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在世界AI演講臺上驚艷大方的貴雅少年身影，與早上在胡同內，望著她的狼狽少年身影，在蘇悅腦海中重疊。

　　顧家…是當年AI界中，唯一能與蘇悅父親的夏戚公司相抗衡、占據了AI界另外半壁江山的巨擘家族。

　　而顧溪，也是顧家主家這一代唯一的血脈，是從小就在AI界展示出驚人的天賦，被AI界集體公認的新星天才。

　　只是，在一年前，也就是蘇悅父親死后的第三年，顧家也出事了。

　　當時的蘇悅正在特技院里深造，幾個月都難出實驗室一次，對外面消息了解不多。

　　直到前不久離開學院，她才知道，顧家，竟然沒了。

　　而今早意外遇見的顧溪，不僅變成了與當年千差萬別的模樣，而且…

　　想著少年隱沒在乖巧表面下的瘋狂，蘇悅皺了皺眉

　　“查查顧家的資料，明天給我。”

　　“是。”

　　…

　　夜晚

　　蘇悅回到住宅時。

　　往日總是黑暗的房子，今日卻有燈光從客廳里透出。

　　她脫下外套，走進客廳。

　　客廳前面的落地窗前，從醫(yī)院回來后，已經收拾干凈的顧溪，正穿著一件長長的白色襯衣，坐在窗口處，埋頭弄著什么。

　　他身上已經被細細打理過，修剪了頭發(fā)，也換了衣服。

　　少年坐在落地窗前的背影十分美麗，像是在家里乖乖等著主人歸來。

　　蘇悅看著他的背影，眉頭卻微微皺起。

　　因為，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在做什么？”

　　聽到聲音，顧溪回頭。

　　精致的眸子在看到她的瞬間，立刻彎起漂亮的弧度。

　　“你回來啦。”

　　他左腳踝還包裹著厚厚的白色紗布，似乎是不方便穿褲子，就只穿著襯衣。

　　襯衣只遮到他大腿處，露出一雙線條漂亮的長腿。完好的那條腿還微微屈起，腳尖幾顆白嫩圓潤的腳趾在地板上微微蜷縮彈動，似乎看到蘇悅，他真的很高興。

　　這副模樣…蘇悅輕易看到他雙腿上密集的、淺淡的，宛如爬滿得透明咒文般的傷痕舊印。

　　她的目光掃過他的雙腿，凝向他的上半身。

　　顧溪的襯衣穿得歪歪斜斜，胸口處被故意扯開了大半，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以及十幾條剛剛刻上去的、還在溢出鮮血的血淋淋字符。

　　看著他胸口不斷冒出血珠的字符，以及他望著自己的燦爛笑意。

　　蘇悅走到他面前蹲下，

　　“你刻的是什么？”

　　少年手里還拿著尖細染血的剪刀。

　　聞言，十分高興的朝蘇悅挺了挺胸，指著血淋淋的字符道

　　“是字啦，我有點記不清楚東西，所以遇到想記住的事情時，就會刻在身上，等以后萬一忘記了，看一看就能記起了。”

　　鮮紅的血珠還在不斷冒出，蘇悅看著少年胸口的血字，線條歪歪斜斜，但還能勉強辨認出，是“眼睛”，兩個字。

　　“眼睛？”

　　“嗯！你的眼睛好漂亮，我想記住！”

　　蘇悅微頓。

　　顧溪笑意純然的望著她，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眸底隱隱有幾絲不太正常的癡迷隱沒。

　　蘇悅起身，去茶幾下拿了醫(yī)藥箱來。

　　沾了酒精的棉球觸上少年胸口的血痕。

　　顧溪卻似感覺不到痛，只依舊盯著她的眼睛。

　　他剛才握著剪刀的那只手，又背到了身后，五指細細摩擦著尖利的刀尖，望著蘇悅眼睛的目光，偶爾劃過幾絲瘋狂。

　　這神態(tài)，有點像蘇悅在胡同口看到他時，他獨自面對那幾個女醉鬼的時的樣子。

　　似乎隨時準備出手。

　　蘇悅沒有錯過他眸底偶爾略過的幾絲不太正常的瘋狂與占有欲。

　　掃過他背后握緊的剪刀。

　　“想要我的眼睛？”

　　“嗯！”

