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望從辦公室出來時，手里緊緊攥著一張數學試卷，板著一張小臉，恨不得將“我不高興”四個字貼在臉上。
走廊上的人有認出來了這個新來的轉學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的個子在男生中不算多高，原本柔順的黑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抓撓過，亂糟糟的呆毛立起，皮膚很白，是那種一眼望過去在人群中發光的白。
又鬧什么幺蛾子了。
看到他的表情，這是所有認識他的人的第一意識。
宋明望轉來這個學校還不滿一個星期，結果就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滑鐵盧。
他的數學竟然不是滿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憤憤的踏上樓梯，準備去辦公室找他的班主任。
新學校的班主任教數學，名字叫郭晉。
和神雕俠侶里的郭靖聽起來發音很像，但是長相和演員完全不搭邊，是個看起來很和氣的中年男人，臉上經常笑瞇瞇的。
他看了卷子之后，抬頭無奈的看著宋明望：“我說明望同學啊，你這是選擇題錯了，老師再怎么樣也不可能給你批改錯。”
宋明望小聲嘟囔反駁道：“萬一呢？”
郭晉樂了，“小小年紀，好勝心還挺強的。”
宋明望抿了抿唇，像是知道事實不能更改，整個人都蔫了吧唧的，委屈巴巴的抽了抽鼻子，不說話了。
郭晉看他這個樣子，也覺得好笑，“這有什么不開心的，即使錯了兩道選擇題，你的總分也是我們年紀的第一名。”
看面前人嘴角一撇，顯然不贊同的就要反駁，郭晉先開口把他的話堵住了。
“對了，你和你同桌相處的怎么樣？”他說到一半，斟酌著語氣又道：“要是覺得不舒服隨時可以來找我換位置。”
其實一開始宋明望的座位還是讓他有些頭疼，因為班上的空位就只剩下那個位置了。
但是當時宋明望來辦公室報到時，他又看他長得討喜，而且一心沉迷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不像是會和人結下梁子。
這樣的話還挺適合和班上那小子做同桌，于是座位就這么安排下來了。
可是這幾天聽說了他的事跡后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辦公室幾乎所有的老師都知道了高二七班有個新來的轉學生，在英語課上舉手，等到英語老師一臉慈祥的示意這個尖子生回答問題時。
他一板一眼的說道：“老師，你的口水噴到我的臉上了。”
自此他一戰成名。
俗話說上天總是公平了，給了你逆天的智商，也不忘把情商的門關上并狠狠鎖死。
宋明望就是這個例子。
郭晉嘆了口氣，他現在就有些擔心照宋明望這個口無遮攔，情商為零的性格，依程妄那小子的脾氣，要是碰上就完了。
“什么同桌？我不是一個人坐的嗎？”宋明望一臉無辜。
“……”
郭晉：“……你旁邊不是還有一個座位嗎？那就是你的同桌。”
“可那沒人啊，不是專門給我放東西的嗎？”宋明望眨了眨眼不解道。
“……你不要告訴我你把那個東西用來放雜物了吧。”郭晉覺得自己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有什么不對嗎？”
宋明望即使再遲鈍也發現了郭晉在發怒邊緣，連忙道：“可是那里真的沒人，連書都沒有，干干凈凈的。”
聽他著急強調，郭晉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你是說這幾天旁邊都沒有人？”
“嗯！”
郭晉皺了皺眉，嘖，程妄那小子怎么這么久都不來學校。
因為程妄他舅舅的原因，只要他在學校里不出什么大亂子，上至學校領導下到學校老師，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的。
他也知道那小子不愛來學校，三天兩頭才來一次，所以也不怎么關注他，但是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快一個星期都沒來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趕緊趁他還沒回來，把他的桌子清理干凈，不要說我沒提醒你。”
“……知道了。”宋明望有氣無力的咕噥道，顯然還沒有從分數的陰影中走出來。
而另一邊的教室和平常比熱鬧了許多。
班上幾個愛鬧騰的男生都聚在一起，女生們都臉色微紅，眼神不自覺地往某處飄去。
“妄哥回來了。”
“妄哥去哪玩了？怎么不帶兄弟一起去玩。”
被眾人圍住的男生個子很高，眼窩較深，五官輪廓線條冷冽，挺鼻薄唇，不知是不是看人時的習慣，眼皮總是半垂著，給人一種被俯視的壓迫感。
“妄哥你知道不，我們班來了個特好玩的書呆子，在英語課上把翠花氣的險些直接上手打人。”
“嗯。”程妄懶洋洋的應了一聲，沒什么興趣的越過眾人朝自己座位走去。
唐覃看著他一片狼籍的桌子，欲言又止：“……”
班上其余人也默契的都不說話了，一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程妄看著眼前自己的課桌，伸手扒拉了一下。
有喝到一半的香蕉牛奶，有已經撕開口的小熊餅干，還有一大摞亂七八糟的物理競賽書，面對著他的那本封面上面寫著“愛因斯坦的一百零一個秘密”
他拎起那袋小熊餅干，看著眾人面無表情地說：“有人解釋一下嗎？”
班上的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只聽“砰”的一聲，門就被人從外面開了。
走進來一個男生，長得俊秀白凈，只見他皺了皺鼻子，像是在嫌棄教室里難聞的怪味。
藍白校服在他身上有些過于寬松，更襯的身材纖瘦，他手里攥著卷子，絲毫沒有察覺到眾人的視線，目不斜視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等坐下后，才好不容易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眾多熱切的視線。
