臉上的失落一眼就可以看出,可是他還是那樣溫和地笑著對我說:“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其實你根本就沒有答應我,不是嗎?是本王的錯。”
    他說完,又轉過身,“其實真的跟了我,也是委屈你了。在皇兄身邊,遲早有一天,你會得到寵愛。皇帝的寵愛,自然應該是更好的,對你,也對你的家族。”
    我一驚,可是轉念,這宮里哪個嬪妃沒有“家族”的支持,只是我太敏感這兩個字了。
    “王爺,您……”我上前想拉他,“我不是這樣想的。只是……”
    “沒什么。”他轉身看著我,看到我的手已觸到了他的袍角,臉上的悲傷一閃而過,他笑著,“知道么,這樣如果被別人發現,你可是難以自保的。”
    我收回自己的手,低下頭,“我知道。”
    他走到亭邊,聲音中有極力壓制的悲切:“我該回去了。被人看見對你不好。”他依舊是那樣溫和地說。
    我心中一下不忍,“王爺……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不能。”
    他猛地轉身看我,眼中滿是驚喜:“為何不能?我可以說服皇兄,你的家族也不會出現意外的。我可以保護你和你的家族。”
    我搖搖頭,“不,你不能。”眼淚掉下來。
    我慢慢將手伸進裙中,拿出那塊證明我身份的玉佩。
    “因為我是凌雪薇,是凌相的女兒,是大羲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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