　　點完頭，顧溪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

　　“啊啦…”，他索性拿出背后的剪刀，遠遠丟到身后，然后舉起雙手，無害的笑著對蘇悅否認道

　　“我沒有呀，只是太漂亮啦。”

　　說完，他又朝蘇悅揚起漂亮的笑意，試圖蒙混過關。

　　雖然他確實很想要啦，但這種時候，肯定不能承認啊！

　　少年的意圖，蘇悅閉著眼睛都能看穿。

　　不過她并沒有因此而產生什么反應。

　　蘇悅在軍隊里出任務時，見過各種兇殘變—態(tài)的任務目標，瘋人院里都潛伏過好幾年。

　　顧溪確實不正常，但他目前的行為動作，在蘇悅眼里還算不上什么。

　　況且就算他真想做什么，她也不會給他機會。

　　包扎完傷口，蘇悅把醫(yī)藥箱收好，截止了這個話題，看著他的眸子問

　　“你在那條巷子里，生活多久了？”

　　顧溪想了想，搖頭，“不記得了，反正時間到了，父親就會叫我離開原來的地方，找一個新的地方。”

　　顧冶果然還活著…蘇悅垂眸，繼續(xù)問道

　　“為什么要換地方？”

　　顧溪一笑，“因為有壞人啊，那些壞人想吃掉我呢，我肯定不能讓他們抓住。”

　　蘇悅抬眸看著他，“他們一直追著你？你認得他們嗎？”

　　顧溪搖頭，“不認識…每次都是不同的人。”

　　說著，顧溪抬眸朝著蘇悅笑

　　“不過現在沒關系了，大姐姐帶我回來了，就會保護我的吧？”

　　少年彎彎的漂亮眸子望著自己，帶著絲絲討巧與可愛。

　　雖然知道這笑臉有幾分真假，蘇悅還是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顧溪似乎是第一次被人摸頭，感受著蘇悅放在他頭頂的溫暖手掌，他神色微滯了兩秒，唇角便揚起更大的笑意，貓一樣的抬頭頂了頂她的手心。

　　“大姐姐，你可真溫柔～”，顧溪都有點…喜歡你了呢～

　　他笑瞇瞇的望著蘇悅。

　　蘇悅也微微揚了揚唇角，“你的父親，在哪里？”

　　顧溪盯著她的唇角，“啊”了一聲，偏了偏腦袋，垂眸想了想，

　　“父親啊…他好像，在倉庫？”

　　“是什么地方？”

　　“唔…我不記得了，但是我找得到。”

　　蘇悅看了看時間，回房間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少年身上，然后抱起腿腳不便的少年，朝樓下車庫走去。

　　顧冶在郊外一鎖廢棄廠的破爛地下倉庫里。

　　蘇悅把車開到廢廠外面時，顧溪已經在副駕駛上睡著了，臉頰紅撲撲的。

　　蘇悅摸了摸他的額頭。

　　溫度正常。

　　把車后箱的備用毛毯放到他身上，蘇悅開了空調，下車朝倉庫走去。

　　蘇悅小時候是見過顧冶的。

　　父親當年癡迷AI，顧冶在AI界也是難得的一代梟雄天才。

　　兩人經常約在一起討論爭論。

　　蘇悅以前從軍部回去時，也常常在父親的書房和實驗室里見到顧冶。

　　那時的顧冶意氣風發(fā)，談笑有度。

　　與蘇悅此時看到的，只能躺在床上，滿臉灰白的滄桑老人，完全不同。

　　“溪…溪溪？你回來了？來讓我看看，又受傷了嗎？”

　　顧冶的聲音十分蒼老嘶啞，他和蘇悅父親差不多大，算起來頂多四十出頭的樣子，卻已經是一副風干殘燭的樣子。

　　“顧叔叔，是我。”

　　聽到蘇悅的聲音，躺在冷硬床板上的顧冶微頓，睜開蒼老的眸子，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臉上的神色漸漸淡下去。

　　“是你啊…蘇悅。”

　　“嗯，好久不見，顧叔叔。”

　　顧冶低咳一聲，喘了口氣，

　　“是啊…好久不見…你能到這里，是見到溪溪了嗎？咳咳…”

　　顧冶的身體很不好，說了兩句就開始咳嗽。

　　蘇悅看向他躺在床上的雙腿，因為常年不能運動，也沒有人照料按摩，已經萎縮成詭異的形狀。

　　“見到了。”

　　“咳咳，溪溪…又受傷了嗎？”