“你們都看著我干什么？”宋明望蔫噠噠的吸了吸鼻子，覺得味道有些嗆人。
說完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趕緊把攥著試卷的手往身后一藏，一臉屈辱的咬了咬下唇。
“不要想問我考了多少分，我是不會說的。”
唐覃干咳了一聲，他知道這個新轉學生呆呆的，于是連忙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朝程妄的方向看去。
宋明望這才注意到班上多了一個人，一眼望去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
是雙很漂亮的眼睛，只不過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點冷。
“這些垃圾是你扔的嗎？”程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宋明望不樂意了，反駁道：“這些不是垃圾，我還要的。”
他說著自己上手把桌子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扒拉了過來，零食袋資料書亂七八糟的草稿紙，然后胡亂往自己桌肚子一塞。
“好了。”
動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看的周圍人都替他心驚膽顫。
宋明望看著程妄，其實這會他大概也猜到了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自己沒有來學校的那個同桌。
“好了？”程妄忽然笑了笑，低聲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只是眼里沒有絲毫笑意。
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程妄看向其余人，語氣冰冷，“不介紹一下嗎？”
“妄哥，這就是那個轉學生，老郭把他安排和你坐在一起。”
“叫什么來著？好像叫宋……對……宋明望，剛轉來沒幾天。”
“膽子挺大的。”程妄不冷不熱評價道。
熟悉他的人比如唐覃，聽見這句話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操，妄哥說話能不能別這么嚇人。
宋明望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出來了此時微妙的氣氛。
大家看他的眼神，還有這個忽然出現的男生看自己的表情，實在不友好，冷冰冰的，看起來情況不太對。
就在班上的人都以為這個新轉學生今天要遭殃時，只見他忽然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淚說流就流了出來。
“……”
程妄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半晌，要見他有越哭越傷心的架勢，這才不耐的打斷他。
“別哭了。”
宋明望當沒聽見似的，哭的更大聲了。
程妄皺眉：“算了。”
話音剛落，宋明望的哭聲便戛然而止，他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哪里還有半分才哭過的樣子。
“書上的研究理論沒有騙我，人確實會對同類的示弱產生同情心理。”
程妄：“……”
宋明望睫毛上還有未干的淚花，語氣卻一板一眼：“順帶一提，這種理論在同性上效果更明顯。”
他說完后頓了頓，攤了攤手，一臉欠揍：“看，你心軟了吧。”
程妄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過了好幾秒才從嘴里蹦出個“操”
宋明望又揉了揉鼻子，有些好奇的把剛才就憋在心里的話問了出來。
“你受傷了嗎？”
話題轉的有點快，大家都是一愣。
程妄冷冷道：“為什么這么說？”
宋明望一副“你怎么這么笨”的表情，“當然是我聞到的。”說到最后他有些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膛，等人夸獎。
程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至少沒有立刻揍人。
唐覃雖然摸不準他這是什么意思，但是還是敏銳的察覺到氣氛比起剛才至少好了些，剛才他都替宋明望捏了把汗，雖然他完全無知無覺。
宋明望伸手在桌肚子里搗鼓了一陣，不知從哪里拿了個卡通□□熊的創口貼出來，一改剛才的模樣，熱切道。
“你是不是還沒止血，我幫你包上，能不能讓我觀察一下傷口創面，你知不知道血的顏色也是有講究的，鮮紅色的是動脈血，暗紅色是靜脈血，如果含高鐵血紅蛋白較多的話，血的顏色就是紫黑色。”
“……”唐覃覺得自己的臉已經木了。
倒是程妄思考了一會，竟然真的是伸出了手，“那你看看我流的是什么血。”
宋明望一臉期待的看著他挽起袖子，瞪大眼睛，仿佛過生日時等待拆開禮物的小孩。
然而袖子下的手臂光潔沒有任何傷口。
宋明望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被整，就覺得自己額上一重，像是被人貼上了什么東西。
再一低頭，原本在自己手上的創口貼沒了蹤影。
“你還是留給自己用吧。”
宋明望呆呆的看著眼前人轉身離開，隨即一群男生立刻呼啦啦的擁上。
他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巴微張。烏黑的額發下被貼上了一個卡通創口貼，看上去十分滑稽。
班上其余人看著他竊竊私議，神情透著些許憐憫。
宋明望扯下自己額頭上的創口貼，扭頭就問旁邊一個看熱鬧的男生。
“他就是我的同桌吧。”
男生長得白白胖胖，十分可愛，聽到他問自己，臉上泛出激動的潮紅，神情崇拜，“當然了，我們班的妄哥，可酷一男的，三中沒有人不知道的。”
“他考試成績一般在多少名？”
“……成績算什么！就算倒數也不能影響我們妄哥牛逼！”
“哎哎！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老師調座位。”
“……”
不是年紀前三名沒資格當我同桌！