　　“我送他去醫(yī)院了。”

　　“…好，謝謝…蘇悅…咳咳……”

　　蘇悅看著艱難咳嗽的顧冶，

　　“我送您去醫(yī)院。”

　　顧冶擺了擺手，“我的身體，不用了……”

　　應完，他停下喘息了一會兒，才繼續(xù)淡淡道

　　“你來這里，是想要顧家的技術，還是想問我當年的事么？”完，

　　顧冶人老了，腦子卻還十分清晰敏銳，已經猜到蘇悅來這里的目的

　　蘇悅也不掩飾，點頭，“我都想要。”

　　顧冶一笑，“呵，年輕人，野心大，你果然比你父親更適合商業(yè)…咳咳…”

　　蘇悅應了顧冶的調侃，

　　“那么請叔叔告訴我，當年，我父親的集團，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告訴我您顧家出事的真正原因。”

　　顧家遭遇的事，與父親當年太相似了。

　　她來到這里的，不僅為了顧家的技術，還為了了解當年的情況。

　　5—Ev技術是父親畢生的成果，在正式銷售成品前，大大小小的實驗，前前后后都做了十多年，就是為了能消除任何一絲瑕疵。

　　可問世后，反復測試了十年都沒有問題的系統，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極大的致命漏洞，導致上萬用戶一夜之間全部腦死亡，大量信息傾巢泄露，讓父親的夏戚集團一夜之間覆滅。

　　蘇悅不相信，測試了十年都好好的東西，會突然出現如此致命的大漏洞。

　　而兩年前，顧家覆滅的情況，也和父親當初十分相似，同樣是因為AI核心流在問世后，突然出現了極大的致命技術漏洞。

　　顧冶躺在冷硬的鋼鐵床上，深嘆一聲，搖了搖頭

　　“別去查了，你父親雖然不在了，但你還有蘇家，那些事情太瘋狂了，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否則，你母親當年也不會退步，選擇犧牲你父親，來保全你們蘇家，不是嗎…咳咳…”

　　蘇悅眉頭微微皺起，

　　“我就是為了父親，才來到這里，父親冤坍的集團廢墟，我要清洗，然后重建。”

　　“咳咳咳，所以…你為了這個目的，才接觸溪溪的是么…咳咳…你想得到溪溪的技術，讓他為你想重建的AI帝國提供技術核心？”

　　蘇悅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想到顧溪滿身的傷痕印記，她反問道

　　“那些人，一直在暗處盯著么？”

　　顧冶臉上露出幾分頹敗與無奈。

　　“是啊，他們一直都在…就像餓狼一樣…否則，溪溪也不會總是滿身是傷的回來…”

　　顧冶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望著破爛的天頂，默了一會兒，垂眸看向神色冷清的蘇悅

　　“蘇悅…你…一定要走你父親的路嗎？”

　　“嗯。”重建父親的AI帝國，讓Ev集團重新成為AI界的頭領，這是她離開蘇家的目的。

　　顧冶枯老的眼眶又望回倉庫破爛的天花板，無言的喘息了一會兒，才緩緩出聲道

　　“蘇悅，如果你想走你的父親的路，就放過溪溪吧，不要利用他，我可以幫你。”

　　蘇悅沒有說話。

　　顧冶神色蒼老哀傷，“…你既然見到了溪溪，那應該發(fā)現了吧，他身上的異常了吧…”

　　似想到什么痛苦往事，顧冶全身微微顫抖起來，

　　“溪溪在兩年前遭受過致命的創(chuàng)傷打擊，那些人囚禁了他很久，在他身上做過很多的瘋狂事，你不會想到……咳咳…”

　　“…溪溪是個男孩啊，他還沒有成年…認知就被人強逼著扭曲成了什么樣子，連身體都已經變成那樣…”

　　蘇悅想到林秘書傳來的那份檢查表，喝少年眼底始終藏著的瘋狂，沉默。

　　顧冶的聲音帶上幾分懇求，“咳咳…蘇悅…我只能求你了…既然你找到了他，那幫我照顧好溪溪吧…”

　　“我已經是廢物了，什么都不能為他做，只能拜托你…多包容包容溪溪…咳咳…他那次之后，就不太記得住事情，正常的認知觀也偏離了軌跡…咳咳…”

　　“他如果做了什么過分的事…請你原諒他幾次…咳咳…”

　　“你想走你父親的路，我能幫你…你也可以讓溪溪為你提供顧家的所有技術，只要你能讓他主動愿意……咳咳…，但…不要把溪溪牽扯進這件事里…”

　　“我的孩子…他已經失去了他能失去的一切…你不能，再那么對他…”

　　…

　　蘇悅離開倉庫時，漆黑的夜晚，已開始下雨。

　　深夜冷風颼颼吹來。

　　蘇悅走回車前，打開車門，一股甜暖的暖氣從車內撲來。

　　車內，顧溪睡得香甜，精致的臉頰泛著紅。

　　蘇悅坐上車，把外面的冷氣隔絕在車外，理了理顧溪身上快要掉落的毛毯，重新蓋回他身上。

　　睡著的顧溪，對外界的觸碰也十分敏感

　　毛毯剛一放回他身上，他就醒了。

　　一雙漂亮的眸子在睜開的瞬間露出幾絲警惕與瘋狂，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等看清他面前的是蘇悅后。

　　顧溪眸里的瘋狂才隱沒了下去，化為純然漂亮的溫笑。

　　緊繃身體也放松了，顧溪從蓋著的毛毯下伸出一只白皙纖長的手臂，撐著下巴，半磕著睡意朦朧的漂亮眸子，笑望著蘇悅

　　“大姐姐，你回來啦。”

　　不知是不是因為睡意，他的聲音微微沙啞，低魅著有些惑人。

　　而隨著他的動作，蘇悅剛剛蓋到他身上的毛毯，又落下的大半。露出少年消瘦卻柔韌好看的胸膛，與大半個白皙漂亮的肩胛骨。

　　蘇悅微微皺眉，才發(fā)現，他竟然在她去倉庫的時候，把上衣給脫了。

　　“衣服穿上，會感冒。”蘇悅移開視線。

　　顧溪努了努嘴，低啞道，

　　“不想穿，穿衣服睡覺不舒服。”

　　蘇悅：“…”

　　蘇悅：“這里不是床，還有，我是女性，你是男性。”

　　顧溪愣了愣，然后想到什么，沖蘇悅笑道

　　“是呀！我是男性，姐姐是女性，所以，姐姐應該喜歡看我的身體吧？”

　　蘇悅：“…？”

　　顧溪撐著手臂笑望著她，自顧自說下去，

　　“以前那些女人們都是這么說的，說她們女人最喜歡看男性的身體了，而我又是這附近最漂亮的男性，所以她們最喜歡我的身體了。”

　　蘇悅，“…”，想著顧冶剛剛的話，蘇悅正要張口

　　卻又見顧溪忽然垂眸瞪著車搖桿，語氣惡狠道

　　“但那些女人都是壞人！我才不給她們看！”

　　罵完這一句，他又切換自如的變回溫笑純然的模樣，笑嘻嘻的望著蘇悅道

　　“不過，如果姐姐想看的話，是可以的哦～顧溪愿意給姐姐看～”

　　蘇悅：“…”

　　蘇悅：“不看，而且你還不是男人。”

　　顧溪一頓，臉上的溫笑一滯，瞬間扭曲為驚愕難忍的模樣

　　“不是…男人？！”

　　“原來姐姐你不知道我是男人嗎？我給你摸一摸！”

　　說著，他撐起身體，手臂伸去，就要抓蘇悅的手去摸他自己。

　　蘇悅額角抽了抽，躲開他的手

　　“我的意思，是你還是男孩。”

　　看來他當年的傷，確實嚴重到連他的認知觀都嚴重偏離了。

　　蘇悅不想再說話，只從后車廂拿出毛毯丟到他身上，擋住他露出的皮膚，便發(fā)動車子，準備回去。

　　顧溪嘟了嘟嘴，緩緩收回手，把自己縮回毛毯里，只露一張泛紅的漂亮臉頰，略略委屈的望著蘇悅，低聲嘀咕

　　“男孩也是男性啊…所以為什么啊？姐姐不看我，難道是我的身體不好看嗎？”

　　“但不可能啊，那些女人連我穿著衣服的時候，她們都能一眼看出我是這附近最漂亮的少年，說我的身體和臉都是最好看的。”

　　“姐姐為什么不看啊？顧溪都說了不會攻擊姐姐的啊。”

　　“顧溪是愿意給姐姐看的啊，姐姐為什么不看？”

　　蘇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